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爺子擺擺手, 示意許岩坐下。

“多少年了,還是這個樣子,生分得要命。”

老人歎了口氣, 腰背雖有些佝僂,眼睛卻亮得很。

比一般上了年紀的人都要有精神氣些。

“你處處為小錚打算, 這世上難再找到第二個能像你這麽對他好的人了。”許老爺子放下了手中的竹筷,望向杯中茵茵的茶水,“我從不插手,因為我也讚同你, 隻是我年紀了,容易多愁善感,總會想, 我們到底做得對嗎?”

幾縷新茶浮在滾水中,上下飄動。

許岩望向許老爺子, 靜靜地等他把話說完。

“不叫小錚吃感情上的苦,不見得就能避免……”

話語結束得有些倉促。

不是他不願說完,隻是難免又勾起了傷心事, 許老爺子從前還有繁重公事可以麻痹自己,隻是退休下來之後, 人到這個歲數, 夜深人靜、悄然無聲之時,總會回想起前半生的諸多往事。

無非關於親朋故友,愛人、子女。

暢快事不少, 可再多也掩蓋不掉悲傷。

許老爺子轉頭看向了裝台上擱著的相片。

裏麵的女人笑得溫婉。

麵龐漂亮年輕, 穿著綠色的衣裙。

拍攝時懟了近景, 能看出來技術並不純熟。

若是仔細分辯, 能發現程錚霆的眉眼與她有些許的相似。

許岩順著許老爺子的目光看過去, 原本冰冷的眸光瞬時溫軟下來,像是寒冰觸及到了春日的暖陽,如水一樣竟能泛起些許的微瀾,這張照片是他幫忙拍下的,那時候被硬拉過去幫忙,自己笨手笨腳,還局促無比。

後來也是他拿主意,洗出來擺進相框的。

一個人的終點,不是死亡,而是遺忘。

他不能忘,也不想別人忘。

“我答應過小慧,要替她守護住阿錚。”

許岩是在回答,但從始至終都在看著相片。

杯中的熱茶已經有些失了溫度。

卷曲的茶葉吸飽了水分。

紛紛沉在了杯底。

“我還是以前的老觀點,我不在乎誰來繼承許氏,本就是一家人。”許老爺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有些微冷的茶水,繼續講道:“隻要許氏能長長久久存活下去,能者居上,我這裏不搞那些陳舊一套。”

從許岩任董事後,風言風語就沒斷過。

隻因為許岩是被收養的。

雖然也姓許,也被老爺子一手帶大。

但終究不連著那條相關的血脈。

許家的那些偏門親戚們怨言頗多,總怕這塊肥肉落進了不相幹的人手裏,早年還巴巴跑來老宅,想誇大其詞,對著許老爺子吹吹耳邊風,誰知話還沒講完,就被許老爺子罵得狗血淋頭,直接轟出了門。

許老爺子最煩嫡庶尊卑那一套。

照他說,大清都亡了,還端著那套空架子做什麽。

他的堂侄小輩們,多是紈絝,遊手好閑。

許岩比他們,就猶如雲和泥。

公司不給許岩,還能給誰。

“許氏,是一定要交到阿錚手上的。”許岩說得斬釘截鐵。

要是放在外人那裏,是絕對不能理解許岩這樣的做法的,偌大的集團唾手可得,可他偏偏隻是行代管之職,當年將隻有十歲的程錚霆接到身邊,近乎是嘔心瀝血地按照繼承人的樣子培養,就是等他有朝一日能接手許氏。

可以說,許岩對此是不求回報的。

老爺子見他心意已決,也不再多說。

“哎,隨你吧。”

放下手中差不多涼透了的茶,許老爺子獨自回了屋。

留下許岩一人,也無心再吃,他本就沒有吃早餐的習慣,要不是有人從前追在後邊千叮嚀萬囑咐,十分不知疲倦,許岩可能至今都不會有意識在一大清早坐在餐桌邊,在他的認知裏,這半個小時可以多看好幾份報表。

他起身,走到了裝台前。

伸出手,在相片上輕輕拂過。

動作極為小心,好似怕碰壞了分毫。

“放心吧,小慧,答應你的,我一定會做到。”

許岩喃喃自語著。

陽光從潔淨的窗戶外照射進來。

再是明媚,也驅散不開他眼中的哀傷。

四十多歲的許岩,眼角也有了遮不住的細紋。

照片中他的小妹,永遠年輕。

“還是不太合心意嗎?”

