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為這滿是刀兵,屍橫遍野的人間流淚,天空下起了瓢瓢潑大雨。

天地間雖是白晝,但卻如同午夜般深沉,整個世界好像都被烏雲包裹著。

哢嚓一聲驚雷,無數的電閃雷鳴,遊龍一樣在烏雲之中綻放,劃破長空,給人間點點光芒。

但人間卻不稀罕,或者說沒有注意,因為人都在殺人。

哢嚓,閃電瞬間照亮天地。

光芒之中,兩個士卒慘叫的從武昌的城牆上摔落,落入城下的泥水之中,隻剩點點浪花。

這裏是武昌,武運昌隆的武昌。這座城池的曆史,不比任何天下名城短。

三國時期,孫權在這裏大敗曹軍。曆朝曆代,都是天下最繁華的名城。

但是現在,他有些殘破了。在這亂世的天災人禍中,風雨飄搖。可它依然佇立在長江邊上,龍蟠虎踞,雄風猶在。

武昌總管成恩在雨中,站在城頭,靜靜的看著城下,暴雨中密密麻麻的漢軍。

他的身邊,無數湖北子弟正在奮力的放箭,向城下扔著各種可以殺人的東西。

這座城,成恩才剛剛帶元軍從徐壽輝那賊子的手裏奪回來不久,城裏的人都是他親手招募的湖北子弟。

原本昌盛的武昌,被那些紅巾賊禍害得不成樣子,城內無半顆糧食,餓殍遍地。

現在好不容易武昌恢複了些元氣,又遇到了比徐壽輝更大的賊,朱五。

“兒郎們!”成恩在雨中忽然大喊起來,“還記得咱們的家鄉以前多好嗎?”

城牆山的守軍,大部分是成恩在當地,招募的青壯,這些人對造反的紅巾軍,有刻骨銘心的仇恨。

“咱們的家鄉,有米有漁,有菜有肉,要啥有啥。是這些造反的賊,毀了咱們的家鄉,殺咱們的親人,禍害咱們的姐妹,搶咱們的財產。”

成恩站在城牆的高處,大聲喊著,“這樣的事發生過一次,你們還想有第二次嗎?”

“死戰!”

“死戰!”

城頭上,無數湖北子弟,敲打胸膛。

砰!

遠處江麵,一發炮彈正中城牆,帶起無數的轉石碎片。

但是城牆上的人,沒有一個退縮。

……

“他娘地,好端端的下哪門子雨!”

藍玉披著蓑衣從外麵進了營帳,嘴裏罵罵咧咧。

郭興的帥帳,就在陣地前。

帳篷裏,廖永安,俞家父子,鄭遇春,還有帶五萬大軍前來的,馮家兄弟都在。

視線中,漢軍在雨裏頂著敵人的弓箭,和城牆上的石頭,滾木,架設雲梯。

還有許多工兵,在瘋狂的鑿著城牆。

藍玉罵的對,這該死的雨,早不下晚不下,偏偏這時候下。

因為暴雨,漢軍的火器大打折扣。隻能通過戰艦遠程轟擊城牆,看著熱鬧,其實效果不大。

白磷那種無論啥時候都能燒起來的玩意,還沒到。早知那玩意金貴,打九江的時候就該省著點。

到武昌城下兩天,圍了兩天,暴雨下了兩天,武昌四萬元軍固守不出。

“阿!”

城牆下,傳來幾聲慘叫。

巨大的石頭,砸破了鑿牆工兵的防禦蓋,死傷一片。

暴雨導致武昌城外的土地變得泥濘,滿是積水。工兵無法給攻城樓架設軌道,漢軍空有一身本領,現在卻無計可施。

“三哥,不如讓兄弟們退下來,等天晴了,從船上拆下重炮轟他娘的。”

兩天的圍攻,漢軍死了幾百人。

“沒有炮,沒有火器就不會打仗了?”郭興冷笑,掏出酒壺慢慢喝了一口,“在濠州,咱們可沒有這麽多火器,在和州俺也才隻有兩門小炮。”

說著,郭興忽然站了起來,“五哥說的對,任何強大的軍隊都是死人堆滾出來的。靠火器打仗,隻能是徒有虛表!”

說完,大踏步走到帳外,暴雨嘩嘩地落在他的鐵甲上。

“走開!”推開給他批蓑衣的親兵,郭興回頭道,“十幾萬人,一天吃人馬嚼多少糧?暴雨下一個月,咱們就等一個月?”

說著,牽出戰馬,翻身上去,“命令,投石機把剩餘的白磷打上去,換石彈,掩護大隊攻城。沒有鐵軌,咱們就用手推,把攻城樓,頂上去。”

“諾!”帳中諸將,轟然令命。

一個個身影毅然的衝向雨中,嘶吼著叫喊,大隊的步卒在暴雨中整隊。

郭興慢慢縱馬,走向陣前,腦中不斷回想,朱五給他的信。

“大炮為巧,輔之。我淮西子地縱橫江南,除了仰仗火器,還有餓紅眼不要命的勁頭。真正的強軍,敢於見血,狹路相逢勇者勝。”

郭興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攻城!”

……

天地陰暗,暴雨中電閃雷鳴。

“嗨喲!嗨喲!”

“大漢!大漢!”

