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柴房密室

想必那叫王老三的人嚇得麵無人色,其餘幾個人也沒有心思來掀我的頭巾,我舒了一口氣,扶著森爵的手緩緩踱步走進了城門。我們步履鎮定,那些守在城門附近的細作也並未懷疑,隻是繼續三三兩兩散開喝酒閑談。

一直到穿過了陰暗的巷道,我這才站直了身子,回過頭去,城門早已經被曲折的巷道牆壁所遮攔,我們竟然穿過了崇德城門,仿佛是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終於全身而退。隻不過……旁人是逃出了地府,我們卻是偏要闖進去。

“現在該怎麽辦?”我們三人站在陰暗的巷子裏,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我微微蹙眉,低聲問道。

“去見無意門的門主。”森爵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飛羽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他輕輕咳嗽了兩聲,這才說道:“你們救了我的性命,若是往常,就算粉身碎骨報答也是在所不惜。隻要我能夠辦到的要求,也一定會為你們做到。但現在是非常時機,而且這個要求……我不知道能不能答應。不,恕不能從命。”

他一口回絕了森爵,然而我明白,他的堅持對森爵來說無關緊要。他既然決定要去見無意門的門主,那麽誰都無法阻攔他的決定。

果然,森爵低低笑了一聲,“真是愚蠢,難道我當日和你說的那些話,你都已經忘記了麽?你們背負著必死的使命來反對蘇裴安,既然連死都不害怕,難道卻害怕你們的門主和我見麵麽?”

飛羽有一瞬間的語塞,這個孩子一心想要報答我們的救命之恩,卻又不願意擅自將自己頭領的消息泄露出去,隻怕內心煎熬也並不好受。

我沉吟了一會兒,臉上浮出淡淡笑意,“飛羽,我有一個法子。無意門的性質特殊,你要保護你們的門主,這也是理所應當的事。但是你要相信我們,我和森爵都非惡人,更不願意用救命之恩來脅迫你。不如這樣……”我頓了一頓,“我們就在這兒等你,你將森爵在村莊對你說的那番話轉告你們的門主,到時候見不見我們,讓他自己來做決定,可好?”

“那好吧,你們在這兒等著我,無論成與不成,我都會來見你們的。”他咬了咬牙,然後轉身快步離開了我們。我看見他的衣袖上已經暈開了淡淡的殷紅,想必是傷口又崩裂了。我輕輕歎了口氣,心中不無憂慮。

森爵看著我,“不知道為何,你雖然換了一張臉,但是在我心中竟然毫無差別。甚至這張臉的平庸,才越發能襯托你身上的華彩與光芒。”

我忍不住掩唇笑了起來,“你這是什麽意思,今日倒是奇怪,就連你也會說好聽的話來恭維我了。”我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臉,隻覺得觸手凹凸不平,已經不再是尋常的肌膚光潔,想必是醜陋的吧,抬起頭看著森爵,“或許是你見慣了我醜陋的樣子,因此便不覺得了我現在難看了吧。”

那是還在水月庵的時候,我也是滿臉紅疹出現在他麵前。沒想到已經過去了數月之久,這樣場景竟然還會重現。

他忽然沉默了下去,半晌才道:“你不僅僅救了飛羽,你從前還救過我。”

我點了點頭,“我的確救過你,隻不過飛羽還記得救命之恩要湧泉以報,但是你可隻字不提。我跟著你從楚國來到魏國,一路上奔波勞累,現在想來,將你救下實在是一樁不劃算的買賣。”

“你怎麽知道,我在心中沒有想過湧泉以報?”他挑眉看著我,眉目間有淡淡笑意。

我微微一愣,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如果不是救下了森爵,入宮不是從玄武河落水,那麽我現在又會在哪裏呢?是已經被水月庵的望月師太殺死,還是安然無恙逃了出來,從此流離失所,無處可去。

當日確實是我冒著生命危險從提騎手中將他救了下來,然而回首望前塵,其實他又何嚐不是也救下了我呢?

命運的有趣,原來這樣讓人無言以對。而人不過是水中浮萍,隨著宿命的擺弄流離。但今日能有這樣的人生,我已經心懷感激。

就在此刻,我看見巷子外有一群人衣衫襤褸,麵無人色的從大街上走過。森爵微微蹙眉,拖著我的手腕,示意我躲藏在他的身後。

我們藏在巷子中的轉角,想必外人是看不見的,然而卻能清晰聽見外頭的喊話聲。

“這是怎麽回事?”外頭有人在竊竊私語,是買賣貨物的商販隔著一層櫃台,互通有無。

“據說是無意門的人,被人給抓到了,所以先關進大牢裏去,到時候便要處死呢。”年長一些的咳嗽了一聲,語音飛快,講得含糊。

另一個吃了一驚,“怎麽會,那不是五叔麽,他不過是在路邊賣豆腐腦的,怎麽會成了無意門的人?”