昂德看到梁雯抿緊的唇線,輕聲問道。

他們提前一天就已經與房東約好,早上直接從汽車旅館出發,順路從一家小餐館買了三明治和蘇打水,價格比巴黎便宜了近一半,味道卻完全不輸有名有姓的高評餐廳,梁雯還打算明天再嚐嚐另一種口味的。

梁雯剛從窗戶口眺望完,還是搖了搖頭。

“這間房子的朝向不太好,臥室西曬嚴重,冬天冷夏天熱,而且雖然房間不少,但空間利用率太低了,我剛剛看了外牆,估計從建成到現在有些年頭了,苔蘚長了滿牆,再加上客廳采光不好,容易過度潮濕。”

依托於經常搬家的經曆,梁雯對此很有經驗。

昂德驚訝地張了張嘴。

這些全都在他的知識盲區裏。

所以他倒沒有像梁雯一樣從適用性方麵來考量,不過達成的結論是一樣的,昂德對這處房子也不太滿意,純粹是帶點苛求完美的理想主義,要說粗糙的外觀還能勉強看得過去,那屋內的結構和陳設實在是視覺折磨。

就好比在饅頭裏抹了酸甜果醬。

不適配且無比古怪。

屋內的設計仿佛是世界內裝錦集。

各國風格都有所體現,卻沒做到大融合。

房東對自己的品味十分有自信,從踏進屋內就反複強調過,住進來後可以添置家具或者必用品,但原先的成設和裝修是一丁點兒都不能改動的,無需做任何誇大,昂德覺得自己沒辦法與這五顏六色相處融洽。

梁雯向熱情的房東道謝,委婉表示了不合適。

這已經是他們逛過的第五處房子了。

隻還剩下最後一處沒看了。

“好熱啊。”

梁雯站在樹蔭下,眯起雙眸抬頭看天。

太陽光過於刺目,她趕緊避開,揉了揉眼睛。

昂德將她始終團在手裏的三明治的包裝紙拿過來,以一道完美的拋物線,扔進了右手邊的垃圾箱內。

“不然傍晚再去看吧。”

最後一處房子在半山坡上。

要順著小路一直往上走,還有不少距離。

也沒什麽遮擋物,他怕會讓梁雯覺得太辛苦。

梁雯拉過昂德的手臂,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檸檬味的蘇打水,還是決定要一鼓作氣堅持下去,“沒事的,都走到這裏了,順道看完吧,如果還是不太合適,我們也好盡快再聯係其他出租房屋的房東。”

他們這一趟來,身上的積蓄都不算多了。

昂德求程之朗幫忙後,不想欠他的人情,又轉了一筆錢。

所以時間就是金錢,多耽誤一天,花在旅館上的錢就要多一分,隻有盡快安頓下來,他們才能開始接工作,不然後期的花銷都無法保障。

梁雯對於這種連軸看房早已習慣。

她隻是有些過意不去,要連累昂德一起。

“你……是感覺累了嗎……要不……”

本來下意識想壓縮時間,可前麵的話說出口後,梁雯才意識萬一是昂德有些堅持不住,但又不好意思直說,正好接著自己的無心感歎找台階下,沒想到被自己堅定地堵了回去,於是趕緊找補。

