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7無題

李麗質的預產期在六月中旬,藥王孫思邈親自診斷的。

事實上日期非常準確,六月十五日上午十點二十分開始出現反應,十二點孩子降生。

因為是二胎一切都很順利,母子平安。

這種大喜事自然要大肆慶祝一番,就算嶽山想低調都不行。不知道多少人都盯著他家呢,孩子出生的消息根本就瞞不住。

但凡身份足夠的不論有沒有關係,都在第一時間就送上了大禮。

有些外官人不在京中,也早就打聽好了日期,事先備好了禮就等著這一天送過來。

這種事情送的禮一般你還不能拒絕,反正嶽山收禮是收的真痛苦。

皇宮就更別提了,李世民不方便過來,長孫無垢是一連在這裏住了好幾天,賞賜的各種寶物不計其數。

二胎出生獲益最大的反而是長女嶽玉壺,兩個兒子就一個女娃,她的地位就凸顯出來了。

李世民給這個唯一的嫡親外孫女封爵了。

樂安縣主。

這個封賞讓嶽山都嚇了一跳,趕緊上書請辭,群臣包括嶽係的官吏都站出來反對。

實在是這個封爵逾越了人臣界限。

唐朝時期皇家女子的爵位分為四等,公主、郡主、縣主、君。

皇帝的女兒為公主,太子的女兒是郡主,諸王的女兒是縣公主,諸王以下的皇室子女一般不封,偶爾封也是封君。

君這個爵位比較特殊,是屬於所有女子共用的爵位,比如嶽山的母親就是安康縣君。

而前三個則是皇室子女專用。

給嶽玉壺封樂安縣主,就是諸王女的待遇,屬於破格封賞,如果有人抓著不放就屬於僭越。

嶽山自然不敢就這樣接下來,上書請辭是必然的。

隻是李世民顯然是鐵了心要封誰勸都沒用,而且長孫無忌也出奇的沒有反對,反而明確表態支持這個封賞。

就這樣嶽玉壺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成為了縣主。

而在嶽山忙著家務事的時候,朝廷清理南洋海梟和大唐內部蛀蟲的行動一直沒有停止。

繼琅琊王氏之後,又有四個大世家因為這件事情翻車,其中一家為中原世家,三家為江南世家。

在之前的改革中,一直置身事外未受到波及的江南世家,在這一波遭到了大清洗。

江南十二世家豪族一次性倒了四家,其他因此覆滅的小家族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朝廷既打擊了世家豪強的勢力,清除了阻礙皇權的障礙,又大發了一波橫財。

在這件事情中最突出的就是太子李承乾了,每每皇帝想大開殺戒的時候他都會再出來阻止。

著實收買了不少人心,仁厚之名徹底坐實了。

還有就是,京城的士子們也鬧騰了起來。

六月二十日是一年一度的京考之日,數萬名擁有秀才功名的讀書人齊聚京師,爭奪那三百名進士名額。

人一多嘴就雜,尤其是這麽多讀書人聚在一塊,想不熱鬧都難。

尤其是前段時間諸侯王為了給封地增加人口,把秦樓楚館都橫掃了一遍,導致京城的娼妓質量和數量都有了斷崖式下滑。

讀書人沒了消遣的地方隻能紮堆開文會,一方麵希望通過文會給自己揚名,另一方麵也希望通過交流增長見聞。

人一多難免會出現矛盾,文武之爭、地域矛盾、學術之爭、學派之爭。

往年學派之爭是最激烈的,新學派和古學派恨不得打起來。

但今年的情況有所不同,經過十幾年的打壓,去年新學派祭出了殷商甲骨文這個利器,徹底壓倒了古學派。

新學派的士子們想乘勝追擊,奈何古學派學子不給機會,我就避著你們。實在避不開也不會隨意發言,你愛咋說咋說。

讓新學派的士子們也沒有一點辦法。

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一個全新的話題突然就產生了,並且迅速蔓延到整個趕考的士子群體,成為大家最關心的問題。

某酒樓,數十名士子坐在一起召開文會。

益州士子袁群慷慨激昂的道:“既然大家都是通過科舉考試做官的,那各項權力和待遇就應該一模一樣,不能有區別。”

定州士子衛義道:“哦?所有科舉考試出身的官吏待遇不都是和品級有關嗎?從未聽說過差別待遇,不知道袁兄所言的區別在哪裏?”

