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

郭興皺眉看著手裏的信。

上麵文縐縐的,雖說十個字裏他勉強能認識五六個,但是連在一起就不知道啥意思。

小乞丐出身,這兩年在朱五的一再要求下,開始讀書認字。但是讀書這玩意,看天分。

殺人就不用,心腸硬就完事了。寫字要寫很多下,但是殺人,一下。

一封信在手裏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也沒看懂。

營帳裏的諸將都眼巴巴的看著,也一頭霧水。

眼看著要打仗了,對麵送來一封信,啥意思?要投降嗎?

“雞毛沒看懂,寫的啥呀?五哥給俺寫信還帶著標點呢,這家夥黑乎乎一片!”順手把信扔給了隨軍的文書。

隨軍的文書看看,笑道,“郭帥,這信的意思是,大漢和天完本是同氣連枝的紅巾,應該一塊反元,不能刀兵相見。若是漢王想要漢陽,容他們幾天,收拾好東西,他們就撤!”

“誰他媽和他們同氣連枝,看他們起那繼爸名吧,天完?說不上哪天就他媽玩完!”

帳篷裏一陣大笑,漢軍的諸將笑得東倒西歪。

郭興又笑道,“容他們幾天?當俺郭老三傻子?容他們拉開陣勢,把碉堡都修好了?”

說著,看看帳篷裏的漢軍諸將,“各位,歇好了沒有?”

眾人回道,“郭帥下令!”

“揍他狗兒的!”郭興擺擺手。

打下武昌之後,漢軍隻有數萬人進城,其餘的繼續向前,在鸚鵡洲等地駐紮,隔水望著漢陽。

嘴邊的肉,沒有不吃的道理。況且這裏可是漢陽,南北往來的交通樞紐,太平年間,天下最大的貨物中轉站。

何況這地方,在幾百年後有個大名鼎鼎的名字,武昌三鎮。

漢軍說打,馬上就打。

一江之隔,漢軍的炮艦直接開到了江麵,直抵漢陽城下。

砰!

一發火炮的試射,打在了遠處鬆軟的土地上。

但是突如其來的一聲炮響,讓漢陽城牆的天完軍全驚動了。隱約可見,一隊隊士兵在站在城牆上觀望。

“誰他娘的沒事,修這麽多城牆幹嘛?”郭興站在炮艦的船頭,罵道。

漢陽城建在山上,整體地勢比武昌還要高出不少,而且天完軍為了防止武昌的元軍攻擊,把周圍的渡口,碼頭,全堵死了。弄的漢軍的炮艦,想靠岸的地方都沒有。

炮艦上不隻有郭英,還有馮家兄弟,水軍幾位統領。

聞言,廖永安笑道,“看來今天啥也別幹了,等著工兵搭浮橋吧!”

“隻好如此!”郭興無奈,轉頭看看對麵漢陽城,笑罵,“天完徐皇帝也夠賤的,看著咱們來早早跑了得了唄,非得逼咱們揍他!”

他說話的時候,親兵跑到船邊傳話,“工兵,搭橋!”

漢軍炮艦開炮,大軍準備過江,自然是驚動了漢陽城裏,天完帝國的皇帝丞相太尉們

徐壽輝大怒,拍著寶座的扶手,怒道,“這些毛都沒長全的小崽子,其人太甚!說打就打,一點招呼都沒有,這不是偷襲嗎?還講不講武德?”

太尉倪文俊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敢來咱們就打,讓他們目中無人!”

天完帝國是天下最早起義的紅巾軍之一,全盛時期攻城略地,百萬大軍。

麾下將領又在數十萬元軍的猛攻下,打了好幾年,自然不是畏戰之輩。

徐壽輝大聲道,“諸位,隨朕去陣前壓陣,給咱天完的兒郎助威!”

江麵上,漢軍的工兵小船往來縱橫。

工兵不是現代的詞語,也不是現代軍事的產物。我們古代漫長的戰爭史,造就了無數關於戰爭的奇跡。

野戰,騎戰,攻城,水戰這些戰爭方式早就被先人研究透了。

漢軍的工兵,隻不過是朱五獨立出來單位,在工具上進行改良,加上席老頭培養的關於爆破和修橋開路的人才。

所以,被天完紅巾視為屏障的長江和漢水,根本不能阻擋。

在炮艦的掩護下,幾隊工兵靠近岸邊的淺水區,試探江水的深度。

隨後,一些身強力壯的工兵涉水到了岸邊,打鐵樁拉鐵鎖。

從始至終,漢陽城頭的天完軍都沒有出城攻擊,或者遠程射箭。

“他們幹啥呢?”炮艦上,郭興皺眉問道。

“是不是跑了?”

