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應該是小了一些。

雷鳴電閃,也暫時得以停歇。

漢軍的士卒們,紛紛在帳篷裏烘烤著濕漉漉的衣甲,喝著熱湯,對武昌城的方向破口大罵。

白天漢軍輪番打了幾場,每次都是差一口氣就拿下城牆了。

但是每次,最後都功虧一簣。

郭興的帥帳裏,眾將圍座一團。馮家兄弟,王弼,藍玉,鄭遇春等人三三兩兩,小聲說笑。

這些人或許年紀不是很大,但都是老將,打了無數仗,經驗十足。兩天的攻擊,武昌城也沒什麽力氣了。強弩之末,隻靠一口氣撐著。

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待天明,再次攻城。

一個文吏走到郭興身邊,“大帥,這是今日傷亡的名冊。”

郭興小口的吃著饃,“念!”

“輕傷六百二,重傷四百七。戰死一千二百人,大王的火槍兵戰死二十六個。”

“傷的治,死的埋!”郭興端著熱湯喝一口,看看周圍的將領們,緩緩道,“都說楚人悍勇,今日見識了吧?”

周圍一陣輕笑,說實話,這點傷亡不算什麽,再說這些將領們,有幾人心裏把死人當回事。

打仗哪有不死人,可以整個大漢,除了朱五,就沒有幾個愛惜士卒姓名的。

況且,死的大多數是整編的淮西軍和九江的降軍。淮西軍也不全都是淮西人,他們中還有許多是朱重八當日收編的元軍。

明日破城,他們依然還是先鋒主力。隻有證明自己的價值,他們才是合格的漢軍。

不過捫心自問,武昌的守軍,的確是悍勇,保衛家鄉悍不畏死。可是,戰爭不是靠著悍勇就能取勝的。

此時,王弼在邊上忽然問道,“三哥,咱們打下武昌,是不是就和那個啥鳥天完皇帝挨上了!”

“不但挨上了,還要揍她狗日地!”藍玉笑道,“漢陽都給他搶過。”

這時,大夥的目光都看著馮家兄弟,正是他二人帶來了軍隊,也帶來了朱五的命令。

馮國用笑道,“正是如此,漢王說徐壽輝敢來就連他一塊滅了,如果不敢來就滾出湖廣!”

眾將神情振奮,如此一來,大漢將盡有吳楚之地。

可是隨即感覺不對,控製楚地,最要緊的是襄陽,難道這一路十幾萬軍要一直沿江而上?

那早先設想的江西等地,誰去打呢?

再想問,隻見馮家兄弟閉嘴不語。郭興神色淡淡,隻是喝湯吃饃。

眾人便不再言語。

這時,郭興放下湯碗,“明日天亮攻城,諸位回去歇息吧!”

“諾!”

轉眼間,營帳裏的人走得七七八八,郭興站起身看著武昌的城牆。

此時,朱五也在看著地圖。

夜已深,但是書房,大漢文臣武將匯聚,席應真,李善長,劉伯溫。人們意外的發現,本該在浙江的傅友德,竟然也返回了南京。

打仗不是一成不變的,江西等地對於朱五的大漢,現在沒有什麽威脅。福建,浙東等地,更是連年烽火,官府對付海盜和盜賊,就已經焦頭爛額,那裏敢招惹朱五。

朱五的筆在地圖上劃著線,眾人的眼神閃亮。

“如果,郭小三一路十五萬人,克武昌,漢陽,漢口,沿江而上,攻克襄樊,隨後派大將鎮守襄陽,集合大軍,掉頭沿線吃掉楚地。”

“同時,傅友德帶兵南下江西,反向繞一個圈子,把這些地方包起來。”朱五揮動手臂,在地圖上畫出一個巨大的地盤。

“咱們大漢,一口氣吃下去,行不行?”說完,看著眾人,炯炯有神。

“如此一來,非三十萬大軍不可!”李善長道,“甚至更多!”

朱五的疆域日漸龐大,但漢軍核心隻有三十萬人,郭興帶走六萬,常遇春在江浙一帶有五萬,還剩下十九萬人。其中還要除去各地的鎮守,和南京的衛戍部隊。

“兵不是問題,咱們可以邊打邊招。”朱五笑道。

一直以來,漢軍招募的士兵,必須經過集中的訓練,然後在分發給各軍。

但是現在,這種方法太耗費時間,不如幹脆以原有漢軍為核心,不管是收攏的降兵還是壯丁,作為外圍部隊,攻城略地。

“主公,小心貪多勿濫!”劉伯溫出言道,“打下來容易,但吃下去難!”

老成持重之言,地盤不是說打下來就是你的。

朱五笑道,“放心,有的是時間,慢慢吃!”

