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冷,風重重。

一盞孤燈,人影朦朧。

世事無常,人心最難防。

疏星殘月,妻兒低語,前路漫漫何處去,何時可歸鄉。

江山無限長,豪情壯誌未敢忘。

身為男兒,豈可隨意話淒涼。

……

一群人,慢慢走到江邊碼頭,船上燈火閃爍,將那些武士的身影,拉得很長。

朱重八一人在前,身後是被翠兒扶著的馬秀英,再往後長長的隊伍,是濠州軍將領們的家眷。

風中,隱隱有哭聲。

“朱總管,你們坐第一艘船!”朱玉的個子還不到朱重八的胸膛,說話卻是趾高氣昂,“其他人,第二艘!”

“上船!快點!”武士們呼喝著。

哭聲,更大了。

她們在害怕,似乎也是在釋放害怕。從被俘到現在,提心吊膽,終於看到了希望。

可是他們不確定,真的能見到,自己的丈夫,兄弟嗎?

“哭什麽?”馬秀英忽然大聲道,“把眼淚都收回去,別給你們爺們丟人!”

“妹子!”朱重八柔聲道,“別管了,咱們上船吧!”說完,回頭看一眼夜色中的南京城,想記住它的模樣。

然而,目光卻挪不開了。

馬秀英詫異的回頭,也挪不開了。

一身布衣的朱五,從黑色的夜裏出來,慢慢走來。

走得近了,朱五對朱重八點點頭。

後者,似乎笑了下,也點點頭。

“我來送送你!”朱五到了馬秀英跟前,看著繈褓裏熟睡的嬰兒,“也來看看他。”

馬秀英沒說話,隻是用陌生的目光看著他。

朱五伸出一根手指,在嬰兒的臉上觸摸幾下,“大人的恩怨,不涉及到孩子。要是有一天,你們那邊有危險,可隨時來找我!”

說著,從腰間拿出一枚玉扳指,放在繈褓裏。

“我還沒給孩子見麵禮。”

馬秀英依舊沒說話,隻是微微點頭。

然後,朱五擺擺手。

身後幾個挑著擔子的侍衛,上了船。

“剛生了孩子,身子要好好補補,不能落下病根!”朱五說道,“這些,是給你路上用的,為了孩子,也要吃!”

風,吹動了馬秀英的頭發,她的眼神柔和了一些。

接著,朱五笑了笑,眼神落在孩子臉上,“恨我?”

這話是對誰說的,一目了然。

朱重八看著江麵,“男兒大丈夫,何必如此婆媽!”

“恨我,你就努力活著。”朱五說完,一伸手,“刀!”

黑色刀鞘的長刀,被親為送到掌心。

“接著!”

“啪!”

朱五扔,重八接,一氣嗬成。

“刀還你。”朱五轉身,“慢走,不送!”

然後,朱五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裏。

朱重八握刀,嘴腳揚起一絲冷笑。

“升帆,開船!”

水手的喊聲在江麵上回**,船距離南京的燈火,越來越遠。

慢慢駛入江心,南京燈火變成迷茫一片。

“重八,船頭風大!”

馬秀英在船倉裏輕聲呼喚。

“沒事,咱吹吹風,醒醒腦子!”朱重八笑笑。

他雖然笑著,可是心口上卻仿佛壓著一座大山,讓他喘不過氣來。

這感覺,讓他想喊,讓他想叫,讓他想揮刀殺人。

可是,在眾人的眼光下,他不想失態。因為咆哮,是無能的表現。

船,慢慢駛過江中一片山。

船槳劃動的聲音,在耳中盤旋不散。

站在船頭的朱重八,忽然放聲長嘯。

“屠遍天下百萬兵,長刀在手猶血腥。試問誰是英雄漢,且看青史留姓名!”

“小五,我不會輸給你!”

“我朱重八,更不會輸給我自己!”

……

“小五,歇息了!”

臥房外麵的花園裏,朱五一個人坐著。

謝蓮兒在門口輕聲呼喚,“夜都深了!”

