七月中旬的太平山,遊人如織,趁著暑期來旅遊的年輕男女數不勝數。

從山頂往下望,大半個港城盡收眼底,燈光好似纏在樓宇間的透明緞帶,蛟龍熱舞,火樹銀花,將紙醉金迷演繹到了極致。

喬姝所乘的車子沿著另一條人跡罕至的大道蜿蜒而上,山道靜謐。

這條路不是留給遊人的,而是留給住在太平山頂的“上等人”的。

與她一同坐在後座的阮廷頤沒骨頭似地靠在椅子上,已經是今晚不知第多少遍吐槽:

“我唔知你為什麽非要來參加這種破宴會,還將我大老遠從紐約叫回來,你想要認得什麽人,大可以叫我引薦,這種聚會對你毫無益處!”

他是港城本地人。

喬姝當年參加完模特大賽後,曾在港城發展過兩年,那時阮廷頤也在做模特,同為小新人的他們,曾經互相“取暖”過一段時間。

後來喬姝才知道,阮廷頤根本就不是什麽普通的小模特,他是港城餐飲行業巨頭阮氏的小公子,來當模特不過是心血**隨便玩玩。

但初入職場的那兩年,喬姝確實陰差陽錯得他照拂很多,因此這些年兩人的關係一直不錯。

喬姝今天要參加的晚宴,便是由阮氏發起的一場私人晚宴。

晚宴發起人是阮廷頤的大哥,請帖數量稀少,滿打滿算隻發給了不到二十人。

說是晚宴,其實不過是港城頂層圈子的一次小型聚會,Yee會來參加這場晚宴的消息,還是Alice透漏給她的。

上次Alice將Yee的地址發給她之後,她去他家裏堵過幾次人,但每一次都落空了。

後來她才知道,他最近不在容城,而是回了港城。

到底怎麽個牛法,Alice沒細說,但從她諱莫如深的態度裏,喬姝也能窺見一二。

以至於,她一開始還想過這個Yee會不會是江知野,到現在,已經完全不懷疑了。

連買個柔順劑都要思索半天的男人,怎麽會是住在太平山頂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貴人?

喬姝轉過身子,將身上的披肩又往裏裹了裹,車裏空調開得太低,她身上的汗毛都要豎起來。

她揉了揉眉心,言簡意賅地解釋自己的來意:“《女士法則》的金九封麵,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拿到,我第一次就出問題,你想我被時尚圈封殺?”

阮廷頤雖然現在沒再做模特了,但這種道理也不是不曉得,隻是習慣性地去抱怨。

這會兒見喬姝態度認真,終於閉嘴,幹巴巴地歎氣:“我就說你不如同我一起去紐約創業,做這勞什子的模特有什麽趣味?”

喬姝眼睛瞥過去,不知想到什麽,眼裏帶了點軟和的笑意:“去同你一起賣你那做了半個月虧掉五百萬的葡萄酒?”

“……”阮廷頤被戳到痛處,終於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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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駛過最後一個彎,最終停在阮家老宅的門口。

半西式半中式的老派建築,高而寬闊的紅磚砌成的牆頭,黑色的雕欄金屬門。

門兩邊各站了一排黑色著裝的安保,見阮廷頤的車子開過來,便有一人伸手攔住,要看請帖。

阮廷頤降下車窗,對方顯然認出了他,站直身體喚:“小公子。”又抬眼看了看喬姝:“這位是?”

阮廷頤抬抬眉骨,做出一副紈絝模樣,轉頭看她,吊兒郎當朝她笑:“喬喬寶貝,告訴他你是我什麽人?”

話音落,身後有一盞車燈照過來。

黑色的賓利駛進院門,安保的目光在車牌上停駐一瞬,便立馬丟開阮廷頤和喬姝跑過去,動作極盡諂媚。

阮廷頤打後視鏡瞧一眼,輕輕咂了下嘴,不由得罵道:“……這人,怎麽過去這麽多年還是這麽騷包?”

“誰?”喬姝聞言,下意識便轉頭往後看,那人坐在後座,被司機擋住半個頭。

車裏光線昏暗,細弱的燈光裏,隻能瞧見一小截骨骼分明的下頜。

“還能是誰?你要找的那位攝影師先生唄。”在喬姝收回視線之前,阮廷頤猛踩刹車,開進了院子裏。

今晚,同喬姝一樣以“女伴”的身份混進來的人不算少。

大家混進這樣的聚會裏,一半是為了人,一半是為了資源,一進場,便如花蝴蝶般遊曳在會場的每一個角落。

阮廷頤進門後,就被他大哥阮廷玉叫走了,喬姝一個人坐在角落裏,心不在焉地回小西的微信。

【小西】:怎麽樣怎麽樣?進去了嗎?見到了嗎?

【喬】:進了,還沒見到。

【小西】:說說,港城富豪的大宅什麽樣兒?

