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尋釁滋事

朝暉微微皺起了眉頭,神色遲疑,過了許久才說道,“天下銘記我的名字,我算什麽呢,不過是個販貨郎罷了。?如果不是因為因緣際會看見秦王殿下,恐怕在下的身份依舊卑微。所謂被天下人銘記,我從來沒有那樣的奢望。”

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伸手將酒杯端了起來,然而遞到唇邊,才發現原來杯子是空著的。芸兒想要為我倒酒,然而朝暉已經舉起了酒杯,不動聲色的為我添了一杯,是很尋常的酒水,自然稱不上是什麽佳釀,然而酒不醉人人自醉,我覺得自己此刻,真是有些神思恍惚了。

“怎麽會沒有奢望呢,要是沒有奢望,你就不會被我一番話勸動,離開崇德來到鉑則了吧。天下之大,生而為人,浩浩蕩蕩的一生,怎麽可能無欲無求。我一生所願,是可以和所愛之人平安而終老。但你的願望是什麽呢?朝暉,你不肯告訴我,那麽我就什麽都幫不了你。”我其實隱隱猜到他要說什麽,然而還是步步緊逼。

一個人最終要直麵的,始終隻能是他內心深處的部分。我當日從府衙之中找到朝暉,的確是希望他助我一臂之力,然而當我已經對秦王妃這個身份望而卻步內心動搖的時候,我忽然更希望當日與我同來的這群人,他們留在鉑則帝都,是真心想要留下來,而不是為我一己之私。

“當初在鉑則帝都府衙之內,我記得你的眼睛,一直都看著明鏡高懸四個字。”

我看著空空如也的酒杯,終究還是放了回去,“明鏡高懸,真是說來容易做來難。天下多少官吏數不勝數,帝王高坐垂堂之上,看上去可以看見一切,其實也是被人遮住了眼睛,看不見這一切。我始終認為,法治天下,重要的,不僅僅是律法完善,還要看人,不是麽?”

朝暉笑了起來,正想要說話,然而身邊卻已經傳來了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你說秦王殿下離開帝都這麽久,到底做什麽去了,一回來就聽說蘇裴安是叛黨,已經畏罪自殺死了。蘇裴安當初在朝廷之中風頭正勁,怎麽說倒就倒了?”

“蠢貨,蘇裴安以前是風光正勁,但是你想一想寒門無貴子。蘇裴安從前是很厲害,可是誰不知道他起於微末,這麽多年就是梁王殿下肯抬舉他。現在秦王要殺他,誰能阻攔。說到底,朝廷畢竟是我們士族的天下。那些平民百姓,卑賤如螻蟻,就算拚了命的往上爬,說到底也不過是自尋死路而已。”

“這倒是,別說是四大家盤根錯節,咱們幾個誰不是名門之後。那些庶人,自然一輩子都是庶人。”有人大聲笑了起來,我微微側過頭看過去,卻是幾個穿著青色長衣的男子,故意裝作魏晉時期的模樣,然而隻是尖嘴猴腮,說話又過於張揚,讓人一見之下就覺得生厭。

朝暉已經露出了厭惡之色,我倒是笑了起來,“你看,寒門再難出貴子,但是世家子弟,並非個個都猶如王謝可以品行高貴的清朗之人。更多的,是這樣的酒囊飯袋。如果此風不除,日後不知道天下,究竟會變成什麽樣子。你難道甘願,讓這些人日後成為朝中中流砥柱,主宰朝政?”

朝暉輕輕歎了口氣,“雄心大略,誰都曾經有過,但是姑娘所說的話,未免叫人太難以置信了。我怕不過是個尋常布衣,那些人雖然一個個都是酒囊飯袋目中無人,然而家族世代經營,已經不是我可以比擬的。為天下人明察秋毫,不是我能做到的事。”

“不去做,為何就認為自己做不到。朝暉,當日在府衙之中我的確是希望你可以助我一臂之力,但是今時今日,我其實已經知道,秦王妃位對我而言千山萬水,我未必可以一得。那麽當日我請你到帝都鉑則來,就實在已經違背我的初衷了。朝暉你要是想走,我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強留你。”我徐徐說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當日在府衙之中,我以一己之私說動朝暉,就已經讓我十分不安。今時今日,比起他日後是否會成為我的助力,我更在乎的是朝暉,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閑雲野鶴,又或者是為萬民安身立命而著想,其實都在你一念之間。”

