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三麵而來,再加上藩屬國的皇協軍,元廷這是卯足了勁兒要弄死朱重八,也徹底熄滅山東剛燃燒起來的反抗之火。

打仗最怕的就是腹背受敵,朱重八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元廷給包圍了。

起碼,在戰略部署上是如此。

朱五的密報,不是來自山東,而是來自大都。運河開了,大都的糧食之危稍微得到緩解的同時,朱五的藍衣人也到了大都。

在大都城隻要肯花錢,沒有買不到的秘密。元順帝和元廷的重臣上午說定的事,下午就快馬加鞭送出城,然後直達朱五的手中。

也就是說,元廷最新的軍事命令,除了元廷的掌權者之外,天最先知道的就是朱五。

朱重八,恐怕隻有大軍壓境的時候他才知道,但他也未必能知道對方來了多少人,從哪個方向打他,更不知道高麗狗腿子皇協軍,要在他的身後登陸。

情況雖然危機,但是時間還很寬裕。元廷的軍事調動需要時間,不可能聖旨一下,就馬上出兵。

濟南,遼東,高麗三路軍隊要準備糧草,民夫,商議進攻路線,正麵進攻的時間,側麵進攻的時間,登陸的時間都要事先定好。

這年月打仗可沒有通訊的說法,如果不能實現周密的準備,人多不一定力量大,人多反而是累贅。

當時脫脫來打朱五就是例子,六十萬大軍過了長江再調整,一切都晚了。

現在已是深冬時節,再有個把月就是春節,這仗今年怕是打不起來,即便有也是濟南的軍隊和朱重八小打小鬧。

既然還有時間,就要早做準備。雖然是元廷打朱重八,朱五一樣要準備。

萬一朱重八扛不住了,朱五還得救他。他在山東,等於是朱五在兩淮通道的盾牌。

所以花費萬金的大都情報,也在朱五看過之後,重新寫上一份,送往山東。

北方的冬天都是耀眼的白,鵝毛般的雪花從天而降,把天地都包裹起來。

沒一會兒地上的雪就沒過腳麵,一踩一個大腳印,吱嘎吱嘎地響。

朱重八帶著親兵從軍營裏出來往家走,嘴裏噴出白色的熱氣,帽子的皮毛上都是白色的冰碴兒。

“這天,真他媽冷!”

親兵撩開門簾,朱重八彎腰進屋。屋裏燒著炭盆,暖呼呼的熱氣撲麵而來,他笑罵一聲,幾個仆人過來幫他脫下皮帽子,掃幹淨身上的雪。

“回來啦?”馬秀英聽到聲音,抱著孩子從裏屋出來,“吃飯吧!”

“哎!”朱重八賣力地搓搓手,讓手裏有了絲熱乎氣,然後笑嘻嘻的湊到馬秀英跟前,笑嗬嗬的看著她懷裏的孩子,“兒子阿!叫爹!”

說著,還有些冰冷的手指在孩子胖嘟嘟的臉頰上捏了一把。

馬秀英懷裏的小家夥,本來也笑嗬嗬的看著自己胡子拉碴的老爹,呀呀地做聲。但是突如其來的冰冷,讓他小臉一僵,頓時咧嘴哭了起來。

“哇……”

“呀,你老子捏你一下,你還哭?”朱重八臉上有些掛不住,又捏了一下,“叫爹?”

“哇哇……”哭聲更響了。

朱重八嘴咧地後槽牙都出來了,“娘地,你哭個球,咱是你爹!”

馬秀英哄著孩子笑道,“你這當爹的連著多少天都不著家,孩子見你不哭才怪呢!”

朱重八笑笑,隨後進裏屋,盤腿在炕上坐下,炕桌上早就預備了酒菜。

熱氣騰騰的蘿卜纓子肥肉燉凍豆腐,羊肉水餃,攤雞蛋,還有一壺燙著地酒。

朱重八咧嘴笑道,“還是家裏好!”

“吃飯!”馬秀英抱著孩子在邊上坐下,但是剛坐下,懷裏地孩子一見朱重八,又嚎上了。

“這熊玩意兒!”朱重八剛拿起地筷子,又撂下,“動不動咧嘴就嚎,像誰呢?”

馬秀英趕緊把孩子交給邊上奶媽抱,聞言臉上一紅,一巴掌拍在朱重八手上,“你自己地種,你說像誰!有啥爹就有啥兒子!”

“嘿嘿!”朱重八傻樂兩聲,“咱小時候可沒這麽多眼淚疙瘩,動不動就哭。”說著,喝了口酒,又納悶道,“他咋還不會叫爹呢?”

