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病倒

我將剿除黃巾賊的一事全部都交給了飛羽和鳴烈,而他們兩人果然也不曾讓我失望。捷報連連,有時候讓我都誤以為,那些傳來的捷報,會不會有一張,是來自前線呢?

或許是因為無意門之人紛紛響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相比誰也不曾料到,席卷了整個魏國大半疆土的黃巾賊,竟然會在轉瞬間被消滅的一幹二淨。百姓紛紛自發組織起來,原本不想惹事的官吏也受不住重壓,終於還是派出了兵馬。

隻是讓我心中不安的,始終是帝都鉑則的一舉一動。猶如整個北魏心髒的鉑則,就好像是一個沉睡的嬰兒,對周邊的一切都毫無反應。我想起當初所見的北魏王,那個嘴角含笑,然而目光卻如深淵火海一般的男子。

他當真是病重了麽,那麽掌權的監國皇子宋驚鴻,又在想什麽?

帝都的沉默讓人心中不安,然而這份不安卻始終被我深藏在心底,不敢對任何人吐露分毫。崇德城中之事千頭萬緒,我隻有竭力讓自己忙碌起來,心中才會稍稍平靜。

然而這樣的忙碌,倒也算是收到了回報。我讓黎世的百姓組織起來運輸軍糧,竭力支持貴州的對戰。整整十天,黎世所有能夠用得上的資源,我都恨不得親戚所有全部運去貴州。

而百姓們比我更加明白,一旦黎世的防線被攻破,那麽他們將要麵對的,就是殘虐不仁的梁王統治了。

或許真的是因為那樣的眾誌成城,十天後,我終於收到了貴州傳來的軍情。梁王兵敗,他不願意投降,也知道自己確實是大勢已去,最後在雲州自盡身亡。他掌管燕雲十六州十數年,原本以為可以仰仗此地翻雲覆雨。

卻不曾想到,最後順、儒、武、新、應五州的士兵病變,他敗勢初顯,對手又是森爵,自然是再也沒有半點挽回的機會。

這個消息傳回來的時候,我幾乎訥訥不能言,一直到歡呼聲連綿不絕於耳,百姓們發出高昂呼喊的時候我才相信,是真的勝了,那一刹那,幾乎是喜極而泣。我從來不曾派出斥候,就是不希望會被那些消息擾亂了軍心。若是勝了,自然是上蒼保佑。可如果輸了,那麽我又能有什麽辦法回天呢?

森爵戰敗,必然是死路一條。如果他死了,我又豈會獨活?我原是抱著這樣的念頭在等,然而沒想到,竟然真的有天隨人願的時候。

消息傳來的時候,整個崇德城就像是陷入了一場狂歡。炮竹聲連綿不絕於耳,多日來的壓抑和疲憊一掃而空。這座幾乎快要絕望的城市,因為貴州的勝利,終於又再次獲得了生機。

不僅僅是他們,我又何嚐不是。

第二天天色才亮,我就已經迫不及待坐上了馬車。不同於從帝都來到崇德的不安和驚慌失措,這一路,就連芸兒都說我嘴角的笑意幾乎快要從臉上溢出來了。

一生一世一雙人,他若安好,我又如何能不歡喜呢?

就如我所料,雖然是大獲全勝,然而這一戰顯然是勝的十分慘烈。觸目所及,全都是戰火留下來的痕跡。燒焦的木炭和屍體的味道匯聚在一起,還有盤旋不去的禿鷲和烏鴉等著吞吃腐屍的肉,空氣裏的氣味濃鬱的讓人幾乎想要作嘔。

芸兒已經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然而我卻隻是神色如常,心中卻越發痛心。森爵是貴胄出身,何曾在這樣環境艱險之地待過。然而那念頭在心中一閃即使,我的腳步卻停了下來。

當年在楚國相遇,我原本以為他隻是尋常人,後來雖然覺得不對,也不過當他是魏國的官員罷了。即便後來知道了,森爵是秦王,我竟然從來不曾深究過,為何魏國的皇子,竟然會出現在楚國之中?

這樣的環境,對森爵來說,當真是陌生的麽?

