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用的,三哥……李霽,你不要白費力氣。”蓬勃的生氣再次源源不斷的湧入歲離的身體裏,這種程度的輸出,隻讓歲離感到心驚和無力。

哪怕這一次,李霽還能把她從死亡門前拉回來,可也改變不了她早亡的命數。而且這般下去,還會把他自己拖垮。

這完全是得不償失的做法。

歲離掙紮著想要拒絕,可是自來對她百依百順的李霽此刻卻出乎意料的執拗,根本沒有給她任何的機會。更讓歲離心驚得是,她的每一次掙紮,都讓他身上的魔息濃鬱一分。

再這般下去,走火入魔不過是幾息之事。

“不,你不會死,誰也不能把你從我身邊帶走。”青年的聲音越加沙啞,隱隱有些粗糲刺耳,他說得很認真,“歲歲,你說過的,你會一直陪著我的……你說過的……歲歲,你不能騙我。”

他反複的重複著這一句話,每聽一次,歲離心裏的慌亂就多一些。

她再也不敢動了。

李霽會因她入魔道……僅僅隻是意識到這一點,歲離心上的陰影便更重一分。她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受,不可置信、迷惑、茫然、難過……反正不會是喜悅。

她倚在他的懷裏,仰首徹底看清了他眼裏濃烈的讓人恐懼的執念和感情。那一瞬間,歲離不久前所有的自欺欺人都徹底崩塌。

李霽真的喜歡上了她。

可是,錯了啊。

李霽不能喜歡她,他該與陸思和在一起才對。隻有這樣,他才能了卻心中執念;隻有這樣,他才能重歸天界。

但如果她現在死了,或許李霽真的會因此入魔道。如此一來,他們所做的一切都前功盡棄。

歲離僵在那裏,她仰頭,對上了那雙染上血色的紅眸,第一次陷入了如此進退兩難的局麵。

——這一次,她到底該如何破局?

這一刻,眼看著李霽眼裏的血色更濃,她隻能拉住他的手,先回了一聲:“……我不騙你。”

可隻有歲離自己知道,這句話本就是她對他說過的最大的謊言。

然而,話出口的那一瞬,李霽眼裏的血色卻盡數褪去,轉瞬間又變成了一個正常的人類青年。

他握著她的手,還在輸著生氣。隨著大量生氣的流失,他的身體越來越涼,身上的氣息也越發涼弱,臉色更是比紙還要蒼白。

可明明那麽難受了,聽到這句話,他慘白的臉上卻瞬間綻放出一抹笑顏。他俯身垂首,寒涼幹澀的唇輕輕落在了歲離的眉心。

“我知道的,歲歲從來不會騙我。”

他竟是如純真稚兒一般毫無保留的信任她,信她……不會騙她。

“歲歲,我心悅你……李霽喜歡歲歲,好喜歡歲歲……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他貼著她的臉,喃喃低語,“好喜歡,好喜歡……”

歲離心尖顫動,忽然閉上了眼睛,堪稱狼狽。她不敢再與李霽那雙滿懷信任的眼眸對視。

*

歲離又活了下來。

這次行動,四皇子那邊隻來了葉雲伊,但因為迷陣的原因,依然鬧出了不小的動靜,甚至比直接的刺殺還讓人恐懼。

這種超出凡人理解的未知神秘能力,自然更讓人害怕。因著此事,當天歲離一行人便回了宮。

陸皇後臉色蒼白,眼眶通紅駭人,可她沒有哭,隻是眸光森冷陰沉。

“母後……”

麵對李霽時,歲離心緒複雜難言,可麵對陸皇後,便隻剩下純然的愧疚。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歲歲不怕,母後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陸皇後輕輕撫了撫她的頭發,聲音越發溫柔,似是唯恐嚇到了女兒,“歲歲不怕,不怕啊,已經過去了。再不會有下次了。”

“這次是母後的錯,母後不該放你去臨山寺的,如果母後再謹慎一點……你就不會遇到這種事了。”

她輕聲低喃,有悔恨從她眼中一閃而過。

不是的,不是您的錯,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我本就是該死的,不關您的事。您不用愧疚……

歲離搖了搖頭,幾乎差點控製不住想要把真相告訴陸皇後,可是她知道她不能。若是把真相告訴了陸皇後,其實是害了她。

凡人知道太多天機,本來就不是好事。

如果、如果她隻有歲歲的記憶該有多好……然而這世間,從未有如果。早在她做下決定的那一天,她的麵前便隻剩下了這一條路砸。

再也沒有第二個選擇。

*

雖然被李霽強行救了回來,但歲離的身體其實更糟糕了。從臨山寺回到坤寧宮後,她便再也沒有踏出宮門一步。

陸皇後會來看她,陸思和也來看她……李霽也會來看她。

那一日所見,仿佛成了歲離的幻覺。李霽恢複了以往的鎮定從容,再看不出半分瘋魔的模樣。

似乎與往昔無甚不同。

若要說有何不一樣,那便是他變得更霸道了一些。歲離其實知道李霽不喜她與旁人親近,許是因著幼時經曆,他對她有一種固執的獨占欲。

然而從那日說開之後,他的行為越發放肆了一些,再不加任何掩飾。他像是不再做任何克製,對她步步緊逼。

如彥雲臨之流,從那日之後,歲離更是再未瞧見過。

歲離本以為陸皇後會阻止。坤寧宮乃是陸皇後的地盤,李霽的行為自然瞞不過她。她與李霽做了十年的兄妹,若他們真在一起,總歸會受人非議。以陸皇後對她的重視,本應是最為反對的人。