“他才多大點兒就能說話?”馬秀英給丈夫盛了碗燉豆腐,連湯帶水都是熱乎氣,“你這麽大能說話?”

朱重八端起來就吃,凍豆腐地汁水在嘴裏滾燙,但是吃進去滿身都熱,他呲牙咧嘴地吞下去,笑道,“咱還真不記得了!”

噗一下,馬秀英笑出聲,白他一眼,“你這麽大能記事?胡謅八扯!”

就是胡謅八扯,也是在自己最親密地人麵前扯。軍中都是朱重八地手下,他必須要保持大帥的尊嚴。

隻有這個家,可以讓他找到些生活的樂趣,還有生活的甜蜜。老婆孩子熱炕頭,這是每個男人都割舍不下地東西。

以前他總覺得,和馬秀英之間隔了些什麽。但自從在小五的手下死裏逃生之後,他和馬秀英之間,兩顆心更近了。

甚至他自己,也更依賴馬秀英了。少年失親,孤苦無依,使他對親情有著極度的渴望。

而馬秀英這樣一個,願意和他同生共死的女人,符合他心中最完美的女人形象。

愛與親情之中,還多出幾分敬重和感激。他知道,若是沒有馬秀英,小五的刀子一定會紮在他的心髒上。

“你手上怎麽有口子?”正吃著飯,朱重八目光在馬秀英手上看到裂開的口子,麵色有些不悅。

馬秀英活動著盤子裏的水餃,夾到丈夫的碗裏,笑道,“沒事兒,前兒個戲衣裳水有點涼。山東這兒可比咱們淮西冷太多,稍不注意手上就是口子!”

“這麽多人伺候著,你自己幹啥活?”朱重八目光冷冷的看著屋裏站著的仆人,仆人們齊齊打了個哆嗦,低下頭。

“你跟他們橫啥?”馬秀英笑道,“不就是一個口子,多大地事?俺又不是啥金貴人,幹點活咋了。再說你地貼身衣服,俺能放心讓他們洗嗎?”

幾句話,馬上讓朱重八眉開眼笑。媳婦說地對,自家爺們地衣裳,哪能給外人洗。

這功夫,外屋仆人地聲音傳來,“保少爺來啦!”

“老舅,舅母,俺來啦!”朱重八外甥保兒地聲音響起。

“添碗筷!”馬秀英吩咐仆人。

朱重八放下酒盅,不樂意地對仆人們說道,“啥少爺?誰家少爺?以後就叫保兒!”

保兒進了屋,少年又高了許多,“老舅,俺給您和舅媽尋摸了一個燒雞,還熱乎著呢!”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包地嚴嚴實實的紙包,放在桌上,“剛做出來的,您趁熱!”

“那哥倆呢?”朱重八咧嘴笑笑,問地自然是沐英還有侄兒朱文正。

“他倆在營裏呢!”保兒笑道,“他倆給徐達叔打下手呢,忙!”

說著,保兒把手夾在胳肢窩裏,走到被奶媽抱著地孩子麵前,“弟!給哥笑一個!笑一個!”

“呀呀!”孩子地眼神裏透出熱情和親近,小手亂動。

“保兒,快來吃飯!”馬秀英招呼。

朱重八捏著酒盅,看外甥逗著自己兒子,一臉微笑,“到底是骨肉兄弟,見著就親呀!”

“老舅,俺給你倒酒!”保兒乖巧地給朱重八滿上。

後者笑笑,“今兒破例,你也喝點!”

保兒放下酒壺,“不中,下午還得去營裏,好多叔叔伯伯地鐵甲凍了,俺得叫人去上油!”說著,吃了口餃子,“一副甲好些錢呢,俺怕別人不傷心,得盯著!”

“到底是大了,知道幫老舅分憂了!”朱重八欣慰地點頭,隨後歎氣,“什麽他媽地義氣情誼,老子算是看透了,真能一條心地,就他媽隻有家裏人。”

馬秀英麵色一暗,她自然知道丈夫心裏地潛台詞。剛到山東地時候,朱重八做夢都在喊。

“小五,咱弄死你!”

此時外邊又傳出聲音,仆人進屋稟告,“董老爺來了!”

朱重八忙從炕上下來,“請進來呀!”

隨後,董摶霄也是一身風雪地進來。

“主公!”

“別主公了,趕緊上炕,整點熱乎地,暖和暖和!”

董摶霄卻正色道,“您的信,金陵朱五,親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