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霽的腦海中不受控製的冒出了這個念頭。一旦滋生,竟是再難遏製。他生在宮中,又在冷宮長大,幼時見多了生母吳氏癲狂的模樣。

那時,李霽想,情愛果真是最無用的東西。前一刻能恩愛無比,後一刻,卻能翻臉無情。

夫妻關係,在他眼中,便成了這世間最不穩定的關係,也是最不值得為此付出的關係。

因此從一開始,他便隻想與歲歲做世間最親密的兄妹,所以那努力的隱瞞著那個秘密。

在外人眼中,他是皇帝的三皇子,但無人知道,這其實從始至終都隻是一個謊言。

隨著在冷宮的時間越來越久,吳氏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神智越發模糊,時常都是瘋癲的狀態。尤其是見到他時,她會更加癲狂。

冷宮偏僻,那些宮人自也不願意來這裏守著早已失寵的吳氏與他,所以大多數時候,冷宮裏隻有他們母子。

也因此,當吳氏發病時無意中說出那個秘密時,隻有年幼的李霽聽到了。

吳氏是他的生母,但皇帝李信卻不是他的生父,事實上,就連吳氏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生父是誰。

提到那人時,她多數時候是恐懼的,隻用怪物稱呼。

怪物。

在吳氏的心中,他的生父是一個怪物,所以生出來的他也是個怪物。起初,李霽本以為是他特殊的能力,讓吳氏這樣認為。直到後來,他才知道,或許哪怕他沒有那種能力,在生母的眼中,他也是一隻小怪物。

吳氏被李信寵幸後,確實有了身孕,但她很快便流產了。她不想放棄飛黃騰達的機會,但她身處後宮之中,在這裏,除了侍衛,唯一的真正男人便隻有皇帝。

可表麵上她懷了孩子,皇帝自然不會再寵幸她。

吳氏想要重新要一個孩子,於是她生了邪念。

皇宮守衛森嚴,閑雜人等根本不可能進來,更別說是外男。李霽不知道吳氏是怎麽與他的生父結識並有了他的,但這一切對於他來說也並不重要。

不管他的生父是誰,反正從一開始,就沒有父親管過他。所以,生父是誰,重要嗎?

那時的他,每日唯一想的便是怎麽活下去。

不是皇帝的兒子,於他來說,甚至還不如一個幹淨的饅頭重要。

直到,他遇到了歲歲。

她喚了他一聲哥哥。

再後來,他隻想做她心中最好最親密的哥哥。所以,他會用盡一切辦法掩蓋這個謊言。

隻有皇帝的兒子,才能名正言順的做歲歲的哥哥。他以為,他這一生都隻會是皇帝的兒子。

*

“三殿下,酒來了。”

不知何時,一陣濃鬱的香風幽幽襲來,細碎的腳步聲漸近,一道甜膩的女音突兀的響起。

李霽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抬頭朝來人看了過去。,隻見一個容貌嬌媚的宮女端著托盤邁著蓮步走了進來。

托盤上正放著李霽之前讓人送來的酒。

他其實並不喜歡酒的味道,平日裏也很少飲它。但從坤寧宮出來後,思及歲歲的婚事,他心中煩躁不已,忽然便想喝酒了,於是喚人送來。

李霽平日裏不喜宮女近身,因此他的院裏基本都是太監。便是有宮女,也多是在外麵做活。倒不是他對女子有意見,若是允許,他甚至連太監也不想留。

他隻想與歲歲待在一起。

院裏的宮人們知道他的習慣,往常來給他送膳食一類的也通常是太監。卻不想,今日來的竟是一個嬌美的宮女。

那宮女生得很是出眾,便是在佳麗眾多的宮中,也能讓人眼前一亮。她膚色白皙,唇瓣嬌嫩鮮紅,眉目間自然的流露出幾分嫵媚。

走動間,更有弱柳扶風之態,讓人忍不住想要憐惜。

宮女也對自己的容姿很自信,見李霽直直看著她,她欣喜之餘不免有些得意,想到自己的目的,心跳微微加快了幾分。

她端著酒,娉娉婷婷的走到了李霽麵前,福身行禮:“奴婢給三殿下送酒來了,三殿下嚐嚐可滿意?”

她一邊說,一邊笑著為李霽斟滿了一杯酒。

那酒杯乃是白玉所做,通透漂亮,卻不及執著酒杯的那一隻柔荑精致。說話間,宮女微微垂首,柔順的烏發往前散落,恰好露出了一截雪白如玉的頸子。

因她靠得近了,那香氣越發濃鬱,幾乎滲透了屋子裏的每一個角落。

她早便聽說了三皇子李霽容姿出眾,萬裏挑一,在四位皇子中,生得最好。如今近距離瞧著,隻覺得聞名不如見麵,竟是比她想象中還要俊美不凡。

隻被他這麽瞧著,便讓她心跳加速,臉頰暈紅。

見李霽沒有動,宮女眸光一閃,紅潤的唇角翹起漂亮的弧度,聲音越發柔媚:“不如奴婢喂您吧?”

她大著膽子,竟是要朝李霽的大腿上坐去。整個人柔若無骨的,那纖細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極為誘人。

“三殿下……啊!”

隻可惜,宮女還未碰到李霽,便覺一股勁風撲麵而來。隻聽砰得一聲,她尖叫一聲,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三殿下,您這是作甚?”美人墜地,花容失色,未免讓人憐惜。然而在場的另一個人卻看也沒看倒在地上梨花帶雨的美人,身上仿若凝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

“來人!”冷漠喑啞的聲音陡然在宮女頭上響起。

屋裏的動靜早就驚動了其他人,很快便有人匆匆趕了過來。

“把她帶下去,徹查。”李霽冷冷開口,“給你們兩日時間,不管你們用什麽方法,我要知道幕後之人是誰。若查不到,便也不用回來了。”

能把這宮女送進他院中的,無非是大皇子幾人,隻是具體是誰,還需要仔細查證。

“屬下遵命!”