貴州原本就因為接近燕雲十六州,又因為地勢崎嶇的緣故,素來都少人居住。將決戰之地安排在這裏,倒是能夠最大的極少損傷。隻是這一路走來,總覺得荒涼不堪。士兵們並沒有攔阻我的馬車,或許是因為看見了來自崇德的徽章,一路上士兵們紛紛退散,隻是還未走到軍帳,到底還是被人攔了下來。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前來迎接我的是石崇,整整一個月不見,他似乎比在崇德城中還要憔悴了不少,一張清瘦,然而目光卻越發沉穩淡定起來。

“是,我放心不下。”我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扶著芸兒的手下了馬車。

石崇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嘴角倒是帶著幾分笑意,那些士兵看上去似乎都十分尊崇他,一個個收起了兵器,不動聲色朝後退開。

此地不像是石崇,是以城池作為據點。環顧四周,所能看見的,不過都是些尋常的軍帳。或許是因為梁王已經自盡而死,那種處在戰時戒備已經鬆懈了不少。然而不知道為何,眾人的神色卻依然凝重,就好像仍然有烏雲壓頂,層層疊疊。

石崇站在軍帳前忽然開口說道:“我和你先進去吧,至於其他人……不如現在外頭等候。”

芸兒和成民都是我的心腹,成民從前更是隨身在森爵身邊伺候的人,後來才指派到我這裏。此刻石崇忽然這樣吩咐,成民頓時就變了臉色。然而石崇卻目光堅決,側過臉看了他一眼,“這裏是主帳,此刻也是戰時,謹慎行事原本也是應該的。更何況……”

他忽然起來的停頓,總是帶著幾分意味不明的氣息。我微微蹙眉,才道:“石崇說的沒錯你們暫且在外麵等我。”

芸兒倒是沒有什麽意見,然而成民雖然擔心舊主,卻也因為我的緣故,隻得點了點頭。

掀開軍帳的時候,我的臉色便霍然大變。四周竟然傳來了一股濃鬱的藥味,撲麵而來,苦澀卻綿長。是誰在主帥的帳篷裏麵熬藥又是誰生了病,竟然做的如此隱秘?

垂下來的帷幕就好像是收攏的羽翼,然而總讓人覺得不詳,還有空氣裏彌漫的淡淡藥味。

我一路掀開那些垂落下來的紗帳,最後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清瘦的側臉。白衣如雪的男子躺在床榻上,多日不見,他倒是瘦削了很多。隻是那種病態,不會讓他顯出孱弱無能之姿,反而有一種劍鞘收攏了一半的鋒芒利刃,卻更有威懾力。

我原本想要叫他的名字,然而不知道為什麽,眼睛卻陡然一酸,隨之而來的便是無聲淚落如雨。森爵輕輕歎了一口氣,似乎是想要坐直身子,然而才一動,就忍不住咳嗽起來。

那聲音嘶啞而低沉,就好像是一把生鏽的鋼刀無聲的挫著心口。我聽得發酸,連忙快步過去握住他的手。這個素來桀驁冷峻的男子,此刻目光倒是柔和。他穿著素白的單衣,上麵還有起伏不定的雲紋,垂落在我的手腕上,說不出的靜謐安和。

“我不知道會來,還是在昨天梁王自刎之後,石崇才告訴我,原來你也來了黎世。”他笑了起來,伸手摸著我的頭發,“竟然用脂水就嚇退了王永吉的兵馬,崇德城一戰,我原本以為艱辛萬分,沒想到竟然會解決的如此順利,想來倒還全都是因為你。”

“別說這樣的話,我們兩個人……原本就是一樣的。我能幫上忙,是我該開心才對。”我努力止住自己的眼淚,斷斷續續地說道。

石崇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悄然退了出去,隻有森爵安靜看著我。

他的指腹粗糙,小心翼翼用手擦去我臉上淚痕,就好像是在看一件舉世無雙的珍寶。

我心中一痛,除了母親之外,從來沒有人這樣看過我。即便是父親,他看我的目光也太過複雜。此刻這個男子,是我一生所愛,也是我的寄托。我緊緊抓住他的手,微微斂眉,這才說道:“你怎麽會病了?我聽說在貴州一戰之中,多半都是你在調兵遣將。梁王是多年來的老臣,竟然還會敗在你手中,如果我所料不錯,隻怕這一戰,是要在青史之中留下濃墨重彩一筆了。”

“並非是我之功,或許……當真是天意吧。”然而森爵卻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笑了笑,“梁王原本準備首尾夾擊,卻不料王永吉受降。而燕雲十六州最近風寒地冷,幾個州無以為繼,我便派出石崇前去說服幾位城主,果然無人願意叛國。叔父一生都榮華富貴大權在握,一旦手中仰仗的軍權瓦解,自然是無以為繼,便自刎而死了。”

竟然是這樣心誌不堅之人,我微微蹙眉,隻覺得那個所謂的梁王,固然是凶狠有餘,隻可惜卻難成大事。這樣的人,會輸在森爵手中,倒也不奇怪。

然而這一站雖然勝了,但是天寒地凍,森爵卻病倒。隻是他素來都穿著盔甲主持大局,旁人竟然沒有看出絲毫不妥來。

他是主帥,如果連他都倒下,必然人心惶惶。因此長此以往拖延,他今日倒是真的病榻纏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