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奏折

森爵坐在書房裏不知道在看些什麽,而石崇麵色沉沉,隻是一看見我進來,石崇似乎有些倦怠了,起身說道:“沈姑娘。”

“石崇怎麽對我多禮起來了?”我看見他起身,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聽宋管家說你們進了書房就沒有再出來,怎麽,難道我要是不會來,你們兩個就連飯都不吃了?”

石崇笑得愉悅,“我倒是吃得心神暢快,隻不過怕殿下食不知味而已。對了,我手中還有些事情要做,那麽……就先告辭了。”

他無聲無息的退開,我便走到森爵身邊坐下,他放下手中的書卷,微微挑眉看了我一眼,“今天怎麽要出府了?”

我故意裝出不悅的樣子,“怎麽,如今我連出門的自由都沒有了麽?”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按住了我的手,“自然不是,隻不過……最近流言紛紛,你出去未必能夠散心,反而徒添不快而已。”

想必太後召見過我之後,我的事情在鉑則帝都之中又有了談資。然而這些都不過是尋常小事,我並沒有放在心上,“流言蜚語,隻要時間一長自然會慢慢淡去,但是能夠讓你煩心的,恐怕就不僅僅隻是這些了。”

“知我者,莫若碧清而已了。”森爵的嘴角微微上揚,“這是孫智給我的奏折,我今日在朝堂之上舉薦他為崇德城的太守,眾人倒是紛紛同意,隻不過這折子上麵寫,他要在崇德城推行法規政令,然而所謂朝令夕改,草擬出一個計劃改革容易,然而想要上行下效,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坐在他身邊,伸手接過孫智的奏折,那上麵的字跡清俊有力,足可見功底。我想起當日在驛站之中見過的老者,他眉目和善,如果不是那一身官服的話,或許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山林之中的世外高人。

“崇德變革,最難的事是怕朝令夕改,而所謂的朝令夕改,其實是因為崇德似乎被燕雲十六州所控製。當日在殿閣之上,我聽你們說起,自己心中就記下來,崇德多年前府衙猶如虛設,民不聊生。有人仗劍殺人,卻可以揚長而去。匪類縱橫,卻無人膽敢過問。”

“那些所謂的匪徒,官兵如果肯出五分力氣,甚至上稟朝廷派人,無論是什麽樣的匪徒,我不相信會有這麽大的膽子,也不會有這樣的實力可以和崇德駐軍相抗衡,既然如此,為何在蘇裴安之前的太守,卻沒有一個人敢這麽做呢?”我的目光落在奏折之上,一字一句看完了那些話,這才似笑非笑的問道。

“因為這些太守知道,自己要對付的並不是持強淩弱的無膽匪徒,而是……來自梁王的人馬。”森爵原本假寐,此刻也睜開了眼睛忍不住對我笑,“燕雲十六州什麽時候不再對付高句麗和百濟,竟然成了土匪窩,真是讓人歎為觀止。”

他雖然在笑,然而神色沉沉,顯然心情並不算好。

“金玉其外,敗絮其內。梁王主宰燕雲十六州十年之久,當年或許勞苦功高,然而這幾年高句麗和百濟都偃旗息鼓,然而邊土防線依然重要,誰敢輕視燕雲十六州的地位?然而十年養兵,如今看來,似乎是在養虎為患。”我輕輕笑了起來,“隻是孫智的這道折子,怎麽會在你手中?”

這些奏折自然是直接上呈給魏王才對,怎麽會在森爵手中?帝王之心深不可測,而奏折,更是機密。

“父皇在下朝的時候,暗中讓人交給我的。這封奏折留中不發,今日朝堂之上父皇也不曾提起,然而下朝的時候,父皇身邊的內侍卻將奏折夾雜在賞賜的禮物之中帶給我。”森爵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頭,看上去似乎帶著幾分疲倦的神色。

我也忍不住皺起了眉,“皇上這麽做,其實是想聽你的意見?畢竟崇德城蘇裴安一事,你已經牽涉其中難以自拔。此事皇上交給你處置,也算是理所應當。隻不過……我怕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黎世隻是一個導火索,孫智或許是成為接替蘇裴安的不二人選。然而比起亦正亦邪,多半還是效忠於梁王的蘇裴安,孫智顯然對為官之道十分懂得,然而卻很是不以為然。

他一生耿直,隻希望為天下百姓謀福祉,這樣的官吏雖然是朝廷棟梁,但是對森爵來說,恐怕未必這樣能應付過來。

“你認為孫智不受控製?”森爵目光沉沉,“但除了他之外,已經找不到其他人。”