“來了!”朱五笑著站起來,在謝蓮兒的驚呼中,捏住了她的下巴,“想我啦?”

“去!”謝蓮兒嗔怒的推了一把。

看似笑著,但是他的心有事,如何能瞞住枕邊人。

“明兒,叫兄弟們來家裏吃頓飯。”朱五趕走要過來幫他寬衣的侍女,說道,“你會做飯吧?”

謝蓮兒有些發窘,“咱們王府,不是有廚子嗎?”

“廚子做的,和你這嫂子做的,能一樣嗎?馬上他們就要回駐地了,你這當嫂子的,不招待?”

“我做不好,知畫做得好!”謝蓮兒小聲道。

“好,就讓她來!”朱五邊脫衣服邊道,“到時候就說你的做的!”

謝蓮兒點頭,又馬上道,“不行呀,她和郭小三定親了,沒成親之前不能見麵!”

說著,又是一聲驚呼,原來她被朱五一把抱在了懷裏。

“我們這些人,沒那麽多臭規矩!”朱五聞著佳人身上的香味,手腳不老實,“不如這樣,這幾天讓席老頭定個日子,早晚的事,早結早利索。”

謝蓮兒滿麵通紅,呼吸急促,“是不是太倉促了!”

“有什麽倉促的,郭小三都忍不住了!”

“呀!燈,燈還沒滅!”

“老子就喜歡開燈!”

朱五結實的身體,滾燙。

肌肉的紋理,順著他的身體的動作,上下起伏。

今天的他,似乎有些粗略,沒一下都用盡全力。

身下的人兒,秀發披散,咬著嘴唇,眉頭輕皺。

“蓮兒!”

呼喚聲中,玉齒咬住了朱五的肩頭。

……

陽光絢爛。

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在軍官的號令下,在漢軍的監視下,登船。

他們是迷茫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能機械的聽從命令。

這邊城門裏,濠州軍源源不斷的出來。那邊城門裏,漢軍耀武揚威的進去。

上船的士兵回望淮安,眼神中迷茫,不安和眷戀。

城內的士兵空著雙手,麻木的站在大營裏,看著他們的將領,跪拜漢軍大官。

“各位棄暗投明,漢王不吝賞賜,等著榮華富貴吧!”常遇春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那些不願意跟著走的濠州將領,自然感恩戴德。

又是一番安撫,一番許諾。常遇春等人,穩住局勢,笑著朝淮安府衙而去。

“老常!”陷陣都副帥廖永忠說道,“這些兵有點慫啊!”

“沒事,幾頓飽飯,發點銀錢就嗷嗷叫了!”常遇春笑道,“都說是好兵。”

“好兵也輪不到你,漢王說了,讓馮國用打散了,編入各部!”廖永忠道,“兵好說,那些軍官怎麽辦?”

“朱重八也是!”常遇春哼了一聲,“要是老子,不跟俺走,直接全宰了!”

隨後,兩人相視一笑。

目光,都有些冰冷。

與此同時,運河上,兩艘船慢慢靠了過來。

一艘艘漁船上,本來無精打采的士兵,看到來船,麻木的目光頓時變得熱烈起來。

“大帥!”

“總管!”

“重八哥!”

朱重八站在船頭,鄭重的抱拳,虎目含淚。

主帥歸來,原本低落的軍心,瞬間了有了主心骨。

“總管!”

“重八!”

“哥!”

朱重八跳上一條漁船,他的老兄弟們就圍了上來。

“咱回來了!”朱重八朗聲道。拍拍這個的肩膀,捶捶那個的胸膛。

他的兄弟們,有人在笑,有人在暗自垂淚。

“別跟娘們似的!打起精神來!”被眾將簇擁的朱重八喊道,“沒地盤咱們再去打,沒兵咱們招,沒糧咱們搶!咱朱重八的兄弟,各個頂天立地。”

說著,朱重八冷笑下,“咱們原來本就什麽都沒有,現在隻不過是從頭再來,有刀有槍,天下誰能攔住咱們兄弟!”

眾將抬頭,眼神中有了希望。

“兄弟們,跟著咱,殺出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