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赴宴

然而坐的人腰酸背疼,但是睜開眼睛的刹那,倒是連我自己都忍不住愣了愣。明鏡光可鑒人,倒影出鏡外的女子如花容顏,一頭青絲被蘇嬤嬤梳成了繁複華麗的縷鹿髻,上下有輪,隻用嵌明珠的六根赤金簪子點綴,反而越發顯得氣度雍容華貴,明豔不可方物。

我微微側過頭,蘇嬤嬤知道我不喜歡濃妝豔抹,然而卻用螺子黛精心為我描了遠山眉,眉峰翠翠,朱唇瀲灩,不過是略施了脂粉,都顯得整張麵孔似乎都要發出光來了。

我的嘴唇微微一揚,並非用了大紅的口脂,反而如三月桃花紅勝火,然而卻又帶著幾分荼靡的少女情懷。

果真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我站在鏡子麵前出了一會兒神,這才搖了搖頭,“如今一起都收拾好了,蘇嬤嬤是否可以告訴我,如此盛裝打扮,究竟是為了什麽?”

“奴婢真的不知道,否則斷然沒有欺瞞姑娘的膽子。”她福身對我說道:“隻是王爺吩咐了,如果一切都妥當了,還請姑娘去前院。”

她神色懇切,不像是在說謊。況且我都已經任憑人梳妝打扮成了這個樣子,恐怕也不會是森爵一時心血**。既然如此,我亦懶得再多恩什麽,隻是頷首,“既然如此,就請姑姑帶路吧。”

半尺裙袂在地麵發出簌簌的聲響,宛如有蟬在拍打著自己的翅膀發出來的聲音。我微微皺著眉頭,縱然錦衣華服,然而神色卻依然有些困惑,未必真的歡喜。

一直到了前院,我這才發現大門外停了一輛高大的馬車,還有幾個侍衛並奴婢站在門口。秦王府入夜之後素來隻在顯要地方懸掛燈燭,因為除了守夜的侍衛之外,基本上已經無需再有人伺候,然而今夜卻是難得的聲勢浩大。

宋管家看見我連忙迎了上,眼睛卻瞪著老大,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姑娘真是天姿國色,猶如神仙中人似的。”

我笑了起來,“宋叔今天是怎麽了,倒也會說這些奉承人的話了。”

宋叔連忙搖了搖頭,“老奴這可不是奉承,隻是姑娘平日不喜妝容,素麵朝天如清水芙蓉,今天看著,真像是庭前看著的牡丹花似的,傾國傾城,不過如此了。”然而他說完後,目光卻落在我的身上,不動聲色的皺起了眉,過了片刻,這才說道,“王爺在外頭等著,姑娘請吧。”

我此刻倒是隱隱有些明白了過來,然而卻沒有說話,一直到跨過正門的門檻,果然看見森爵正和身邊的人說些什麽,此刻見了我,一雙眼睛裏似乎也有火焰燃燒而起。

我被他看得有些麵紅耳赤,一時間忍不住咳嗽了一聲,他這才似回過神來似的,目光裏有稱讚的意味,“蘇嬤嬤從前是伺候母妃梳頭的,沒想到這麽久了,手藝倒是絲毫沒有落下。”

“那還不是因為王爺始終孤身一人,蘇嬤嬤就算有再好的手藝也沒有用武之地了。”跟在我身後的婦人笑了起來,“沈姑娘的頭發烏黑濃密,當真是猶如錦緞一般,叫人羨慕不已。而且額頭生的這樣高,一定後福連綿。”

我側過臉對她笑了笑,“嬤嬤謬讚了。”然而仔細看了森爵一眼,到底還是男子方便,他隻不過用了白玉發冠,換了一身衣服,倒是顯出幾分王爺的莊重來。我這才發現,他今日竟然穿了明黃繡金龍紋,隻是並非五爪金龍,而是三爪,而且金龍多半掩映在浮雲之中,並不真切。

這想必是王爺的朝服了,用金龍彰顯身份,然而畢竟還放著皇帝上在,自然是不敢用五爪金龍。皇宮之中等級森嚴,規矩也多得很,就連一飲一食都要多加留意,不可有絲毫行差步錯。

我心中一愣,倒是被那件衣服吸引去了大半心神,腦海之中卻忽然浮現一個古怪場景,來日森爵如果繼位登基,床上龍袍,又是什麽模樣?

“你今日很美。”森爵目光之中有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他伸出手來,我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回握住他。然而愣了一會兒,我才忍不住笑了起來。雙手交疊,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也漸漸變得如此依賴一個人。

隻要他向我伸手,我就可以不顧一切的朝這個人獻出自己的一切,是從什麽時候,竟然再也沒有了半點遲疑?