昂德分明在梁雯的臉上看出了濃濃的擔憂。

一副“你是不是體力不支”的探究表情。

他頓時覺得自己麵子有些掛不住。

“不是。”昂德忙著否認,“我是怕你累到。”

沒成想說著說著卻把自己講笑了。

梁雯跟著也挑起了嘴角,“不會啊,我都習慣了。”

雖然是一句簡單的實話陳述,可他就是聽到了心裏,在法南藝的時候,昂德便知道梁雯與他的家境相差極大,但那時候他從不把程之朗給的吃穿用度當做自己的,私認為自己與梁雯是平等的,無論在物質上還是精神上。

如若非要比較,他覺得自己甚至是不如梁雯的。

所以那個時候就產生了要拐跑她的心思。

跟梁雯一起生活,一定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但在此刻,昂德忽然又在想,如果她具備這麽多的生活經驗,是經由從前所磨礪出來的,那麽他更希望梁雯不用這麽樣樣精通,她可以天真一些,可以活潑一點,甚至可以笨笨傻傻一些,這些讓他來學就好。

梁雯就負責每天無憂無慮,開開心心。

“那我們走吧。”

昂德拉起了梁雯的手,順勢走在了外側。

他借身高的差異,不聲不響地為梁雯擋掉了部分陽光。

等走到半山坡時,所有疲勞一掃而空。

麵對眼前這棟二層小屋,梁雯和昂德都從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那屬於第一眼的滿意,漆成白色的外牆,隨著歲月更迭自然變為一種暖白,木質的柵欄圈在外圍,隔出了一個麵積可觀的院子,一顆大樹鬱鬱蔥蔥。

房東是位老太太,滿頭銀絲,和藹可親。

她介紹說,這個屋子曾經是舊居,她與丈夫在這裏居住了幾十年,因為丈夫前兩年摔了一跤後,腿腳就不靈便了,多數都坐輪椅,出行不便,於是他們便搬到了山下,這個房子就空置在這裏,等待出租。

一樓是餐廳、客廳和洗手間。

難得的是廚房是單獨一間,不用怕油煙飄散。

樓梯設在轉角處,直直通到二層,最小程度地節約了空間,上麵有兩個臥室,門對著門,麵積都挺大,中間與樓道等寬的小屋子則被拿來當做了儲物間,櫥櫃、架子整整齊齊,是收納囤貨狂人會喜歡的那種。

右側的臥室裏有一扇大窗子。

木質的窗框被漆成了淡淡的天藍色。

墜著花邊的白色窗簾好似給這藍色蒙上了霧氣。

梁雯小心地將窗簾拉開半邊,而後推開了這扇窗子,外麵獨屬於山間的清新空氣撲麵而來,她近乎貪婪地大口呼吸了幾遍,這才看向了外麵,由於要保證采光,正前方並沒有種植太多的高大樹種。

因地形優勢,能俯瞰山下。

那邊薰衣草田,便也在視野範圍內。

梁雯都能想象得到,明年的時候,她隻要一推開窗戶,就能看到那絢麗大片的紫色,湛藍的天與窗框的顏色絕妙地融合,足不出戶,仿佛就已經置身於田間,感受風拂草杆,輕嗅香氣了。

“昂德,我喜歡這裏。”

梁雯毫不吝嗇表達了自己的喜愛。

房東老太太聞言,笑得更加開心了。

昂德與梁雯的想法不謀而合,這間屋子充滿了生活氣息,裝修尤為簡單,隻做了最基本的粉刷和木地板鋪設,但窗簾、桌布等織物能看出來出自精巧之手,樣式繁多並極為用心,一些壁櫥和掛櫃也是手工打造。

仿佛是進入了童話般的小世界。

可愛又有趣。

本來按照談好的價格,就已經低於大部分的出租房了,但房東老太太喜歡昂德和梁雯,覺得看著可親,同她的孫子孫女一般大的年級,於是爽快地抹掉了零頭,還盛情邀請他們晚上來家裏吃晚餐,不容拒絕的那種。