這些年,小西跟著喬姝也參加過不少宴會,其實對這種場地也沒那麽好奇,但她估計是怕喬姝緊張,便想著法子逗她放鬆。

喬姝也知道她的心理,拿著手機對著會場拍了張照,正要發過去,手腕卻倏地被旁側一個男傭攥住:“抱歉,小姐,這裏不允許拍照。”

力氣有些大,攥得她手腕輕微的一折。

喬姝皺了皺眉,並不想在這裏招惹是非,於是小聲說:“不好意思,我這就刪除。”

男傭直愣愣點了點頭,還想說什麽,喬姝另隻手腕卻從另一側被人握住,阮廷頤將她拉至身後,橫眉冷對地睨那個男傭:“怎麽回事?”

“這位小姐在會場拍照——”

“拍照就是你隨便對人動手動腳的理由?阮家就是這樣教你們的?”

他在喬姝麵前慣是好脾氣,從來都是一副好好說話的大少爺模樣,雖然偶有些驕縱之氣,但大體上還算溫和。

這是喬姝第一次看他這樣發脾氣,縱然平日裏表現得再隨和,但骨子裏那種“上等人”居高臨下的優越感卻盡顯無疑。

喬姝眼睫低下去,餘光瞥見周圍的人已經在看他們,小聲道:“沒關係,是我先破壞了規矩。”

阮廷頤轉過身,彎腰捏起她方才被男傭攥住的那隻手腕,手指點了點她皮膚發紅的位置,哼笑道:“就你好心,疼不疼?”

“還好。”喬姝有些不適應這樣的阮廷頤,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她轉了轉自己的手腕,抬目,卻猝不及防撞進一片月牙白的衣料裏。

他今天並未像旁的人那樣精心打扮,隻著一件月牙色的薄衫,側對著欄杆而站,露出的一小截側臉裏,下頜線漂亮且棱角分明。

約是聽到了他們這邊的動靜,他輕側過頭,神色裏壓著幾分憊懶往下看。

四目相接。

有一個瞬間,喬姝覺得自己好像是耳鳴了。

四周喧囂倏爾靜止,流轉的光華裏,她好似聞到了冬雪落在香杉上的氣息。

很奇怪,他常抽的那款煙,與他們買的那款盜版的柔順劑混雜在一起,竟然冷冽如香杉。

她覺得好聞,夜裏睡覺時,總喜歡埋進他胸膛。

那時她的個頭還沒有這麽高,細細弱弱的一小隻,她太瘦了,手摸上去隻剩骨架。

她麵對著他睡,一隻腿搭在他平直的雙腿上,如同八爪魚一樣抱著他。

夏日天熱,屋子裏隻有一扇他們從二手市場淘來的舊風扇,咯吱咯吱地苟延殘喘著。

風很小,沒多久,他們就滿身都是汗。

男人皺起眉,輕嘖了聲,就著被她抱住的姿勢脫掉上衣,想了想,又將她的上衣也扯掉。

他們的窗簾也不遮光,外邊的路燈照進來,溫柔的光線籠在她白皙的麵龐上,粘膩的汗水交織在一起。

她不舒服地嘟囔了聲:“這樣更熱。”

話音落,唇齒被男人用手指撬開,他的手指長得也很矜貴,手掌寬大,但手指很細,骨節勻稱而漂亮。

那時還不流行“手控”這種說法,喬姝隻覺得他連手長得也很禁欲。

令人想到伊甸園裏漂亮的禁果,越不能吃,越讓人心癢難耐。

她順從地張開嘴,咬住他的指腹,聽他沉聲問:“去洗澡?”

“不是洗過了?”她含混著答一聲。

他便笑,從**坐起來,按住她的雙腿。

她的後背不可控地撞到身後的床頭上。

金屬的床頭,沒有任何軟墊作為緩衝,她疼得一皺眉,與他因用力而發出的喘聲混在了一起。

於是她的呼痛聲也因他的動作而不由自主地咽進了喉嚨裏。

要流汗,就大汗淋漓吧;

要發瘋,就瘋到盡興吧。

喬姝從回憶裏抽回神,腦海裏不知怎麽突然冒出這句話來。

與江知野在一起的那一整個夏天,這句話幾乎日日在她耳邊回**。

有沒有人是真的把每一天都當作是末日來度過的?

有沒有人是真的把每一天都當作是末日來相愛的?

她是。

喬姝抿了抿唇,未發覺自己因情緒過於激動而紅了眼眶,在一旁的阮廷頤察覺到她的異樣,揉搓了一下她腕上發紅的皮膚:“喬喬?”他喚她。

喬姝倉皇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看了阮廷頤一眼。

阮廷頤問:“你怎麽了,發什麽呆?”

於她好似有一個世紀那樣漫長的對視,於別人而言好像隻有短短幾秒。

她輕輕吐了口氣,餘光裏,瞥見那人好像進了屋。

站他旁邊的某個善會察言觀色的男人跟隨他後麵進屋,悠悠轉動著手裏一枚金色指環,下頜朝外一抬,看看江知野又看看阮廷玉,笑笑。

“你弟弟那女朋友,好麵善嘅。”

作者有話說:

備注:文裏地名均為架空,用了真實地名的也一堆私設。職業等等也全是私設,經不起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