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尋回

阿靜愣愣的看著自己手心那根金簪子,半晌才抬起頭來看著我,顫抖著說道:“碧清,這……這不是你夫君送給你的麽?我曾聽你說過,這簪子叫做長相思,是你們的定情信物,好端端的,怎麽要拿去當了?”

我看著那簪子,目光漸漸沉了下去,“定情信物,不過是個死物罷了。若是連人都不曾回來,那麽所謂的定情信物,又有什麽用?”

“……”阿靜看著我,一時間倒是有幾分訥訥不能言。我卻笑了笑,並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隻是伸手合住了她的手心,“拿去鉑則最大的當鋪,也不拘對方給多少銀子,五兩也罷,十兩也罷,你隻說自己缺銀子,多少都肯當。”

“知道了。”阿靜點了點頭,目光中露出了堅毅神色,“那麽,我下午便去帝都之中走一趟吧,下午村子裏有人也要去帝都的,趕巧可以坐牛車一塊去。”

我回頭看了一眼站在身後的楊祖,沉默了片刻,又借著說道:“我也有事要托你幫忙,隻是如今還說不得,日後自然有用得著你的時候。但在此地,你卻萬萬不能露了行蹤。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出麵。日後,我自然會和阿靜聯係,她會轉告你的。”

楊祖單膝欲跪,我連忙伸手扶住了他,“罷了,這樣多禮做什麽,你們兩個久別重逢,隻怕有話要說,我便先回去了。”

我轉過頭看著阿靜,輕輕歎了口氣。這一生,我原本想要的,不過是男耕女織,於無盡山野之中,能夠安然到老。那是我在楚國皇宮之中夢寐以求的生活,甚至到了水月庵的時候,我也仍舊懷著這樣的癡心妄想。

可是誰又能想到,九天之上那雙翻雲覆雨的手,最終將我這顆棋子,推到了如今的地步呢。每一步,已經由不得自己做主。我已經手段純熟的利用他人,明知不該,卻也不得不做。

阿靜和楊祖,若是沒有我,他們是否可以白頭偕老,共度此生。而我這雙手,到底扯亂了多少人命運的絲線,而我的線,又被誰拿捏在手中。

夕陽西下,卷起落日都染了一層濃烈的殘紅。阿靜回來的時候臉上帶著倦意,然而更多的卻是憂慮,隻說當鋪給了五百兩銀子來換這發簪。

她驚詫莫名,隻不知這區區一根長簪怎麽會值得這許多,然而我卻笑了起來。當鋪的朝奉哪裏會認不出東珠,五百兩也不過是個零頭罷了,隻是這簪子,恐怕不日之後,又要重新回到我的手中了才是。

我起身將顯兒抱在懷裏,他一張臉白白胖胖,並不知道憂慮恐懼。我俯下身親吻他的臉,卻忽然有淚盈睫,往昔我都是一個人,生生死死,不過是一條命罷了。然而這一次,隻怕還要牽連了自己的孩子。

阿靜不明所以,然而第二天,她便忽然明白了我究竟在憂慮什麽。

高頭大馬疾馳而來,然後又穩穩的停在了阿靜的門前。騎馬的男子翻身而下,鬢若刀裁,卻也是個罕見的美男子。對方腰上還別這劍,神色匆促直接便衝了進來,阿靜聽見外頭有響動,連忙迎出去看,然而卻不曾料到對方殺氣騰騰模樣,一時間也有些愣住了。

我在裏屋就已經聽見了外頭傳來的聲響,因此並不驚慌,隻是將還在床上抓著被角玩的顯兒抱了起來。他一雙眼睛烏黑明亮,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孩子,娘要帶你回帝都去了。那個地方,風起雲湧,稍有不慎就會被浪頭卷入深海,粉身碎骨,不過你別怕,娘一定會保護你。”

他那樣小,自然是聽不懂,隻是抓著我的頭發,咯咯的笑。我終於鬆了一口氣,心下寬慰,隻覺得為了這樣的笑容,就算真的粉身碎骨,也並不可惜。

我抱著孩子出去,隻看見那男子手中寶劍已經抽了出來,穩穩對準了阿靜的脖頸,直到看見我出來,眼神這才陡然一變。

我朗聲道:“許久不見,阿宇你倒是還和從前一樣,脾氣依然如此暴烈耿直。”

我含笑而出,對方卻霍然收了劍,隻是目光裏滿是不可思議。片刻後,他倒是跪了下去,“未曾想當真是……是姑娘,主子派小的接姑娘回府。”

或許是因為顧忌著阿靜在旁邊,他倒是改嘴的快。我亦不在乎,隻是頷首,“都是舊相識了,阿宇何必這樣多禮。”

他果然站起了身,神色卻已經變得淺淡,“讓姑娘受委屈了,還請姑娘隨小人回去。”