第一時間趕來的都是李霽的心腹,他們熟悉他這種表情,知道此事已讓三皇子動了怒。此時聽到這話,心頭一凜,神色立時一肅。

那宮女還想要喊冤,可惜還沒來得及說話,便直接被堵住了嘴,拖了下去。從始至終,她想要**的那個人都沒有正眼瞧過她。

哪怕她生得花容月貌,也不能讓他側目。

宮女被拖走了,其他人也離開了,屋子裏再次安靜了下來。有宮人把那宮女送來的酒換了下去,重新送了新酒上來。

皇子們曉事早,按理十四五歲便會安排房裏人。其他三位皇子皆是如此,其中四皇子更是在十三歲時便收用了兩個宮女,雖沒有娶正妃,但屋裏的人已是不少了。

四位皇子中,獨三皇子李霽不同。

他如今虛歲已十八,屋裏卻還是空無一人,過得清心寡欲,仿若出家了的和尚。在此之前,其他三位皇子並不太在意此事,甚至在他們看來,李霽這種行為很蠢。

皇子不僅可以有正妃,還能納側妃,而他們的妻妾基本是從朝中官員家中挑選。是以,於他們來說,皆是助力。

李霽不要,自然是蠢。

可在陸皇後為陸思和選夫之後,他們便不這樣想了。陸家寵女兒,想要女兒日子過得舒心,自然會看未來女婿的品行,尤其是他們在男女之事上的態度。

李霽的潔身自好,在他們眼中,怕是就成了優點。不僅是陸家,其他家也會在意。

便是不是陸思和,也會有其他貴女。

李霽已有了陸皇後扶持,大皇子幾人可都不想看到李霽再娶一個得力的妻室,所以才有了今日之事。

這一點,不用深思,李霽也能猜到。他的那些“兄弟們”可不會讓他順利的成親,勢必會給他製造各種事故。

所以,李霽並沒有怎麽在意此事。

但很快,李霽的眉頭便察覺到了一點不對。

起初,經過這點意外,他的臉色依舊沒太大變化,甚至重新坐回了桌前飲酒。這次送來的酒比較烈,隻飲了一杯,辛辣的滋味便充滿了整個口腔。

雖然酒比較烈,他也甚少飲酒,但他身有修為,按理這點酒算不了什麽。

但不過幾杯下肚,一股洶湧的熱意便倏然生起,瞬間傳遍了他全身。李霽幾乎是瞬間便想到了方才的那個宮女。

他沒有喝那個宮女的酒,也沒有讓她近身,但他鼻間動了動,眉心皺的更緊。雖然開了窗,但他依舊聞到了殘留在屋中的那絲甜膩惡心的香氣。

如果隻是這香氣,或許無用。可若是加了酒,便會產生奇妙的作用。想來,這才是幕後人的手段。

李霽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身體的溫度直線上升,便連呼出的氣息也熾熱無比,他整個人仿佛生在了火爐之中,急需發泄。若是常人,或許真的會著了道。

但李霽不同,他本就不是普通的凡人了,多年修煉下來,這點藥性還難不倒他。

李霽盤腿坐在榻上,半個時辰後,便解了這點藥力。身體的溫度自然降了下去,他的臉色也恢複了正常。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去,已到了就寢的時間。藥力解了,本應是無事了。

但不知為何,李霽在屋中躺了許久,卻沒了睡意,心底沒來用的生出燥意。那股燥意來得又急又凶,莫名奇妙,讓他煩不勝煩。

李霽的思緒再次不受控製的想到了歲歲,也不知這個時間,歲歲休息了沒有?她現在做什麽?今日葉雲伊與她說了什麽?

有些心思一旦生起,便再難以按耐下去。

李霽在漆黑的屋裏沉默了一會兒,終是打開門走了出去。

他沒有驚動任何人,徑直安靜的向坤寧宮而去,很快便到了歲歲的房前。如今天氣漸冷,歲離不是苛刻的主子,便沒讓宮人在屋外守著。

李霽又來得悄無聲息,是以,暫時沒有宮人注意到他。

房裏還點著燈,從窗紙處能隱約看到屋裏的人影。

歲歲還未睡。

雖隔著一扇門,但他依舊能聞到那絲熟悉的香味,驅散了鼻間那股甜膩的味道。

李霽看得入了神,忍不住伸出手,透過那窗紙,描繪著屋裏的那道倩影。被壓在心底的那個念頭又一次冒了出來。

如果……不是兄妹。

“三哥,果然是你。這麽晚了,你怎麽來了?”

恰在此時,門忽然從裏打開了。

歲離如今雖是凡身,但是五感靈敏,自隱約察覺到了屋外的氣息。況且,李霽也沒有隱藏自己的氣息。

她打開門,果然便瞧見了站在門外的李霽。

她愣了一下,便道:“外麵冷,你先進來。”說話間,她已伸手拽住了李霽的衣袖,拉著他朝屋裏去。

李霽看了她一眼,隨即順從的跟著歲離進了屋。

隻是她轉身的刹那,輕風微拂,柔軟順滑的發絲輕輕擦過了他的唇,留下了一縷若有若無的幽香,唇間起了一陣難耐的酥麻。

作者有話說:

嗷,今天有點事,太晚了,有點少,抱歉寶子們!紅包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