可讓歲離沒想到的是,陸皇後卻似乎是默認了。

她心思轉得很快,幾乎立刻便想明白了——想來是李霽已與陸皇後達成了共識。

李霽的能耐,陸皇後清楚。她脆弱的身體,陸皇後也清楚。相比流言蜚語,陸皇後自然更在乎她的身體。

而李霽能護住她。

“小廚房做了桃花羹,歲歲,你嚐嚐?”一勺桃花羹喂到了歲離嘴邊,她抬眸,便看到了正坐在她身前的青年。

“怎麽,不喜歡嗎?”見歲離沒動,李霽放下桃花羹,又拿過旁邊宮人手裏的蓮子羹,“那嚐嚐蓮子羹,今日多加了一些糖,味道更加清甜。”

他一邊說,一邊又舀了一勺蓮子羹喂到歲離嘴邊。

“……我自己來吧。”

歲離的身體還沒到弱需要人這般伺候的地步,她也不習慣這樣。以之前的經驗,若她不吃了這碗羹湯,李霽絕不會罷休的。

兩次垂危到底留下了後遺症,李霽看她看得更緊了,尤其是在衣食住行上,他更是事無巨細要親自過問。

每日用餐,李霽都會親自送來,便盯著她吃進去。

身體和心理雙重原因,導致歲離其實沒什麽食欲,可李霽盯得緊,她又不得不吃。

“那你小心點,莫燙到了。”

聽她要自己吃,李霽倒是沒有拒絕,任歲離自己接過了碗。待她用了羹湯,他便拿出錦帕親自為她擦拭唇角,隨即,又執著她的手,仔仔細細的為她淨手。

末了,又在那細嫩白皙的手背上輕輕吻了吻。

這一切動作,李霽都做得行雲流水,讓歲離都找不到拒絕的機會。而且,他再沒有避著左右宮人,仿佛在宣誓自己的主權。

宮人們起初驚疑不定,但主子的事情,他們管不了。又得了示意,便也眼觀鼻鼻觀心,次數多了,也便習慣了。

便如歲離。

她不是不想拒絕,可是一來她現在根本拗不過李霽,不用仙法,她的力氣比之普通女子還要小,又豈是李霽的對手?而且以她現在的身體,她也不敢再輕易動用仙法,恐身體承受不住。

這條命到底是李霽用自己的命換來的,再沒有想出解決方法之前,歲離到底不忍。

二來這些日子以來,她每一次閉眼,似乎都會回到在臨山寺的那一日,看到滿身煞氣魔息朝她奔來的李霽。

歲離不敢去賭,也賭不起。

“這些日子外麵如何了?”因著種種原因,歲離竟隻能選擇暫時逃避。她抽回了自己的手,掩下心裏的思緒問道。

“歲歲不用擔心,那些雜事很快就會結束了。”李霽仔細的為歲離理了理額發,輕薄的唇角微揚,眼裏卻毫無笑意,隻有森冷的殺氣,一字一頓道,“再過幾日,便再也無人敢傷害你了。”

說到此,他唇角的笑意更濃。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眼角眉梢竟都是笑意。

他其實很少笑,便是笑,也多是淺笑,何曾笑得這般直白。

——似乎對即將到來的事充滿了期待。

歲離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聽到李信的話,她心頭微動,立時領悟了他話裏的意思。

葉雲伊死了,四皇子一係元氣大傷,卻也徹底惹怒了陸皇後與李霽,自不會放過他們。

因此,朝中的局勢越發緊張。

沒了葉雲伊,四皇子與渺妃能依仗的便隻有帝王的寵愛。隻可惜,不久前,李信忽然患上了怪病,短短幾日,便已纏綿病榻了,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清醒的時間很少。

李信昏睡不醒,陸皇後便成了大齊地位最高之人。國不可一日無君,李信雖還未死,但也與死沒什麽分別了。

昨日朝臣們便以此為由,請陸皇後立儲。

陸皇後成為了朝堂後宮權勢最大的人,再加上陸家的威勢,她有決定儲君的資格和地位。

無人再能撼動她的地位,哪怕是帝王的真愛寵妃和幼子也不能。

雖然昨日陸皇後拒了此事,但所有人都知道這隻是暫時的。李信不醒,儲君早晚會定。陸皇後不可能一直推拒,不過是以退為進罷了。

畢竟李信到底還沒死,總是要做做樣子的。

所有人都認為陸皇後會立養子三皇子李霽為太子,渺妃與四皇子自然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

但他們最大的依仗李信如今靠不住,四皇子若想要登位,唯有一條路可走。

鋌而走險,孤注一擲。於李佑與渺妃來說,他們已是窮途末路。李信病得這般巧,不過是因為李霽與陸皇後要四皇子與渺妃自取滅亡。

“歲歲,三哥會為你報仇的。”李霽再次執起了歲離的手,熾熱的唇在她玉白的指尖輕輕吻了吻,“你就等著……”

等著什麽?

他卻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看著歲離,眼裏墨色匯聚,濃烈得見不到底。

“歲歲,你喜歡我嗎?”

青年忽然問道,直視著歲離。

歲離心口一跳,下意識想要避開,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在想逃避的那一瞬,她又想到了李霽現在不穩定的情況,硬生生止住了動作。

他魔心已動,一不注意,便可能萬劫不複。

作者有話說:

今天更新來啦。有點卡文,今天就隻有三千五啦。劇透劇透,歲歲馬上就有決斷啦,她不是優柔寡斷的人,隻是暫時遲疑了。石頭的好日子結束啦

紅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