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大婚

袁家的人更加並非蠢笨不堪,此刻決議將自己的女兒冊封為秦王妃,恐怕也是嗅到了蛛絲馬跡。若是森爵能夠順利平安歸來,那麽王位可謂是坐穩了一半,如此良機,袁家又如何肯錯過?

然而雖然知道,我卻也並不想說出來。一切都是蒙昧撲朔的一局棋,誰也不知道繼續走下去,這局棋到底會走到什麽地步。

而客房之中,蘇嬤嬤和宋管家都垂手站在一邊,一見到我之後,這才雙雙俯身行禮,“參見姑娘。”

我連忙走過去伸手扶住了他們二人,我在秦王府邸之中無依無靠,唯一能夠仰仗的便是森爵的寵愛。而宋管家和蘇嬤嬤,也對我照顧良多。此刻不日森爵就要離開,我對他們二人,更是怠慢不得。

“兩位快快請起,說起來我在秦王府,終究不過是借宿而已。兩位都是府邸之中的老人了,對我何必這樣客氣。”我含笑說道,示意二人先坐下。

宋管家和蘇嬤嬤對視了一眼,宋管家這才咳嗽了一聲道:“姑娘客氣了,雖說姑娘現在並沒有和殿下成婚,但是日後終究也是側妃,奴才們恭敬伺候也是應該的。不知道姑娘特意召我們二人前來,所為何事?”

“宋管家,不知道可有聽說袁太後已經答允將秦王與凝碧郡主的婚事提前了?”我端起手邊的熱茶輕輕啜飲了一口,慢條斯理地說道。

宋管家似乎有些詫異我竟然將此事說的如此舉重若輕,然而他不知道,我曾經在深夜多少次驚醒,隻為了那一道聖旨而夜不能寐。

但在人前,我不願意落淚哭泣,叫旁人看了笑話去。

“這……奴才確實有耳聞,但是三日後殿下就要啟程前往黎世了,若是趕在這三日之內成婚,千頭萬緒,恐怕一時之間難以解決。”看來宋管家也是擔心此事,“或許,隻是謠傳?”

我搖了搖頭,若是旁人收到消息,或許真的是謠傳。但是既然是芸兒前來稟報,那麽恐怕背後傳來消息的,恐怕也隻有石崇了。我對他深信不疑,要是沒有十分把握,石崇也斷然不會將消息傳給我。

“此事是真是假,最遲一個時辰就會有答案,皇太後若是已經首肯,皇上想必也沒有意見。王爺此刻和石崇與幾位大人在議事,成婚之中種種,他根本無暇顧及。我隻能央求宋管家和蘇嬤嬤,一定要助我。大婚一事,一切都要快而簡,務必風風光光,不能失了禮數。”我沉聲說道。

蘇嬤嬤抬了抬眼皮,自從上次我選了和昭儀的首飾之後,她對我倒是也和緩了不少。我聽森爵說過,蘇嬤嬤從前也是跟在和昭儀身邊伺候的。雖然不是從小就帶在身邊的宮女,但是入宮十數年,一直伺候在和昭儀身邊,深得信任。

森爵開府之後,和昭儀實在是放心不下,因此就將自己身邊的兩個了都派了出來,為森爵打點秦王府。

她看了我一眼,“沈姑娘,打算親自主持這場大婚?”

“碧清何德何能呢,一切還要仰仗二位才是。”我連忙說道,“此事無論是否屬實,都要早作準備。碧清自己沒有經驗,也不知道究竟該如何是好,但是若皇太後當真下了懿旨,那就是非辦不可。三日內欲成婚禮,一切皆要從簡從快,但這些事,不必去勞煩王爺了。”

“我不過是平白囑咐這一句罷了,哪裏又做得了什麽主呢。”我的嘴角微微上揚,不輕不重的說道。

“是。”宋管家第一個站起來應聲,蘇嬤嬤雖然覺得不解,卻也不好多說什麽,隻是福了一身,“奴婢知道了。”

我知道他們二人都覺得不過是道聽途說,既然懿旨不曾下來,何必如此憂慮。況且王公貴戚成婚,從來沒有這樣草率的道理。

但我卻明白,拘泥禮數反而無礙,然而能夠如此雷厲風行,將終生大事操辦如此匆促簡陋,也非要在這三日之內將女兒送入王府,袁家心機深沉,實在讓人覺得心驚膽寒。

然而在這場聯姻之中,袁凝碧,是否又會覺得心有不甘?