袁群道:“問的好,區別在哪裏呢?相信大家都和衛兄一樣疑惑。現在我就告訴大家,區別就在免稅特權上。”

景州劉兢禮疑惑的道:“考中進士後所有人都可以免除賦稅徭役,何來區別隻說。”

袁群大聲道:“看起來沒有區別,實際上區別天差地別。有些人家財萬貫良田千傾,一年免除的賦稅都夠普通百姓一輩子所需。”

“有些士子出身寒門家無兩傾田,免稅權與他有何用?對他公平嗎?”

“也許一開始大家還會覺得無所謂,但長此以往心中肯定會不舒服。同樣科舉同樣為官,為什麽他可以錦衣玉食我隻能吃糠咽菜?”

“而且我家境貧寒付出的努力受的苦比他還要多,為什麽最後受益的還是他,我的免稅特權有什麽用?”

“如果這個人再偏激一點,難免會產生不該有的想法。通過貪贓枉法來增加自己的財產,最終大致吏治敗壞。”

“所以我覺得,免稅特權隻是表麵公平,實際上是最大的不公平。”

衛義擊掌歎道:“原來如此,聽袁兄一席話方知其中緣由,免稅特權確實不公平。隻是不知道袁兄可有解決之法?”

袁群羞愧的道:“請恕在下無能,未能想到解決的辦法。不過,如果我們聯合上奏,朝廷諸公必然能想到合適的方法。”

衛義道:“對呀,朝廷諸公皆天下英傑,必然有良方。袁兄何時上書,我願署名共襄盛舉。”

劉兢禮也激動的道:“我也願附驥尾。”

“我也願意……”

很多人都被說動願意上書,但也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見。

“荒謬,此言實在是大大的荒謬。別人的家產亦是辛勞所得,為何不能免稅?你出身低微不怪自己不努力,卻責備他人太勤勞,實在是無恥之極。”有人站出來喝斥道。

“哦?敢問這位兄台高姓大名仙鄉何處?”袁群卻一點都不生氣,反而客氣的詢問道。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江州司馬青。”司馬青驕傲的道。

“原來他就是江州司馬青啊,果然一表人才。”

“聽說他是江州第一位道試頭名,才名遠播,是本屆最有機會名列皇榜的士子。”

“我也聽說過他,沒想到今日居然親眼見到了。”

聽他報出自己的名號,不少人竊竊私語。

聽到這些人的誇讚聲,司馬青顯得很是得意。

袁群道:“原來是江州才子司馬青,在下聞名已久。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見麵不如聞名。”

“你……”司馬青大怒。

“諸位可知道這位司馬才子的家世?”袁群大聲對眾人說道。

大多數人都搖頭表示不知道,少數人露出所有所思的表情。

“不才恰恰聽說過一些,就給諸位介紹一下。”袁群說道:

“江州司馬家族據說可以追溯到前晉時期,有司馬皇族血脈。諸位都是讀過書的人,前晉司馬家的種種作為想必都知道一些吧,我就不都贅述了。”

“咱們就說說江州司馬家,前隋還隻是一個地方小族,家中隻出過一個縣丞。”

“然而就是靠著這個縣丞,在隋末之亂中他們家的田畝暴增百倍,成為江州數一數二的豪強。”

“至於中間發生了什麽我就不多說了,諸位可以自己去打聽一下,免得有人以為我挾私報複。”

“豎子,安敢辱我。”司馬青羞怒交加,要不是見袁群人高馬大自己恐怕打不過,估計就衝上去揍人了。

“原來如此,我說他怎麽這麽支持免稅特權,原來人家是豪強。”

“嗬嗬……這個豪強來的也太容易了,不知道背後喝了多少人血。”

“這種家族難道不應該徹查一番嗎?”

“他家不是有個縣丞嗎,怎麽沒有免稅特權嗎?”