“如此盛裝打扮,隻怕無論什麽樣的女子,都會叫人刮目相看的。”我不置可否,“我們要去什麽地方麽?”

“今日父皇在芙蓉園設宴,我欲讓你我和一起去。”森爵似乎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我卻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正想要說話,卻聽見身後得得馬蹄聲由遠及近,回過頭來,卻是一輛青色的馬車,有人掀開了車簾,一雙細長的手指上,碩大的紅寶石戒指在燈火之下光芒一閃。

我倒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馬車裏的人露出半張臉來,果然是石崇,他素來風流蘊藉,倒是和往日裝扮都沒有什麽不同,他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一直走到森爵身邊微微頷首行禮,“殿下,時辰已經不早了,恐怕要出發了。”

“明明是你自己耽誤了時辰,現在倒是來催我了。”森爵看了他一眼,似乎十分無奈模樣。石崇目光落在我身上,也帶著幾分驚豔的意味,立刻反唇相譏道:“是我耽誤時辰麽,我可不用梳這樣繁複的發髻。”

我瞪了他一眼,“這就是要怪我了?”

“豈敢。”石崇連忙雙手抱拳,做出唯唯諾諾的樣子,我和森爵都笑了起來,然而歡笑過後,我卻慢慢收斂了神色,這才徐徐說道:“皇上在芙蓉園設宴,來往的都是皇親國戚,我去……隻怕不便。”

石崇不發一言,隻當做沒有聽見似的,我們二人對視了一眼,然而目光交匯,一瞬即逝。我們攻守同盟的事,倒是並沒有必要告訴森爵,現在想來,當日的憂慮和不安,現在倒全都變成多餘了。

“有什麽不方便的,父皇其實很喜歡設置晚宴,這也並非是兵戎相見的戰場,你不必多心。”森爵安慰我道,過了片刻才徐徐說道:“況且今日穿的這樣美,若是不去,豈非是可惜了?”

我忍不住失笑,“男子是否全都是如此,一個個隻在乎女人的容貌?然而須知女人的容貌,終究還是會有潰敗衰老那一日,到了那個時候又該如何?”我反問道,然而不等森爵回答,我已經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自然,男人觀看女子,就猶如賞花一般。這一朵花凋謝了,自然還有別的花盛開。亂花漸欲迷人眼,想來不過如此吧。”

“你看看,我倒是說了一句話,況且還是誇你的,倒是招惹出你這樣多的怨言了。”森爵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然而卻搖了搖頭,“但所謂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父皇和母妃都會出席,你去一次,也好。”

我素來不擅長交際,也對此毫無興趣。然而世事變遷,當年那個孤僻膽小的沈碧清或許還在我體內,但是龜縮在沈家後院可以躲避一切的時候,也已經不見了。

外界的大門早已經在我身前打開,若是再躲避,我為何又還要跟隨森爵來到鉑則呢?

況且他看我目光殷切,不為其他,即便是去見一見昭儀娘娘也是好的。

我故意露出了無奈的神色,這才說道,“既然如此,那便出發吧。否則真的耽誤了時辰,石崇恐怕就真的要怪我了。”

石崇也笑了起來,然而不知道為何,目光卻有些奇怪,一看見我,就飛快的飄走了。

一路上車馬聲一直在耳邊回響,我學著蘇裴安的樣子,在馬車上懸掛起了鈴鐺,一聲聲清脆,總是能夠讓人心中都變得安定起來。

馬車裏一盞油燈照亮了我和森爵的臉,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麵色沉靜,過了好一會兒才看向我,溫柔道:“今日事出突然,原本是將晚宴定在明天的,我也沒有趕得及通知你,隻好吩咐了蘇嬤嬤你一回來就立刻為你沐浴梳妝,是否……太唐突了?”

“的確事出突然,不過這也不是你的本意,我到不至於為這種事情生氣。”我微微搖了搖頭,過了片刻後才說道:“隻是森爵,你應該知道,如果我在芙蓉園出現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

我曾經對袁太後說過,不會奢望染指秦王妃位。袁家如果真心實意支持森爵,那麽對王妃一位一定勢在必得,我和森爵彼此都對這件事都諱莫如深,彼此不再提起。但是此刻我若出現在芙蓉園,隻怕定然會引起軒然大波,讓太後和袁家都會生出顧慮之心。

“能有什麽後果,不外乎招人口舌罷了。我這幾日忙著崇德城和燕雲十六州的事,但是有些話,我也曾經聽過,雖然我未曾放在心上,但是斷然不能讓你受委屈。”他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