我起身離開,隻覺得滿目蕭瑟。同為女子,我雖然恨她,卻也可憐她。

果然,就如同石崇所說的那樣,半個時辰之後,皇太後曉諭天下,隻說明日就是良辰吉日,若要再等,便還需等上半載之久,因此著意親王府與袁家盡快著手。

此事自然在朝野之中引起了軒然大波,但是魏王對此事不聞不問,森爵也表現的坦然,旁人自然不敢再多說什麽。

甚至等不到三日功夫,第二天便是新婚大吉時候。宋管家和蘇嬤嬤都快要忙昏了頭,然而因為我事先便已經吩咐了下來,事情竟然起的倉促,就不必一樣樣都按照規矩來,隻需快便是。

於是王府之中拉起了紅色綢緞並到處張貼喜字剪紙,所有的仆人都忙碌了起來,而和昭儀與太後更是從宮裏派了人出來幫忙,一時間整個秦王府都變得雞飛狗跳起來。

瀟湘館因為離的遠,倒是難得有幾分清淨。我隻讓芸兒將房門關上,外頭隨便怎麽吵鬧,我也懶得去管。隻是自己坐在窗下繡花,繡的是孔雀開屏圖,原本是要繡出來做枕套的,那孔雀尾羽顏色繁華富麗,看上去都是一片綠色,然而深綠與淺綠不同,寶石綠又與鬆脂綠有別……

芸兒曾經看了一眼,就練滿遮住自己的眼睛直呼這樣繡下去,隻怕是眼睛都要壞了,曾勸我若當真喜歡這個圖案,隻發給繡女去做便是。

然而所謂刺繡,一針一線,其實最是磨練人的性子。今日的陽光倒是好,雖然寒風依然料峭,但是光線也還明亮,我一手握著針,在繡布上一點點繡出孔雀開屏的華麗模樣。

然而一顆心終究是已經亂了,就算再怎麽想要裝成無所謂的模樣,到底還是停下了手中的針線。

“小姐,喝口茶吧?”芸兒看見我愣愣地坐在原地,終究是有些不放心,忍不住端了一杯熱茶遞過來,“小姐心裏此刻恐怕是冷的厲害,喝一口燙燙的茶,暖一暖也好。”

我伸手接了過來,聽她這樣一說,倒是忍不住笑了一聲,“你倒是什麽都明白。”然而那笑意才在臉上牽出一線淡淡痕跡,我的目光終究還是忍不住黯淡了下來,片刻後才說道:“隻是這話,不要再說了。王爺娶妻,原本是大好之事,我又怎麽會心寒?”

芸兒深深看了我一眼,站在身邊說道:“奴婢曾經在太守府邸看見姑娘的時候就想,小姐這樣的一個人,是和其他在太守府內討生活的女子是不一樣的。您的膽識和氣度,怎麽可能會一輩子隻做一個琴姬?果然,跟在小姐身邊服侍,看著小姐從太守府走到如今的秦王府,您的未來,就猶如烈火之中的鳳凰,雖然此刻要燒盡所有的羽毛,但終究會在火焰之中涅重生。”

她眼眶裏似含著熱淚,雙目泛紅地看著我,“小姐現在這個樣子,真是讓芸兒隻覺得心如刀割。皇妃一位,原本就該是小姐的。”

我終於伸手捂住了麵孔,隻覺得渾身筋疲力盡。此刻外頭已經傳來了絲竹悅耳之聲,想必是明日拜堂時候要用的禮樂,的確是歡欣鼓舞,然而被瀟湘館內竹林一篩,都透露著說不出的蕭索寂寥。

“這天下,有什麽東西原本就該屬於我的?”我輕輕笑了一聲,隻覺得無限淒清,猶如黃昏晚霞,“芸兒,我覺得好累。”

她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隻取下一件披風緊緊抱著我,眼淚點點滴滴砸落在我的手背上。

第二天早上醒來,果然鑼鼓喧天,還有爆竹聲一直不曾斷絕過。我懶得出去,也不想梳妝,鏡子裏的人神色蒼白,就連一點血色都沒有,看上去倒像是個紙紮人似的。

芸兒想要為我梳妝,我要搖了搖頭示意不必了。外頭這樣喧囂熱鬧,但是這份熱鬧和我又有什麽關係呢,不外乎是旁人的。今日是大婚之日,我不願去看,旁人想必也不願意看見我。

瀟湘館的位置倒是極好,那吹落打鼓的聲音,都像是被什麽東西隔著,和這裏一點關係都沒有。我讓芸兒關上門,隻想好好睡上一覺。

一直到鼓樂聲慢慢停了下來,此刻天色已經全都黑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開忽然傳來了低低叩門聲。芸兒打開了門,似乎有些詫異,然而卻也沒了聲息。我又何曾睡得著,在床榻上翻來覆去好一會兒,這才起身披了一件長衣,蹙眉道:“是誰?”

黑暗裏有人慢慢走了過來,手上還提著一盞燈籠,上麵繪著仙鶴騰飛的圖案。

石崇清俊的臉慢慢在黑暗之中浮現,看見我,倒是有幾分溫柔的神色。他慢慢走到我麵前,這才站定了,歎了口氣,“怎麽連燈都不點?”

點燈?還有什麽必要點燈呢,我的心裏,早已經日影西斜,暗無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