“那是自然。”我並不和他辯解,阿宇從前在石崇身邊伺候的時候,就和我命裏犯衝一般。此刻隻怕也未必多麽想看見我,倒是阿靜的嘴唇動了動,伸手來拉我,“碧清,他們……他們是什麽人?是不是歹人,若是,你可千萬不能和他們走。”

我朝她眨了眨眼睛,柔聲道:“這些時日,多謝姐姐照顧我,原本是應該報答姐姐的,隻是事情突然,日後如果有機會,再請姐姐一敘吧。這些並不是歹人,反而是我熟識的,姐姐不必為我擔心。”

她呐呐,這才道:“你……你要保重。”

我笑了笑,並沒有多言,隻怕被阿宇看出什麽破綻來。他倒是有些焦躁,撇了撇嘴,“姑娘還是隨我們走吧,隻怕主子那邊已經是等的急了。”

我不置可否,隻是緊緊將顯兒抱在懷裏,阿宇的目光落在那孩子身上,倒好像是被針刺了似的,立刻挪開了視線。

馬車奔馳,一路上無話,隻有顯兒從來不曾坐過馬車,路上倒是哇哇大哭,我也隻得小心翼翼哄著。聽著那哭聲,阿宇倒是有些動容,時不時掀開簾子來看,情緒倒是複雜的很,我隻當做一無所覺。

馬車在路過城門的時候,倒是也無人查探。京都之中,隻怕沒有人不認識石崇的馬車,這些看守大門的士兵自然一個個都是人精,不敢上前多嘴。

一路**,直到了石崇的宅邸之中才停了下來。我掀開車簾,然而還未曾來得及看清外麵,卻有一雙手驀地伸了過來,穩穩地扶住了我的手腕。抬頭望去,赫然是一張熟悉的麵孔,他青衣高冠,甚至就連手上那枚鴿血紅寶石的戒指也一如往昔,帶著難以言說的熟悉感。

“你……當真平安無事!”他的手指顫動起來,即便是隔著一層衣袖,也能察覺到對方手腕之下的冰冷。

“是,平安無事。”我微微笑了起來,“不僅僅是我平安無事,就連這個孩子也福大命大,保了下來。”

石崇似乎是此刻才察覺到我懷中尚且有一個繈褓之中的嬰兒,連忙探出頭來觀望,卻在刹那間倒吸了一口冷氣,然而很快他又笑了起來,“真是天佑我們,是皇子,還是一位小公主?”

“是個小男孩呢。”我低下頭逗弄顯兒,他張嘴便咬著我的手指吮吸起來,“這個孩子,倒是頑劣的很。”

石崇的目光有一絲難以言說的失落,然而他很快便抽回了手,“竟然是一位小皇子麽,實在是好得很。”

“石崇,皇上呢?”我抬起頭看著他,輕輕歎息道:“我因為流落民間,固然斷絕了所有的消息往來,但是至少還知道我們打了勝仗。南北終於天下一統,這是普天同慶的喜事,可是皇上去了哪裏?石崇,為何是你來接我?”

石崇看著我,微微皺起了眉毛,“碧清,你稍安勿躁。皇宮之中不見你的蹤影,如果不是那根長相思的簪子,隻怕我怕永遠都找不到你。但既然你回來了,那麽這些事,我自然都會告訴你。皇上,?皇上自然是已經回宮了。”

我不禁笑了起來,眉目深深,“好,你倒是還肯和我說幾句老實話。可是皇上回宮了,為何竟然無人知曉?天下一統這樣的大事,百姓們竟然也是議論紛紛,隻因從來不曾見過王師回朝,你現在告訴我,皇上已經回了皇宮,真是可笑之極!”

“有袁家隻手遮天,百姓們不知道皇上回朝,又是什麽稀罕事。”石崇冷笑了一聲,然而到底是不肯對我發怒,隻得歎息道:“碧清,你曾經在貴州親自伺候過皇上的龍體,想必其中到底有什麽蹊蹺,你比我更清楚。當日你甚至問我,是否能夠一夕治好肺疾,我說絕無可能,隻怕你多心。然而現在看來,隻怕不是你我多心,而是皇上瞞住了天下的人眼目罷了!”

“石崇……他病了?”我的雙腿一軟,整個人踉蹌著往後退了一步。石崇連忙伸手來扶我,蹙眉道:“都已經是做了母親的人,怎麽這樣不小心?”

他的口氣太過親昵,就連我都覺得不妥,因而下意識掙脫了他的手腕,隻是因為懷裏抱著顯兒,否則隻怕恨不得能抓著石崇問個清楚,“他病了,是否嚴重?”

“如果不嚴重,袁家又如何能夠挾持皇帝,以令天下諸侯?碧清,如今情勢緊張,千鈞一發,我能尋回你,已經是上蒼眷顧,很多事情,三言兩語隻怕說不清楚,但你放心,我必然會保全你母子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