但是,邊上話音剛落,漢陽城頭突然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

天完皇帝徐壽輝的大旗,出現在漢陽城頭。

被鐵甲武士簇擁的徐壽輝,龍行虎步,頗有帝王氣度。

說起來,他也是傳奇人物,當年跟隨彭瑩玉傳教,在天下尚未徹底糜爛的時候,就敢建國稱帝。

雖然他這個皇帝,是被人擁戴推舉的,他這個天完帝國也是個草台班子,以白蓮教義控製士卒。

但是不能否認,他也是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一方豪傑。起義初期,也曾身先士卒,攻城拔寨。

看到岸邊有漢軍的工兵,不停的忙碌,手中鐵錘鐺鐺做響,又有人牽著馱馬,牛從水上遊過來,徐壽輝頓時大怒。

“誰敢代朕出城,把這些淮西的狼崽子,趕到江裏去?”

“末將願往!”城牆上一戰將出列,跪地吼道。

“好!帶齊你本部人馬出去把賊人都殺了,朕等著給你賞功!”說著,徐壽輝大手一伸,“拿來!”

如果是朱五說著話,身後的親兵遞上來的,一定是鋼刀。

但是此刻,徐壽輝身後的親兵,遞上來的卻是毛筆和朱砂。

戰將跪地,激動的仰著臉。

徐壽輝大筆一揮,各在兩頰兩側寫上一個紅紅的佛字。

“去吧!明王菩薩保佑!記住,心要誠。”

緊接著徐壽輝身後,許多親兵那著筆,在那些準備出城的士卒深殺過都寫了一個佛。

城頭上,齊聲大喊,“明王降世,菩薩保佑!”

震天般的喊叫傳到江麵炮艦上,上麵的漢軍將領麵麵相覷。

郭興道,“喊地啥?”

藍玉在他身後,也一臉懵,“啥明王保佑?”

“那他媽不是白蓮教那套嗎?”郭興笑道,“以前郭老鬼就搞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兒!”

他以為神神叨叨,但是天完軍上下卻深信不疑。

天完帝國其實就是一個放大的白蓮教,所有的將領都是教徒,徐壽輝這個皇帝就是繼彭和尚之後的教主。

白蓮教就是邪教,但是越是天下民不聊生,這些邪教對窮人就越有吸引力。

身上寫一個朱砂的佛字,就能刀槍不入,就算死了,也能帶著祖祖輩輩登上西方極樂世界,享受榮華富貴。

這種在朱五看來愚昧至極,荒唐可笑的玩意,在這個天道不公的時代,卻被一些窮苦百姓深信不疑。

他們的士兵,在身上寫了佛字之後,帶著對這個世界的絕望,和對來生美好的向往,根本不懼怕死。

這也是為什麽起義初期他們能迅速擴展到百萬人,這也是為什麽他們打不散,打不爛。

直接越是絕望,窮人的心裏越是有著不切實際的美好幻想。

今生,來生。

輪回,富貴。

臉上帶著紅色佛字的戰將,**上身披著鐵甲,站在城門口高呼。

“明王降生,菩薩保佑!殺!”

身後,黑壓壓的人頭跟著,齊聲大喊,“明王在上!殺!”

山上,漢陽城門大開。

黑壓壓的天完軍,嚎叫著從山坡上殺下來。

如果他們碰到的,同樣是由愚昧,窮苦百姓組成的元廷漢軍這下肯定能讓敵人自亂陣腳。

試問,對方忽然衝出來一群,身上畫著朱砂,高喊佛祖口號的敢死隊,誰不怕。

但是,他們碰到的是漢軍。

被朱五在戰爭形態和意識上,打造得超出這個時代戰爭手段和意誌的漢軍。

朱五的漢軍從來不搞鬼神佛祖,他的軍隊靠的是紀律,是後勤,是宗族和地域為紐帶,靠的是軍功的獎賞,靠的是軍餉和土地。

雖然,現在的漢軍,除了水軍和漢王的親衛火器兵之外,大部分還不是職業軍人。

但是他們,已經超越了這個時代所有的軍隊。

“殺呀!”

天完軍,猙獰的殺向岸邊漢軍的工兵,像是一團衝擊的烏雲。

而岸邊的漢軍,卻沒有絲毫的慌亂,在他們衝下來的一刻。工兵們緩緩後退。

“全艦,裝藥!”

炮艦的夾板上,軍官高下苦苣。

高高的暸望塔上,幾個假子英出身的年輕水軍軍官,在飛快的核算。

從剛開始第一發炮彈試射之後,漢陽城門到岸邊這一片土地,已經在這寫年輕人的本子上,標注出了坐標。

“殺呀!”

“全艦齊射,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