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要殺了你,用的你人頭,取悅皇帝陛下。”

陳友諒一身布衣,像個教書先生一樣,身上連個鐵件都沒有。站在血泊裏,微笑著說出這話。

他對麵,幸存的倪文俊和身邊十幾個心腹武士,已經是麵如死灰。

周圍滿地是死人,峽州的城門裏屍山血海。

倪文俊叛了徐壽輝在之後,無路可去,隻能帶著殘忍的人馬,來以前老部下陳友諒這裏,以求東山再起。

可是想不到,他那個以前畢恭畢敬,忠心耿耿的老部下,居然要殺他!

倪文俊的人距城二十裏,陳友諒親自帶著酒肉出城,安撫倪文俊手下的殘兵敗將,同時畢恭畢敬的請倪文俊進城。

前腳進門,後腳被關上。

倪文俊身邊的親兵還沒做出反抗,就被城頭的弓箭活活射死。

“天完都快玩了,你取悅他還有什麽用?”倪文俊滿身是血,一隻弓箭穿透了他的小腿,此刻在親兵的攙扶下,才能勉強站著。

陳友諒依舊是笑,他這個人從軍開始就是這副溫文爾雅的樣子。讀過書的人,總是看起來比較和氣,不像那些武夫,天天爹娘亂罵,刀子亂砍。

“完不完的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徐皇帝手裏還有快十萬人!我知道我和徐皇帝還有君臣的名分!我也不喜歡他,但是我得罪不起他,起碼現在,也得罪不起!”

倪文俊靠在城牆上,大口喘氣,冷笑,“朱小五就在他邊上,刀懸在他脖子上,你以為他這個皇帝坐得穩當嗎!你拿我的人頭,去討他一個自身都難保的人喜歡,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陳友諒還是笑看著他。

“你比別殺我,我可以在你身邊幫你!”倪文俊吼道,“我在城外還有幾萬人,我可以讓他們都歸你。咱們合在一起,徐壽輝不能把我們怎麽樣?他沒那個實力!”

陳友諒不笑了,忽然像看傻子似的,看看倪文俊,然後歎口氣,搖頭轉身。

幾個猙獰的士兵,拎著刀子朝倪文俊走來。

“你不能殺我,我可以幫你!”倪文俊大喊。

陳友諒的腳步停住,回頭笑道,“太尉,你這麽天真,怎麽活到現在的?”

噗!噗!噗!

幾把刀子狠狠的紮進倪文俊的身體,天完的太尉亂刀加身。

“不是你太真,是人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都會很天真!”陳友諒背著手道,“人頭割下來,給徐皇帝送去!”

徐皇帝沒有用,天完帝國的牌子卻還有用,天完帝國還有十來萬老兵很有用。

陳友諒慢慢往回走,身後傳來頭顱被砍的聲音,他看都不看。

他在想,如果天完這些人被朱五吃了,那不是可惜了嗎?

能不能想個辦法,自己把天完這些人吃掉呢!

“兄弟!”這時,陳友諒的結拜兄弟,手下第一大將,張定邊過來,說道,“湖南那邊回信了!”

“怎麽說?”陳友諒問。

“鎮守湖南的元將楊完者,聽說朱五的兵到了江西,馬上在各路嚴防死守!”

陳友諒的眉頭皺了起來,要是湖南到處警惕,還真難辦。朱五的兵馬打下武昌三鎮,肯定要沿著三鎮往裏麵來,湖北精華之地怕是都要落入他的手裏。

如此一來自己就隻能走。

隻能帶兵去別處,要知道當初他和朱五無冤無仇,都差點回不到湖北。現在朱五來了,湖北是人家的了,能放過自己嗎?

陳友諒天天想,夜夜想。想到現在都有白頭發了,還是他媽的想不明白,為什麽朱五要殺他。

湖北呆不住,隻能去湖南。

但是湖南現在楊完者大軍雲集,自己去了不是找死嗎?

前路在哪?

張定邊繼續說道,“兄弟,湖南是不能去了。楊完者不但招了許多漢兵,還招募了許多苗兵!”

“那些蠻子?”陳友諒驚道。

蠻子,在此刻並不是蔑稱。

湖南民族重多,而且十分彪悍,不但不怕死,甚至許多住在山裏的還以戰死為榮。這些人根本不服從官府的管理,當初聽說元廷封了一個鳥王在那,沒過幾年,直接讓山裏的蠻子衝破王府,砍了腦袋當球踢。

苗兵善戰,能戰,敢戰。

元將楊完者招那麽多苗兵,看來是要誓死保住湖南。

湖南去了不了,就隻有另一個地方。

入蜀!

蜀地富庶,又有地利之險,當年劉先主在那裏成就霸業。

不過哪裏,之適合偏安割據。

陳友諒默默往自己的房間走,默默想著,算著。算著手裏多少兵,還又多少糧,進蜀走哪條路好。

峽州挨著巴州,聽說蜀地風平浪靜,幾個封在那裏的蒙元世襲王爵,天天鬥雞走狗,喝茶看戲。

“入蜀!”