城牆下,密密麻麻嗎的漢軍,發出的嘶吼,掩蓋住了驚雷。

由鐵管組成的巨大攻城車,在緩緩的移動著,推車的人,都變成了泥人,水人。

江上的戰艦,拚命的宣泄著彈丸。還有投石機,一些不停的發射著。

轟!轟!轟!

砰!砰!砰!

暴雨中的城牆,成恩帶領的武昌子弟,用血肉之軀,勇敢的抵擋。

弓箭,床弩,還有城牆上,小型投石機不停的反擊。

前進的漢軍隊伍裏,開始有士兵倒下。

暴雨雖然讓漢軍的火器優勢沒了,但也讓弓箭床弩變得軟綿綿。

啪,藍玉用盾牌隔開一隻弓箭,並不寬大的肩膀,頂著攻城車下麵的柱子,拿出吃奶勁兒的推著。

“大漢!大漢!”

唰唰唰,暴雨中分不清哪是雨點,哪是弓箭。

身披重甲的將官還好,那些還沒來的配發鐵甲的淮西兵,不斷有人受傷。

“差不多啦!”

有軍官嘶吼道,是濠州都副帥,鄭遇春的聲音。

“火槍兵進樓,別把火藥打濕了。把城牆上的狗崽子,給老子轟碎嘍!”

暴雨中,火槍兵們哪怕渾身濕透,也用蓑衣包裹著火繩槍,在城頭的箭雨石彈的反擊下,鑽進攻城樓。

“檢查火槍!”

巨大的攻城樓,臨時在頭上搭上了木板,但依然有零星的雨水落下。

“檢查火繩!”

“檢查彈丸!”

“檢查完畢,上頂層,轟他媽的!”

……

“兒郎們,準備血戰!”

武昌總管成恩,一個文官,此刻手拿寶劍,站在城頭,他的子侄親人,都在城頭拚命的奮戰。

“讓床弩瞄準朱賊的攻城樓出口,出來人就給本官射!”

“敢死隊準備,一旦攻城樓的橋板搭在城牆山,就反撲過去,把橋板砍碎!”

成恩的聲音已經變形,沙啞帶著尖銳,但是依然在嘶吼。

“準備!”

攻城樓裏的火槍兵,端著火槍,火繩冒出白煙。

砰!

巨大樓板落下,攻守雙方都出現在視線裏。

“放!”

“射!”

砰砰砰砰!

嗡嗡嗡嗡!

白煙伴隨轟鳴而起,火槍的彈丸打進了城牆上的人群裏。

可是與此同時,胳膊粗細的床弩也射了過來。

噗!噗!噗!

第一排乃至後麵裝彈的火槍兵,直接被穿成了葫蘆。

“再放!”火槍兵的軍官,雙眼赤紅,從來都是他們打別人,何時輪到別人打他們。

但是對方毫不示弱,無數人迎著彈丸,用血肉之軀,發射弓箭。

“閃開!”

攻城樓下,一聲怒吼,重甲武士衝了上來。

“殺呀!”

但是與此同時,也有武昌守軍,居然從城牆跳到了,攻城車的橋板上。

“殺!”

當先的重甲武士,野豬衝鋒,撞飛了一個守軍。可是緊接著被一個守軍抱住雙腿,直接從橋板上滾落下去。

在漢軍出來的瞬間,他們就做好了打算,你不讓我活,拉著你一塊死。

“阿!”

慘叫聲中,一個個人影在空中墜落。

守軍中更有甚者,直接反衝鋒殺進了攻城樓裏麵,和漢軍糾纏在一起。

他們後麵,很多守軍飛快的用手裏的短斧砍著橋板。

轟隆!

終於橋板碎裂,上麵連守軍帶漢軍,下餃子一樣掉下來。

砰!

突然,綠色的鬼火在城頭迅速綻放,暴雨之中竟然泛起一片火海。

猝不及防,守軍中很多人都被大火吞噬,可是這些人,沒有像九江守軍一樣,狼狽不堪。

而是怪叫著,衝向登上城頭的漢軍。

他們的亡命,同樣也激發了漢軍。雙方在狹窄的城牆上,互不相讓,刀刀見血。

城牆的青磚,隨著暴雨的衝刷,流出的,都是紅色的血。

郭興如同雕像,屹立雨中觀戰。

“繼續上!不要停,把城牆給老子占出個口子來!”

就不信邪,老子不靠火器,也能砍翻你們。

鐺鐺鐺!

城牆下,那些因為大軍攻城得以喘息的工兵們,拚命的用手裏的工具,鑿著堅固的城牆。

如果不是暴雨,不是這裏靠著長江,他們會選擇穩妥的方式,挖地道。

可是,現在別無選擇。

終於,一聲悶響。

一個公兵咧嘴大笑,“挖到夯土啦!”

這片城牆外麵是轉石,裏麵是夯土。

可是,砰地一聲。

這個工兵剛喊完,就被城牆砸下來地石頭,砸在腦袋上,身體栽在水裏,再無聲息。

“接著挖!”

“準備炸藥!”

轟隆!哢嚓!

人間地獄,天公哭泣。

電閃雷鳴中,無數人博命廝殺。

“朱賊在那邊上來啦!”

城牆上的守軍在大喊,這邊的攻城樓裏,不斷有漢軍殺出來。

那邊的城牆上,不知何時多了幾條雲梯,有漢軍叼著兵器,手腳並用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