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霹靂。

對兩兄弟來說,這就是真正的晴天霹靂。

烈日的陽光照在許光臉上,他的表情在光照下漸漸扭曲,瞪大眼睛,張大嘴巴,直愣愣的望著秦澤。

他怎麽知道?

他怎麽會知道!!

一顆心仿佛被無形的手狠狠拽緊。

有種父親在外麵養小三被母親發現後,家庭走到崩潰邊緣的絕望。

這個比喻不太恰當,但很貼切。

如果秦澤真的知道了當年的事,姐姐許嵐的家庭,不就得崩潰了麽。

許光慌了。

他覺得自己難辭其咎,不管秦澤什麽時候知道的,這次坦白,他功不可沒,姐姐知道後,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你.....你知道多少。”許耀顫聲道。

這個素來嚴肅,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在臨海商業圈裏以嚴謹著稱的男人,此刻,無法克製自己顫抖的身軀,顫抖的嘴皮子。

他臉上的表情以極快的速度交替,驚訝、激動、愧疚,心酸.......情緒的海洋掀起狂狼。

“她是我親生母親。”秦澤轉頭看著墓碑,“但我不知道我的親生父親是誰。”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目光盯著許耀。

許耀:“.......”

許光:“........”

許光臉色發白。

藏了半輩子的秘密,就這麽輕易的,被秦澤說出來了。

“你怎麽可能知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許光喃喃道。

秦澤看他一眼,心說,我雖然智商偶爾不在線,但其實我心裏有各種逼數。

“今天帶你們過來,是來坦白的,我希望你們不要隱瞞我,把事情說清楚。因為隱瞞已經沒有意義。”秦澤道。

“是,她就是你親生母親。”許耀沉沉點頭。

秦澤心裏頓時空落落的,惆悵和悲傷翻湧。

我果然是充話費送的。

“兒子,你是媽媽(爸爸)在垃圾桶裏撿來的。”

百分之百的人都在兒童時期被父母這樣玩弄過,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親生的。

我是那個百分之一。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你們這些紮心的老鐵。

秦澤反應還算平靜,沒有家庭倫理劇裏失散多年的至親們抱頭痛哭,或者抱頭大喊:我不聽不聽,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們,嚶嚶嚶~

畢竟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了,小時候覺得,自己是秦家唯一的男丁,怎麽可能不是親生的,肯定姐姐是撿來的呀。

她這麽漂亮,活該是撿來的。

我是親生的,所以老爺子可勁兒揍我。

粑粑揍我越疼,愛我越深。

全特麽是錯覺。

後來年紀大了,有些事情必須要麵對了,秦澤開始查這件事。

“是不是你暗示他的,是不是你!!”

許光像是隻暴怒的獅子,撲到許耀麵前,狠狠勒緊他的領口,咆哮道:“許耀,當年是因為誰,是誰自私的為了自己的前程,操!”

一拳打在許耀臉上。

許耀朝後踉蹌幾步,跌坐在地。

秦澤:“......”

不是吧,真和我想的一樣?

蘇鈺全程懵逼,她驚呆了。

秦澤的親生母親,不是秦阿姨?

那他是秦叔叔和這個許阿姨生的嗎?

或者,他根本是養子?!

那他和秦寶寶就不是親姐弟了。

不知道為什麽,蘇鈺心好慌。

她深深愛著秦澤,渴望的去了解他的一切,他的喜好,他的厭惡,他的家人,他的親朋好友......但眼前這一幕來的太突然,就像在拍電視劇,讓人措手不及。

蘇鈺發現自己除了當一個吃瓜,什麽事都做不了,什麽話都不方便說。

“舅舅,不是他。”秦澤道:“在我很小的時候,有一次聽見我媽打電話,親口聽她說的,我和姐姐之中,有一個不是親生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在和你打電話,所以我趁著這個機會,把你倆帶到這裏來攤牌。為什麽知道我不是親生的......原因太多了,如果我和姐姐之間,有一個不是親生的,肯定是我啊。她那麽漂亮,怎麽看都是和你更像。而我長的一點都不帥。”

雖然很紮心,但隻看顏值,姐姐明顯是繼承了老許家一部分的優良基因。

話說我也有老許家的基因吧,可為什麽我一點都不帥?

蘇鈺在一旁聽著,心裏好大的意見,你說謊,明明很帥的。

“許阿姨對我太好了,好到不合情,也不合理。她縱使和我媽關係再好,同樣當媽的,怎麽可能更偏愛別人家的孩子?隻有一個可能,我是她生的,而且她對我很愧疚。而我媽每年都要回來,外公搬出許家鎮很多年了,她的故鄉在這裏,可她的娘家在滬市啊。她何必每年回來?其實是帶我回來看她的吧。”

她,指的是許茹。

“最後一件事,去年十月份,我在虹橋機場看到我媽和許耀在一起,當時我並不認識他,派人查了一下,才知道有他這麽個人,知道他和許阿姨的關係。”

裴南曼幫他查的,那天,秦澤才真正確定了自己充話費的身份。

心態崩了好久,差點啪姐。

許耀愣了愣,去年他確實去過滬市,當時隻聯係了小嵐,原來,那天秦澤也在。

許光站在那裏,滿臉頹然,像一條走投無路的敗狗。

“那麽,我的親生父親是誰。”秦澤死死盯著許耀。

許光無聲的看著許耀。

一瞬間,仿佛全世界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許耀神情哀傷,張了張嘴,澀聲道:“不知道。”

秦澤:“???”