房東老太太臨出門時,提及了前院。

“以前都是我家老頭子在打理,他腿腳不便後這裏就荒廢了許久,也就那棵大樹還長得枝繁葉茂的,你們要是喜歡養花,可以去底下找花農討些種子來,這塊兒土壤肥沃,什麽東西種下去都挺好成活。”

梁雯和昂德留下來,打算先做個大掃除。

“你從前養過花兒嗎,昂德?”梁雯突然問道。

她有些強迫症,不能忍受前院雜草叢生,光禿禿的,隻是梁雯對養花花草草實在沒什麽經驗,故而有些底氣不足,便把希望寄托在了昂德身上,雖然之前去他家裏當家教時,也沒看到什麽盆栽花朵的。

果不其然,昂德搖了搖頭。

“不過,如若你也算一種花,那麽我還是有些經驗的。”

誰料他話鋒一轉,開始嘴貧了。

昂德還是自我認可在法南藝的成果的,當時梁雯瘦得要命,感覺稍大些的風就能把她整個卷走,於是補習中文期間,他一個平時不在意口欲的人也開始想方設法地製造機會投喂,無外乎順便買的,再加點威逼利誘。

然後還要變著法子劫梁雯出去玩,哄她開心。

梁雯就該是最豔麗的那朵鳶尾。

怎能營養不良,鬱鬱不振呢。

他就要梁雯在異國土地上肆意盛放。

“昂德,我認真問你呢。”

梁雯可受不住他這突如其來的開心話。

語氣裏有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嬌嗔。

昂德立刻擱下了手裏的掃帚,伸手將梁雯逮住,牢牢鎖在了懷中,雙手交握在她的身前,黏黏膩膩地將下頜擱在梁雯的頸窩裏,像是下誘魚的餌,一陣接一陣地將呼吸故意送到她的耳廓邊。

耳朵是梁雯的敏感點,昂德無比清楚。

“我也是認真回答的。”

他附在梁雯臉側,印上了一個吻。

大有一副誓要用親吻來證明一派真心的模樣。

梁雯強忍住笑意,偏抬起臉,而後用掌心擋開了昂德又要落下來的唇,又覺得自己在話語上實在占不住分毫上風,也不能總讓他占便宜,於是像是為解氣一般,用兩根指頭夾住了昂德的臉頰,捏了又捏。

“你就在這裏貧嘴吧。”

昂德非但沒躲,還可勁往梁雯手裏送。

生怕梁雯一時興起就撤了手。

當然,最後昂德還是給出了可行性的正經建議。

“我們可以查些有關種植的資料,應該不會太難。”

由於昂德時不時搗亂加胡鬧,大掃除的進展並不夠快,始作俑者一點兒也不著急,捏住梁雯的指尖玩得不亦樂乎,一時開心甚至還誇下海口,說剩餘的工作量他一個人承包了,就當彌補自己今天浪費掉的時間。

他倒是心知肚明,門清得很。

梁雯都懶得戳穿他了。

臨近晚餐點時,他們根據地址來到了房東家。

由於沿路實在沒有什麽特別的店鋪,梁雯便從花鋪包了一束鮮花,當做是登門做客的禮物,這時西方的慣常理解,去別人家時不好空手,但無需特意準備什麽貴重的東西,西方家庭更傾向於日常的小玩意。

一束花,一小瓶蜂蜜,都是很風靡的選擇。

房東老太太很喜歡梁雯選的這束黃色鳶尾,她還特意扯起係在腰間的鵝黃色圍裙,“這束花的顏色同我的圍裙顏色太相配了,謝謝。”

說完,她還給了梁雯一個擁抱。

梁雯與昂德走入屋內,瞬時就能還原出他們租下來的那棟小房子的原本麵貌,老年人本就念舊,相伴多年的物品早已附加上了時間的饋贈價值,很難在用市場價格去衡量,基本都被保留下來,移到了現在的住處裏。