“你莫非也是不要命了不成。”那年紀大一些的到底穩重,一掌拍在了對方的肩膀上,“既然蘇大人說是無意門的,便一定是這樣了。你這樣嗦,莫非也想被捉走麽?”

那年輕人輕輕歎了口氣,終究沒有繼續再說下去。

我和森爵對視了一眼,“蘇裴安抓了那些無辜的人,究竟是要做什麽?”

“他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你仔細想一想,如果這些人並不是無意門的人,他卻以無意門為幌子抓人,你還猜不出他的目的麽?”森爵的目光明亮如一道光,將我往後拖了幾步,“我們不能被人發現,否則到時候第一個要殺的,隻怕便是我和你。”

“他想借著無意門的名頭,逼迫他們出來認罪伏法?”我忍不住低呼,再看那些衣衫襤褸被捕快呼喝的人,他們不過全是些老弱婦孺,就連精壯的男子都沒有幾個,蓬頭垢麵的模樣,讓人見之鼻酸。

我們在巷子裏等待的時間並不算長,不久之後,便看見飛羽的聲音急匆匆從某個轉角出現。他的眸光發亮,一見我們便點頭道:“成了,門主說可以見你們,快跟我來吧。”

我和森爵一路跟隨在飛羽身後,原本以為這樣隱秘的組織,想必宅邸應該也是藏在巷道深處,卻沒料到飛羽帶我們繞了幾條巷子,出現在我們眼前的卻是一座茶樓的後門。

我吃了一驚,隻覺得四周的環境似乎有幾分眼熟。我記得自己坐上蘇裴安的馬車,從那座茶樓出去的時候,似乎和周邊的環境差不多。

我們穿過茶樓的後門,還未曾往前,便已經能聽見裏麵傳來說話的聲音。我從後院隔著木門往前堂探了一眼,隻見前頭零零散散坐著四五個人,正在喝茶說話,隻是說不出的寥落,和當日熱鬧場景實在大相徑庭。

我難以掩飾心中的詫異,忍不住道:“這便是你們無意門的總部,當真是聰明,我曾在這兒見過蘇裴安前來喝茶。他隻怕怎麽也想不到,四處搜捕無意門門人,你們竟然就堂而皇之出沒在他眼皮底下。”

“最危險的地方不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麽,隻可惜世人不夠膽量一試罷了。”有人發出了爽朗的笑聲,聲音我們不要通過前堂,而是往後麵的廚院走去。

“劉叔。”飛羽對他似乎十分恭敬,頷首道。隻是看他伸手指著的方向,目光裏有些詫異,“門主不在廂房裏見他們麽?”

“麵對怎樣的客人,就要有怎樣的禮節來應對。門主說這兩位,很值得痛飲幾杯。而他的酒,都放在那了。”劉叔是個身材高大的男子,看上去像是一個尋常的粗使車夫,然而他的手上戴著和飛羽一模一樣的鐵環戒指,像是一種身份的標誌。

飛羽點了點頭,沒有繼續再追問下去,而是帶著我們往廚院走去。雖然是茶樓,但是也一樣做些熱炒小吃,和尋常的客棧沒有什麽區別。廚房裏還有活蹦亂跳的鯉魚,以及忙碌的煙火氣息。

我忍不住失笑,“你們的門主,將美酒藏在廚房裏麽?”

“當然不是。”飛羽反駁我,目光閃閃發亮,“門主請你們去的地方,從來隻有無意門的核心才可以進入,沒想到……竟然還會有外人可以踏足。”

我看向森爵,低聲道:“看來你那番話很是有用。”

森爵不置可否的樣子,隻是環顧了四周一圈,這才說道:“他們的門主也是個聰明人,你看,這裏有些人帶了鐵環戒指,有些人沒有。真真假假,混在一起,越發能夠障人耳目。”

我卻歎了口氣,在這樣的夾縫之中生存,卻還有能夠為家鄉拋頭顱灑熱血的氣概。仗義每多屠狗輩,這句話,卻是誠不欺我。

飛羽在此刻停下了腳步,推開了一扇簡陋的門板。那是一間尋常的柴房,堆滿了木材,裏頭的空間並不大,環境也十分陰暗。

飛羽的手在牆壁上一拍,便見層層堆放著的柴堆動了動,地麵無聲無息露出一個暗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