“我是他家臨縣的,他家那個縣丞死的早,大唐立國後就再沒出過官身。”

“原來是這樣,嗬嗬,他們家培養他沒少花錢吧。”

“難怪他這麽支持免稅特權。”

聽到眾人的指指點點,司馬青又羞又氣,知道再待下去隻會自取其辱,留下一句咱們走著瞧就落荒而逃。

見他狼狽的樣子眾人哄然大笑,覺得有趣極了。

然後在袁群、衛義、劉兢禮的號召下,諸多寒門出身的士子紛紛同意上書朝廷,甚至不少人答應私下串聯更多的寒門士子一起上書。

這樣的事情不是一地一處一次,而是發生在京城各處地方。

“免稅特權必須廢除。”

“荒謬,這自古以來就是官吏的特權,豈能說廢就廢。”

“自古以來就是對的嗎?那為什麽夏商周都沒了?”

“狡辯……”

“是狡辯還是某些人屁股坐歪了……”

……

“這樣做得罪的官吏就太多了,恐怕朝廷也不敢這麽做。”

“二十年前天下官吏八成都出自世家權貴,誰能想到會有今天這種局麵?沒有人做就永遠不會改變。”

“是的,就算這次失敗了還有明天,還有更多誌同道合者加入。總有一天我們能改變這個不公平的地方。”

“我輩讀書人就應當有這種敢為天下先的勇氣。”

“夏國公的龍首四句乃吾之座右銘……”

……

“咱們力量太薄弱,想要讓更多的人加入就要讓他們看到利處才行。”

“雖然把利放在嘴裏非君子所為,然我等都是俗人,必須要為五髒廟考慮,該有的利確實要講一講的。”

“大家也別羞於言利了,夏國公曾言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視之有度,用之有節,我們謀的是正當之利沒有什麽不可說的。”

“對,廢除免稅特權確實損害到了官吏的利益,寒門士子雖然家境不好,但免除一些賦稅也能結餘一些家用。最好把這些損失給他們補上。”

“如何補?”

“提高俸祿。”

“……此真乃良策也。”

“用更高的俸祿換取免稅特權,此乃利益交換,可行。”

“何止啊,如此一來不論出身如何家世如何,享受的待遇都是一樣的,乃最公平的方法。”

“既然諸位都同意,那我們就按照這個方法上書。”

“好,我讚同。”

在眾多士子的討論之中,一份完整的訴求漸漸成型,且隨著士子的討論迅速向京城之外擴散。

八大學報也來湊了個熱鬧,紛紛在頭版刊登了這個消息。

渭水書院在棣州、黃鶴、申城、廣州、峨眉、範陽、遼東七地抽調自己所有能調動的資源,有聯合當地的大儒,創辦了七所書院。

合稱嶽係八大書院。

仗著嶽山的關係,這些書院都拿到了創辦報紙的權力。

其中渭水學報為全國性報刊,其他七份也都是當地最著名的報紙,影響力覆蓋全國。

上次讓所有學報一起報道的事情還是甲骨文問世,這次第二次。

它們的報道也讓這件事情正式出圈,成為天下所有讀書人討論的話題。

不出意料的是大多數都是反對的,不論古學派還是新學派,都有一個共同點,不願意放棄既得利益。

想讓他們放棄免稅特權,和殺了他們一樣。

哪怕提出這個建議的人針對的是科舉出身的官吏,也同樣不行。

他們都不傻,有些事情是不能開先例的,否則很快就會造成全局的改變。

且以後朝廷的做官途徑隻有科舉,再過幾十年老一輩的官吏都死了,新一輩通過科舉做官失去免稅權。

到那個時候他們這些豪門大戶就隻能跟著一起納稅,這點遠見他們還是有的。

所以在地方上反對派占據了絕對上風,支持派幾乎發不出多大的聲音。

京城好一點,但輿論也在漸漸的改變,主要是官僚階層發現了情況不對,開始下場了。

但不管多少人反對,都無法改變士子們的想法。他們依然聯名給朝廷上書,要求把免稅特權改成提高俸祿。

原本大家都以為這件事情在朝廷引不起多大的風波,畢竟朝堂諸公大多都是既得利益者,怎麽會同意這個建議。

然而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的群體站了出來,為改革派搖旗呐喊。

那就是諸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