“就像是明知道無緣秦王妃的位子,你也還是要留在帝都?”朝暉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目光一轉,似笑非笑的說道。

“一步不能登天,就多走幾步。我並不爭朝夕長短,因為未來的路還長的很,誰勝誰負,是個未知數。”我也並不避諱這個問題,直言不諱的說道。

我未必能成為秦王妃,但我著眼的,並不僅僅是王妃這個位子。

朝暉微微一愣,一時間似乎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我。他微微垂下了睫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我的步步緊逼,到這裏就應該結束了,再多,隻不過是讓人覺得無用之功而已。

而那幾個士族子弟,說話的聲音卻越來越大,其中有一個忍不住冷笑了起來,“你們還別說,咱們的秦王殿下真是個多情種子。據說從崇德城裏帶了一個琴姬出來,那個女子原本是侍奉蘇裴安的。這樣的賤婢都能被秦王看中,可想而知是多麽美貌了。”

有人不安的皺了皺眉,終於還是不住出聲說道:“別說了,秦王這幾日回到鉑則,因為鏟除了蘇裴安,一時間風頭正勁,恐怕招惹不得,要是被人聽見了,難免又是一番是非。”

“哎,宋兄實在是太謹慎了,秦王殿下怎麽會來這個茶樓,況且京都已經傳的沸沸揚揚,據說那個女子生的豔麗絕倫,是個絕世妖姬呢。否則你們也是知道的,秦王殿下日後的妻子,跑不了便是袁家的凝碧郡主,這種情況下還敢將人帶回來藏在王府,可見那女子是何等的勾魂奪魄了。”

那尖嘴猴腮的男人實在是讓人討厭,我終於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然而芸兒已經有些按捺不住,啐了一口,“這種人,也配說自己是讀書人,簡直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芸兒一心護著我,此刻氣惱出聲,那幾個人顯然也聽見了,為首那個穿著藍色長衣,手中還拿著折扇的男子站了起來,“喲,剛在是誰在說話,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我是什麽人?”

“小女子眼拙,沒看出您是個人。”芸兒牙尖嘴利,根本就不講對方放在眼中,我微微側目,成民就在我耳邊說,這是“大夫曾文權的兒子,叫做曾浩。”

我原本不想惹事,不過聽見這個官位,總算是略略放鬆。所謂刑不上大夫,指的乃是官位十八品的上大夫。隻是百花曾家的名頭,我倒是曾經有所耳聞。我初來乍到,並不想惹麻煩,隻是起身道:“我們走吧。”

“嗬嗬,怎麽得罪了人就想走,你方才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當真是賤婢!”他氣的口不擇言,伸手想去抓芸兒的肩膀,有成民在,他的受還沒有觸碰到芸兒的衣服,已經被重重砸了下去。

曾言可能是沒想到竟然有人敢對自己出手,世家貴族的子弟,其實也有學過騎馬射箭,不過這一點三腳貓的功夫,在成明眼中看來,自然不過是玩鬧。他手背被劍鞘砸了一下,整個人手背都腫了起來,“你,你們是什麽人,來人,來人啊!有種的你就別跑,老子今天一定要打斷你的手。”

我原本用齊紈扇遮住半張臉,此刻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台詞可真是了無新意,我元寶呢不想和你計較,但是話都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我就勉為其難的看一看,你究竟是如何打斷我的手。”

我又返身坐了下來,神色傲然。曾言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然而不過是驚鴻一瞥的看了一眼,目光立刻就變得癡迷起來,“美人、真是個美人……沒想到天底下,竟然還會有這樣標致的人。”

他竟然伸出手來摸我的扇子,然而成民終於忍不住動了怒火,手中飛劍出鞘,薄薄劍刃一閃即逝,像是浮光掠影,然而他鬢角已經被削去了一半。

那人大概是覺得頭皮一涼,下意識按住了自己的頭頂,跟在他身後的幾個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竊笑了幾聲。我抬眸看去,指尖對方的腦袋做上上被剃去了新月形狀的一塊,看上去說不出的滑稽可笑。

不過很快倒真的有幾個穿著短打一身小廝打扮的四五個人走了上樓,慌慌張張的喊道:“少爺,少爺你怎麽了?”我看了成民一眼,這才不鹹不淡的說道:“應付得來麽?”

鼻梁高挺的男子一隻手按住了劍柄,緩緩說道:“不過幾個看門狗而已,姑娘不必擔心。”

森爵既然將他派給我做侍衛,我就不曾懷疑過他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