陳友諒坐在椅子上,下定決心。

朱五太他媽嚇人了,比元廷還嚇人。

天完帝國還不容易有條活路,攻下漢陽,蒙元沒來姓朱的來了。

不但來了,還要打。不但打了,還要繼續打。吞並別人,擴大自己。

湖北,湖南,江西,這些地方仔細想想,竟然沒有自己可以去的地方。

因為無論去了哪裏,似乎早晚有一天要被朱五咬上。

“那就入蜀!”

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誰也管不著的地方,天下大亂那不亂的地方。

你朱五之所以厲害,還不是大夥人腦子打成狗腦子的時候,你有一塊根據地,可以休養生息嗎?你占據江南之地,手裏有了錢有了糧有了兵,這麽快就來湖北,去江西,為什麽?

因為你怕?

你怕別人在這些地方休養生息,有了錢有了糧有了兵,去打你!因為你知道,湖北江西這些,這幾年被官軍和天完紅巾軍你爭我搶的地方,現在沒有可以對抗你的力量。

這份眼光,這份膽量,真他媽絕!

“老子入蜀!”

陳友諒冷笑,心裏罵道。

蜀地養人,老子就在蜀地發展壯大。等老子壯起來那天,肯定率兵百萬打回來。

老子非要問問你,為什麽當初老子連認都不認得你,你就要老子死!

“師爺!”陳友諒衝外邊喊。

頃刻,一個四旬年紀的讀書人,謙卑的進來。

“你給我寫封信!”陳友諒等師爺,弄好了紙筆,繼續說道,“陛下,沔陽在漢陽之側,朱五之兵頃刻可到。為天完國祚,請陛下移師峽州。此處雖然偏遠,切小,不如漢口等地富貴。但勝在安穩,糧草充足。陛下可臨時設都於此,臣等率軍繼續為陛下開疆拓土,血戰到底。”

……

襄樊之地其實是兩城一個整體,一個襄陽,一個樊城。

朱五的戰艦,在水麵上緩緩遊走。

襄陽的護城河,就是條江。

是襄陽天然的屏障,最寬的地方一百三十多丈。

身邊,隨軍的文臣在緩緩講述襄樊的故事。

當年蒙元滅宋,最重要的就是襄樊之戰,不算其他零散的戰爭,忽必烈想沒掉南宋,襄樊硬生生的拖住他的鐵騎五年。

這五年,還是在沒有救援,沒有支持的情況下,堅守的五年。

當時南宋奸臣賈似道當道,朝廷不但不發救兵,甚至南宋度宗皇帝隻沉迷酒色,還是在宮女的嘴裏知道,襄樊已被蒙元大軍圍困。

隨後,南宋朝廷居然隻派了三千人過去,還是三千民兵。

但就是這三千民兵,勝過他趙宋多少禦林軍。

這三千民兵進入襄樊,於蒙元水戰,最終全部戰死沙場,無一人投降。

樊城被蒙元攻破,城內軍民亦無一人投降。

守將範天順仰天長歎:“生為宋臣,死當為宋鬼。”在自己堅守的陣地上吊自殺。

其餘樊城重要將領中,偏將王福自焚。

牛福直到城破仍不肯放棄,率著殘兵與蜂擁而入的蒙軍進行慘烈的巷戰,直殺到身邊所有人都倒下,而自己也無力再戰,才投火自殺。

為了報複,泄憤,元將樊城屠殺一空。

邊上的襄陽,樊城陷落後孤立無援。

在彈盡糧絕的情況下,也是想起樊城軍民的慘狀。

守將為百姓計,開城投降。

朱五望著雄偉的城池,在船頭冷哼一聲。

“壯哉襄陽!大宋該亡!”

給朱五講述這斷故事的,是隨軍的文臣,記錄大軍戰事的書記官,席老頭推薦的羅貫中。

朱五當時聽了這個名字,簡直無語。

不是為羅貫中無語,而是為席老頭,老頭似乎有禍害名人的愛好!

羅貫中讓他寫書就是了,讓他跟著打什麽仗?

老頭還有理,說道,不讓他親眼看看大軍怎麽做戰,他怎麽寫得出來?

“趙宋昏聵,就算沒有蒙元,也有別人!徽宗之時,天下百姓之苦,聞者傷心!”羅貫中道,“方臘起義,梁山~~~~”

你不是寫三國的嗎?

怎麽說起水滸來了!

“等咱們收複襄陽,我要在這立襄樊紀念碑!”

立碑?船上的人都來了精神。

這可是名傳千古的事,不知漢王是要紀念誰?

江風中,朱五給出了答案,“立碑,紀念襄樊所有為了抵抗外敵,死難的百姓,英烈!再從南京抓~~~不是,找幾個得道高僧,建個廟,念念經!”

眾人不在言語。

此時,羅貫中在朱五身邊說道,“民間傳說,關二爺敗走麥城,其實就是打襄樊失敗之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