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看似很慢,可卻讓人抓不住。

轉眼,已經是四月下旬的初春,江南各地百花齊放,山野間滿是和煦的春風。

這兩個多月來,天下難得的平靜。

河南建立了宋國,韓林兒為龍鳳皇帝。

朱重八表麵上接受了韓林兒的冊封,為魯淮王。

元廷在調兵遣將積蓄力量,蒙元最後的野戰兵馬,五十餘萬大軍集中在漢中的察罕帖木兒和開封的勃羅帖木兒手中。

徐壽輝在朱五的壓製下苟延殘喘,暗暗舔舐著傷口。

這些種種都是暴風雨前最後的平靜,一旦平靜被打破,天下將再無寧日。

而這兩個多月來,朱五也沒閑著,漢軍的各項調動在春節後按步進行。廖永忠在浙東,準備對浙西進行最後的攻擊,傅友德的兵鋒也對準了閩地。

同時淮安地常遇春,襄陽的郭興也對著北方亮出的抓牙。

朱五忙得腳不離地,很少有休閑愜意的時光。

不過今天,大漢的臣子們很明智的沒有打擾他,相反都在陪著一起等,等待一個小生命的降生。

“娘娘,使勁兒呀!”

“小姐,用力!”

“阿!”

王府後院,不時傳來謝蓮兒痛苦的叫聲。

朱五皺著眉頭,不住在門外的地上來回踱步,滿臉焦急。

昨晚上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半夜突然肚子疼,一直疼到了現在。產婆說是要生了,可是生了幾個時辰都沒生出來。

“你能不能別晃了,看得我腦子疼!”

席老頭坐在一張帶輪子的木椅上,看著朱五笑嗬嗬地說道。

他是真地在笑,眉宇之間的笑意,比朱五還要濃上幾分。

老頭命大,趕上一個新手刺客,一刀在背心,一刀在後腰,看著凶險卻沒傷到肺腑,養了兩個多月,依然無礙,隻是還不敢隨便的活動。

杜鵑年輕,恢複得快。拉著妮子就坐在老頭的邊上,完全是一家人的架勢。不幸中的大幸,她肚子裏的孩子也保住了,現在小腹也是微微有些凸起。

不過,那刺客幕後地人,還是沒有頭緒。

這兩個月一直在查,可就是查不到。

這也讓朱五更加堅信,刺殺老頭的幕後人,肯定是大漢內部的人。

一個很有能量的人!

但老頭卻似乎不在意是誰要害他,用他的話說,隻要存著害人的心,早晚會露出馬腳。

有些事越是想找出真相,越是沒有頭緒,不若先放下,或許哪天它自己就冒出來了。

“我這不急嗎?”朱五道,“裏麵可是我媳婦,我孩子!”

“出息!”席老頭撇撇嘴,“生孩子地事,你急有啥用,多大地人了,一點不穩當!”

“你……”這老頭自從傷了之後,總是一副朱五長輩的口吻。

“這話,等杜鵑生地時候,我一個子不落的還給你!”朱五壞笑一下說道。

杜鵑的臉騰地紅了。

老頭翻翻白眼,隨後看看媳婦,咧嘴哈哈地笑。

他倆在這邊說話,邊上朱五的嶽父謝廣坤卻魔障似地,不住念叨。

“大胖小子,大胖小子,大胖小子!”

“老天爺,觀音,佛祖,三清真人,保佑我閨女生個大胖小子!”

“隻要我閨女生個小子,必定給諸位神靈再塑金身,年年香火不斷!”

“阿彌托福,阿彌托福……”

朱五本來心裏就急,老丈人這麽一念叨更煩。

可人家是長輩,自己還沒辦法說。

別怪老人重男輕女,這世道就這樣,男人珍貴。

況且,朱五屁股底下還有個王位呢。

小丫頭秀兒看看神神叨叨的謝廣坤,又看看朱五。

“五果,你還沒給孩子想名兒呢?”

朱五還沒說話,老頭在一邊笑道,“起名這事得我來,已經想好啦,就叫……”

突然,一聲哭聲。

“哇……”

清脆而嘹亮,生動又鮮活。那個期盼已久的小生命,終於來到了這個世界。

“生啦!”朱五直接蹦起來,嗖地朝前跑去。身後跟著顛顛地秀兒。

席老頭大笑一聲,“推我過去!”

謝廣坤愣了片刻,隨後咬著牙,“小子!小子!小子!”也跟上。

朱五跑到門口,正好兩個產婆出來,見了朱五趕緊拜倒,笑道,“恭喜漢王殿下,是個男孩兒,七斤六兩地大胖小子!”