房東太太的先生坐在輪椅上,與他們見麵了。

同樣是位和藹的老先生,穿著細格襯衫。

房東太太去廚房做收尾工作,便由老先生帶梁雯和昂德參觀,整個一樓客廳內,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嵌在牆中的壁爐,普羅旺斯的氣候即使到冬季,也不太用得著壁爐,所以裝飾意味大於實用性。

壁爐的台麵上一字排開大大小小的相框。

都是家庭成員的合照。

根據老先生的介紹,他與房東太太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這三個孩子又給他們帶來了好幾個孫輩,小輩們都住在城鎮的另一端,周末的時候會開車過來,進行例行不變的家庭聚餐,偶爾會舉家外出野餐。

一張張照片,梁雯看得仔細。

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名為幸福的笑容。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家庭合照,很可惜的是,那個時候母親和繼父都不怎麽喜愛拍照,而哥哥葉栩也逢青春,對照相也絲毫不感冒,最終也沒有能成本成集的可觀數量,一個手能數的過來的幾張,她常年放在包的內層中。

隻有失去了,回首時才會覺得遺憾滿滿。

昂德扶上了她的肩膀,在她的額間落下一個吻。

他明白家庭對梁雯的意義。

其實昂德也相同。

他與親近之人之間,同樣沒有什麽照片留存。

但是現在尚且不晚,昂德還有彌補的機會。

因為他再度找到了家人。

梁雯就是他的家人。

老先生還很是驕傲地向梁雯和昂德展示了旁邊櫥櫃裏的小玩意兒,一半是木質的小雕刻或者是小玩具,另外一半裏多是陶瓷或玻璃製的小擺件,每一個都精巧無比,動物形狀的都活靈活現,這幾乎都是老先生自己手工做的。

“怪不得,山上那間房子裏的櫥櫃應該也是您親手打的吧,款式時興,現在就是去市場裏都難看到那樣好看的了,真的完全不輸大品牌的成品。”梁雯真誠的誇讚令老先生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攏嘴。

“開飯啦。”

房東太太的聲音從餐廳間傳來。

昂德幫老先生推輪椅,三人一起過去。

餐點過於豐盛,尤其對於愛好清淡簡潔晚餐的法國人來說,這堪比節慶日或者重大會宴的時刻,無花果沙拉滿滿一盆,頂部灑了瓜子仁提香,旁邊的簍中放了最經典的幾種餐包,主菜是三文魚和蝦。

而擺在最中間的,則是有名的普羅旺斯燉菜。

將各類蔬菜燉煮至軟爛,主要靠香料和紅椒增味,全部打成泥後鋪在烤盤底部,而後依次擺上愛吃的蔬菜片,放上少許橄欖油送入烤箱,這裏麵的蔬菜幾部不用綠葉的,多是茄子、番茄以及西葫蘆。

房東太太還烤了一個蘋果派作餐後甜品。

她表示這是自己最拿手的。

梁雯很喜歡這類家常菜,餐廳內的菜色經由大廚把控,將色香味都均衡進一個骨瓷碟中,盡量在一口之間做出不同的層次感,這就缺少了家常的實在與特色口味,而大家圍坐在一起,其樂融融地聊天,更能促進食欲。

她胃口大開,比往日吃得都要多。

席間,房東太太問及了梁雯和昂德的關係。

“你們已經結婚了嗎?”

她的目光落在了兩人相似的戒指上。

梁雯和昂德聽到後,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

他們對視一眼,麵色都有些微紅。

作者有話說:

這部分先發出來,昨天沒更新,怕大家等急了。

剩餘的四千字我再改改,還是不太滿意,明早發。

明晚的新章還是會盡量多更些的,大家記得來看哦。

多給我些評論吧,最近評論區好冷清嗚嗚嗚

ps:普羅旺斯燉菜的做法部分參考了red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