“孫智並非不好,我對魏國朝政並不清楚,到底是誰更加適合,我自然不方便多加置喙。人選問題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對你來說,日後崇德城內孫智掌權,上行下效,法令頒布下去能不能實施,是另外一回事。”我輕輕吸了一口氣,將自己心中的顧慮說了出來。

森爵的目光之中帶著幾分讚許的意味,但是卻並沒有說話。我一口氣說了這麽多,隻覺得自己口幹舌燥,片刻後心中才覺得有些惴惴不安,“我是不是說的太多了?我不是個女子,朝廷之中的事情,我本來就不懂,似乎也不該嗦。”

“怎麽能算得上是嗦,這番話,可是朝廷百官看得清楚的多了。”他用手撫摸我的麵頰,微微笑了起來,“今天我在朝堂上提了孫智的建議修築堤壩,竟然有人說是杞人憂天。玄武河堤壩二十年前加築過,今日再檢修毫無必要。”

“不出大災,不曾死過人,這些官吏恐怕隻覺得任何事情都是多餘的。”我冷笑了一生,推諉之風盛行,能少做一件事就少做一件,我當日曾經聽父親厲聲斥責過,今日倒是有幸得見,隻覺得哭笑不得。

“不錯,一來修築堤壩一事耗費不少,二來是因為梁王在朝廷之中也有自己的派係,孫智任命做黎世太守之事依然有人質疑,他提出來的折子,梁王自然不會答應,而其餘人等尚且還在觀望,因此事情才會如此搖擺不定。”森爵似乎也覺得十分惱怒。

他當初既然已經應允了蘇裴安,此刻事情受阻,他自然也覺得情緒煩躁。難怪宋管家說他今日下朝時候神色十分難看,恐怕就是因為這件事情吧。

“太守之事暫且沒有定論,而這道奏折留中不發,?那麽……皇上究竟是什麽意思?”我忽然意識到了事情的關鍵原本就是這些,而是身為森爵的父親,也就是當今的魏王,他心中在想些什麽?

“我想,父皇當然願意鏟除梁王的勢力,對於自己這個弟弟,父皇應該也已經傷透了腦筋,隻不過……”他的神色有些許的遲疑,半晌才緩緩說道:“隻不過燕雲十六州如你所中,地位重要不言而喻,而梁王在燕雲十年苦心經營,如果不能一朝連根拔起,那麽日後必然後患無窮。”

“這件事交給你來做,會否為難?”我擔憂更多的,並不僅僅隻是燕雲十六州的問題,更多的,反而是森爵的立場。皇帝隱忍不發,反而將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自己的兒子?我微微吃驚,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

“為難?有些事情,無論是不是為難,都是一樣要去做的。”森爵的唇角輕輕盆栽我的發端上,手指在我麵容輕輕一劃,“倒是你今日去了哪裏?我回來便聽說你和芸兒還有朝暉一起出去了,但是他二人都已經回府,你卻遲遲不見人影。”

書房之中燈燭搖曳,燈罩之中有一隻飛蛾不知道怎麽回事飛了進去,不斷撲打著翅膀。我站起身來將燈籠罩子取了出來,隻見那隻蛾子撲打著翅膀,轉瞬間就消失在了夜空之中。飛蛾撲火,身死不惜,然而當還有一條退路可以走的時候,其實誰也不會自取滅亡。

“我在路上遇到了凝碧郡主,的確是一個美人。”我將燈罩取出來放在一邊,用銀簪子在燭火之中微微一挑,燈燭發出了一聲脆響,原來是爆出了一朵燈花,傳聞這乃是吉兆,我微微一怔,這才將燈罩又重新放了回去。

“凝碧麽……我已經有很久不曾見過她了。昨日太後召見你,今日你就遇見了凝碧。看來袁家和你之間的緣分倒是很深。”

我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對方的與其雖然輕鬆,然而卻一直緊緊皺著眉頭,我沉默了許久,這才緩緩說道:“凝碧郡主今日的確是偶遇,你不必為了這件事情掛懷。況且……郡主的確是個很美的女子,和她說話真是讓人心神愉悅。這些都是瑣事,你要關心的,是朝廷之中的事情。”

“但是事情牽扯到你,就不算是小事。”森爵深深歎了口氣,“我怕袁家,恐怕不會這樣善罷甘休。”

“袁家若要為難我,我也沒有辦法。他們是名門望族,而我不過是個尋常女子。世人說我身份低微,不過是區區一個琴姬。不過他們要是知道我是楚國的宮女,恐怕更加覺得咋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