不知道?

你怎麽可能不知道。

騙人的吧。

許耀說:“我是你舅舅,但我確實不知道你親生父親是誰。”

“我不信。”秦澤道。

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好失落,仿佛有一個金光閃閃的榜樣坍塌了。

但想到親生母親的結局,想到現在的許耀,他又鬆口氣,失敗的榜樣不要也罷。

可是不合理啊。

隻是舅舅的話,他的很多表現就不合理了。

你的心結是怎麽回事。

你的執念是怎麽回事。

你千裏迢迢的找我媽又是怎麽回事。

你隻是舅舅而已,你又不是我爸。

這麽心急著讓我認祖歸宗麽?

舅舅和許耀這幾天的小動作小眼神,秦澤都看在眼裏,當做不知道罷了。

許耀一門心思的想和他攤牌,想讓他知道誰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舅舅各種阻止,各種眼神威脅。

秦澤戳破這層窗戶紙的時候,這個男人的表情特別激動。

隻是舅舅的話,說不過去啊。

“你的親生父親是誰,如果阿榮不知道的話,那確實是沒人知道了。茹姐從來沒有說過,當初她懷孕時,阿榮大發脾氣,逼問她那個男人是誰,可她沒說。你媽也問過,兩人談了一整晚,可對於那個男人的身份,茹姐始終不肯吐露半句。”許光看向墓碑,說:“哪怕這樣會毀了她,哪怕她當時根本沒能力養活你,哪怕她哭腫了眼睛。”

許耀咬牙切齒。

秦澤聞言,沉默。

他站在烈陽之下,點上一根煙,凝視著親生母親的墓碑,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回憶在腦海中翻滾,帶著沛莫能禦的力量,如海潮,如山崩。

母親說,許家鎮是個很美的地方,山清水秀,大自然總有產不盡的美味和美景。

在那裏,有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

每年暑假,母親會帶秦澤回許家鎮度假,老舊的公交車行駛在坑坑窪窪的泊油路上,揚起一片灰塵。

秦澤坐在媽媽的腿上,從窗戶往外看,烈陽高照,公路兩側綠樹茂密,連綿的田野被劃分成一塊塊方形,田裏莊稼鬱鬱蔥蔥。

這裏沒空調,沒路燈,沒大賣場,沒高樓大廈。

但這裏有山,有田,有鳥,有花,有清澈的山泉和碧波蕩漾的水庫。

他和鎮子裏的小夥伴狂奔在黑色的田埂上,抓青蛙,掏鳥蛋,夜裏溜到田裏偷西瓜,掉黃鱔,白天翻過小山到水庫遊泳。

秦澤的記憶中,許阿姨那天都會穿一條長長的碎花裙,站在隻豎了一塊牌的公交站邊,殷勤的期盼著。

她長的並不漂亮,因為辛苦的勞作消磨了她的美麗,陽光染黑了她的肌膚。

她隻比媽媽大兩歲,但看起來卻蒼老粗糙的多。

初見時,那天,秦澤第一次來到許家鎮,不太適應鄉下的悶熱和飛揚的塵土,小眉頭緊皺著。

車子在豎牌子的公交站停下來,秦媽牽著秦澤的手下車。

許茹的目光在秦澤臉上定格,再也移不開。

“你就是阿澤吧,阿姨能抱抱你嗎。”

這是初見時,許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秦澤仰著頭,看著笑靨如花的陌生阿姨,一身碎花長裙,眉宇間有化不開的溫柔。

陽光太大,許阿姨一頭的汗,她頂著烈日站了半個小時,頭發濕漉漉的貼著額頭和鬢角。

她可真髒。

所以小秦澤矜持的搖了搖頭。

“阿澤,叫阿姨。”

“阿姨。”

“哎,阿澤乖,阿姨......買棒冰給吃好不好。”

許茹臉上綻放出奪目的笑容,但眼神更深處,是深深的哀傷。

隻是當時的秦澤看不懂。

暑假很快結束,回去前的那天晚上,許阿姨偷偷來房間看他,坐在床邊,摸著他的頭,再哭。

低低的哽咽聲把秦澤吵醒,他嚇了一跳。

“你醒啦!”許茹連忙抹去臉上的淚水。

小秦澤下意識的喊媽媽,但媽媽沒睡在身邊。

他縮在被子裏,露出一顆腦袋,怯怯的看她。

“阿姨就是想到你要回去了,心裏舍不得......”許茹解釋說。

秦澤沒說話。

“阿澤明年再來好不好。”

秦澤還是沒回答她。

“那你睡,阿姨走了。”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房門關上,秦澤鬆了口氣。

第二天,前往縣城的公交車上。

“許阿姨是神經病。”

坐在媽媽腿上的秦澤告狀。

“為什麽。”

“她晚上偷偷來我們房間哭。”

秦媽呆呆的望著車窗外,神情複雜。

.......

指尖突然痛了一下,秦澤手一抖,燃盡的煙頭落地。

“當年發生了什麽?”秦澤望向許耀:“能和我說說嗎?”

許耀點頭:“好。”

伴隨著他的話音落下,時光在這個瞬間逆轉,紛亂的往事走馬燈似的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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