說完,看了看席老頭。

老頭說,不出意外,明年劉福通會在河南,擁立小明王韓林兒為帝,建國大宋。

再加上朱重八在山東,也勢必和河南連成一片。河南山東,北方重地,聯合起來威脅大都京師,元廷肯定使出吃奶的勁兒,去打他們。

自己這邊則是有大把的時間,休養生息。現在趁著大亂未起來,把大漢周圍的潛在威脅全部清除,然後徐徐圖之。

早一天安定,就更多一分將來北伐的力量。

朱五走到這一步,如果還想著一個個城池的打,一點點的練兵,那他才是傻了。

“戶部有存糧,可供應三十萬大軍一年半!”李善長說道,“若是算上一個月後的秋收,再想想其他辦法,三十萬大軍的糧草,兩年半不是問題。”

朱五笑著點頭,李善長不是諸葛亮那樣的任務,但勝在勤勉,精打細算,是個優秀的大管家。

席老頭也說道,“工匠坊萬餘工匠,加數萬工人,全力供應大軍所需火藥,炮彈,各種器械,大可放心。”

朱五再次點點頭,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末將倒是覺得不用三十萬人!”傅友德笑道,“主公給末將五萬人,末將敢立軍令狀,掃平江西,再給主公多帶回來是十萬精兵!”

朱五大笑,麾下眾將之中,他最喜歡的就是傅友德。那些從小跟著他的老兄們,勇則勇,忠則忠。

但是,打仗這東西,除了後天的學習,天賦和眼界也很重要。

更重要的是,傅友德有大將之才。

“我給你七萬!”朱五看著傅友德說道,“江西要快,拿下江西,集合大軍隨時準備支援楚地。”

“諾!”傅友德正色道。

朱五看著臣子們,朗聲道,“諸位,這次興兵,是我大漢,第一次兩路大軍齊出,望各位同心協力,共創大業。”

說不緊張是假的,第一次大規模,大集團,打包抄作戰。關乎大漢的未來,也必定決定,未來十年,天下大勢的走向。

朱五隻所以有如此的底氣,南方無強敵是其一,現在統一了淮西諸地是其二,朱重八在山東,擋住了元軍南下是其三。

如此大好的形勢之下,打通襄樊,控製楚地江漢平原,再用兩年地時間消化麾下領地。

屆時,休養生息,天下誰能匹敵。

現在不動手,難道等著徐壽輝的人在湖北回血,發展壯大?

張士誠死了,朱重八放了,還與一個尚未露頭的陳友諒。

既然你還沒露頭,按照朱五一貫作風,消滅在萌芽中。

“主公,臣有一言!”劉伯溫說道。

“請講!”

劉伯溫看了一眼在座的武將,開口道,“此戰,關乎大漢國運,臣請主公禦駕親征!”

朱五笑了笑。

……

夜深,群臣散去。

三三兩兩走在路上,彼此言談之中,帶著控製不住的激動。

李善長慢慢走在最後,汪廣洋在他身邊。

“李公,主公為何不調回常將軍!”

“浙西之地,土豪士紳眾多,有常將軍那個殺神,誰敢造次?”

聞言,汪廣洋點點頭。

如今大漢推行新政,免除了蒙元的苛捐雜稅,清查隱藏人口,田畝。

別處都是順風順水,唯獨浙西不太順利。無他,土地都在士紳土豪手裏,而且還大多是所謂的詩書傳家的高門大族。

自從劉伯溫做了大漢的禮部大臣,浙西一地許多讀書人紛紛來投,單是漢王所用的都是出身貧寒地士子。

想必,不遠的將來,漢王就要對這些地方大族,動手了。

隨後兩人又攀談幾句,各自上了自家的馬車。

別人是打道回府,而李善長卻是去了一個別的地方。

元廷使節,張昶的住處。

半夜三更來見人,本是極不禮貌的行為。

但是張昶卻喜出望外,到了南京之後,朱五好吃好喝供著,但是就是不說,招安的事。

聽說李善長來了,張昶隨便披了一件外衣,就出來迎接。

“李公!”

“張公,給您道喜呀!”

張昶心裏一喜,莫非招安有眉目了,笑道,“還請李公直言。”

然後,二人分賓主落座。

“我家主公這幾日,思來想去,覺得天恩不可辜負。”

張昶喜形於色道,“如此大善,隻要肯歸順,朝廷能給的,一定給!世襲罔替淮國公,永鎮金陵,名正言順的諸侯,總好過自立的王!”

李善長又道,“朝廷如此抬愛,我等自是感激涕零。所以,剛才我家主公軍議。”

“說什麽?”張昶急道。

“為報答朝廷天恩,主公發三十萬大軍,沿江北上,掃平天完偽國!”

張昶頓時呆座。

你他媽的糊弄鬼呢?

什麽為朝廷,是為了你自己的地盤吧?掃平徐壽輝,他的地盤還不是歸你朱五。

就聽李善長繼續說道,“我家主公掃平徐壽輝,如此一來,朝廷可專心北方,劉福通,還有在山東的朱重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