啪,朱五一拍巴掌,笑出了後槽牙。

“賞,有賞!”說著,就要往裏麵去。

產婆攔住,“漢王殿下,現在娘娘和孩子都見不得風,您等等!”

朱五那裏等得及,直接趴在窗戶上,順著玻璃往裏麵看。一個皺巴巴地小東西,正躺在搖籃裏,呲牙咧嘴的嚎啕大哭。

“那就是俺地小侄兒?”朱五身邊,秀兒的腦袋瓜也出現在玻璃上,指著裏麵問道。

“是,那就是你的侄兒。”朱五笑著,卻又哽咽了,“也是我的兒子!”

我有兒子了!

眼眶不知不知覺的紅了,朱五對窗戶中屋裏**的蓮兒豎起一根大拇指,後者驕傲的回應,驕傲的微笑。

然後,朱五抬頭,仰望天空。

“爸,媽,你們有孫子了!我有兒子了!咱們老朱家,有後了!”

想著,眼淚已是決堤而出,再也控製不住。

“這點出息!”老頭嘴裏不屑,手卻不住的撫著朱五的後背,“這才第一次,以後生他十七八個,哈哈!”

金燦燦的小金條從謝廣坤手裏出現,無論是守門的侍衛,還是產婆,還是丫鬟人人有份。

“真是個男孩?真是呀!辛苦!”

“真是個男孩?真是呀!同喜!”

發著發著,謝廣坤五十多歲的人,也咧著嘴哭了起來。

“孩他娘呀,咱閨女也當娘了,生了個男娃!”

“老天爺呀,我謝家終於有個帶把兒地拉!”

“你嚎啥,這是朱家的孩子,跟你謝家有啥關係?”席老頭白他一眼。

謝廣坤梗著脖子,“誰說沒關係?他……是我外孫子!他身上有我地血!”

他們吵他們地,朱五看他的。

透過玻璃窗,視線中那個皺巴巴的小生命,是那麽可愛。

肉乎乎的小手,胖嘟嘟的小嘴,滿是皺紋的小腦們。

兩隻小手胡亂擺動著,兩隻小腳也踢騰著。

那麽大點兒的小東西,嘴裏卻能發出那麽嘹亮的哭聲。

孩子哭聲越大,越是健康。

看著那個小東西,再看看虛弱的卻滿臉笑意的蓮兒。

一種叫責任感的東西,忽然在朱五心裏出現了。

一瞬間,仿佛他也真正的成熟,真正的長大了。

男人,都是從當爹開始成熟。

開始學會珍惜歲月,開始珍視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小五,恭喜拉!”席老頭背攙扶著,來到朱五身邊兒,“開枝散葉,後繼有人!”說著,嗬嗬笑了起來,“這要是在我老家,生個兒子,起碼擺上三天酒席!”

“老子擺十天!”朱五咧嘴笑笑,看看席老頭,“你得包個大紅包!”

“你還用說,我是他爺爺!”席老頭傲然。‘

“你他……”大喜的日子,朱五還是忍住沒爆粗口。

看著老頭那張比他還得意歡喜的臉,看著老頭望向玻璃窗內,那愛憐欣喜幸福的眼神。

朱五心中一軟,“老頭,你給取名吧!”

“嗯嗯!”老頭背著手,昂這頭,掐指算算,“這事,必須我來,誰讓我輩分最大!”

“你別以為我這一輩子道士白當了,易經八卦五行哪個我不精通,你放心吧一定給孩子起一個好名!”

說著,也神神叨叨的嘴裏念叨起來。

別說他這個道士的身份還真挺唬人,他這麽一念叨,謝廣坤等人都圍了上來,眼巴巴地看著。

“有了!”席老頭眼睛一亮。

眾人等著下文。

隻見席老頭手指頭沾了一口唾沫,在玻璃窗戶上寫了一個嶽子。

“品德如淵水深沉,如高山聳立。”席老頭滿意的點帶頭,“卓爾不群,淵渟嶽峙。”

朱五沉吟一下,“朱嶽?”

席老頭點頭道,“正是!”

謝廣坤晃晃腦袋,“還是雙字名兒好吧?中間一字為輩,最後一字為名。漢王……我閨女又不肯能隻生一個兒子!”

席老頭不滿道,“老大叫朱嶽,往後老二名泰,老三名山。”

“這是什麽典故?”謝廣坤不解。

席老頭一捋胡子,“他們爺幾個合起來,五嶽泰山,多霸氣!”

謝廣坤,“……”

朱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