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雯與伊勞迪婭並肩坐在噴泉池邊。

伊勞迪婭毫不在意高定裙子與粗糲石台的直接接觸。

兩人後方的池子內淅淅瀝瀝著, 水柱呈拋物線落下,又變成了儲蓄的一部分,偶爾有被甩出的水滴落在池邊, 在石麵上形成了一個接一個的深色圓點,遠看像極了本來的花紋, 不出一會兒又消失了。

斑斕的燈光在她們的純色裙子上留下五彩的痕跡。

伊勞迪婭望著天,開始講她與程錚霆的淵源。

“雯,家族的責任比你想象中的要沉重,而且難以推脫, 其實本就不該逃避,我已經享受了二十多年的既得利益,怎麽算都輪到我來奉獻了。”

富人家的生意沒有外人看來那麽好做。

他們很早就脫離了錢生錢的初創階段, 現今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要把基業守住, 就如同是蓋一棟永不封頂的房屋,兢兢業業、小心翼翼不是在想何時能封頂大吉,而是要永遠往上蓋, 往外擴,最好能蓋上穹頂, 遍布大地。

守住偌大家業是極度困難的。

股權的糾纏分割, 人心的向背偏動。

動輒就是千萬上億的生意,甚至關乎於一個集團的生死。

兩個上層家族的強強聯合,是更上一層樓的最快捷徑, 也是能守住各自利益的最保險做法, 兩方都在相似的背景裏長大, 有相似的三觀和見聞, 既不用彎腰陪嚐底層疾苦, 也不用過於強融進更高的門第。

在這類家庭出生的孩子們,先是洪流的裹挾者,後才能做自己。

伊勞迪婭說到這裏時,語氣平靜極了,是一種過於熟悉的習慣了,“十八歲的時候,我就在想,既然以後總要嫁給門當戶對的小子,那為什麽不能是一個足夠優秀、足夠有魅力,我足夠愛的人呢。”

然後她就見到了程錚霆。

完全符合她的期望,甚至更甚於她的期盼。

二十來歲的伊勞迪婭看不上身邊那些還在大肆揮霍家產的二世祖們,從未動過的一顆心終於迎來了為之跳動的人。

其實那是一場尤為明顯的相看飯局。

伊勞迪婭的爺爺與程錚霆的外公是舊相識,自從分隔在兩個國家後,多年來的聯係就沒那麽頻繁了,還是一通生意重新連通起了兩個家族,長輩們難得聚在一起,談及小輩,發現年紀相仿,更覺得是緣分。

叫到一處來,吃吃飯,見見麵,認識認識。

飯局過後,兩方長輩都很是滿意。

有些事情,隨著風生水起的生意往來,不明而喻了。

婚約是極為順理成章、水到渠成的。

當時兩家並沒有大肆宣傳訂婚宴,甚至是有意避諱著媒體的,僅僅是又一頓飯局的功夫,就定下來了,長輩們的意思是,還要等手底下一個大項目完全落成,再一起宣布訂婚消息,算作雙喜臨門了。

是否真雙喜不得知,但肯定是有雙重宣傳效果的。

能把兩家生意推到全球的前潮浪尖上。

會是新紀元的開端。

“他是我所見過的,最完美的男人,我沒法不愛他。”

哪怕是現在,伊勞迪婭提起程錚霆時,還是不忍苛責的。

不過對於梁雯而言,聽到有關程錚霆的正麵評價,她還是覺得相當魔幻,相比如十惡不赦的壞人,她更恐懼表裏不一的偽善人。

“你很愛他,那他呢,愛你嗎?”梁雯問到了關鍵點。

她企圖用這個有點殘忍的問題點醒伊勞迪婭。

程錚霆不會愛任何人,因為他連愛是什麽都不知道。

伊勞迪婭啞然失笑,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其實她應當有大概的答案了。

可陷入愛河的女人固執得可怕,梁雯知道伊勞迪婭的想法,她怎麽可能一點風聲都未聽到過,隻是裝作不在意罷了,伊勞迪婭就像很多人,總覺得能憑一己之力改變愛人,力挽狂瀾,拉他回到正軌。

但往往都是感動自我的無用救贖。

聽完伊勞迪婭的敘述,梁雯知道自己勸不住她了。

她已經在這條不歸路上行進得太遠了。

更可怕的是,她是清醒的。

清醒著沉淪。

“雯,對不起。”伊勞迪婭突然道歉。

梁雯一愣,看向身旁的她,“好好的說這些幹嘛。”

“對不起。”可伊勞迪婭又說了一遍,眼眸中滿是濃濃悲傷。

她有非說不可的緣由,但梁雯聽得一知半解。

梁雯牽住伊勞迪婭的手,又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這不是你的錯,不要總是道歉,不要總是說對不起。”

她期許伊勞迪婭做出的改變不會變成一場空。

但就像一場注定會下的雨,早與晚的問題。

烏雲在,雨就終究會落。

這邊昂德和帕特裏克與酒吧老板道別。

無比熱情的老板甚至想留他們兩人下來,請幾輪酒,昂德以明天有拍攝為由推拒掉了,而後拽走了有點蠢蠢欲動的帕特裏克。

在距離酒吧幾步開外的地方,有一家小小的飾品店。

窄窄的木頭招牌,被兩旁現代化的門頭擠在中間。

顯得不起眼極了。

如果不是玻璃門內那飽和度極高的昏黃燈光。

昂德不禁在店門口駐足。

門簾上掛著的捕夢網拖著長長的羽毛尾巴、

微風一吹,它也跟著動。

“這都是小姑娘逛的。”帕特裏克興致懨懨地打了個哈欠,精神頭顯然還寄掛在街頭那邊的酒吧裏,“你什麽也對路邊飾品店感興趣了。”

昂德隻交代他等自己一會兒,便推門進去了。

留下帕特裏克張著嘴,活生生吞下了半個哈欠。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店內陳設頗多,看得人眼花繚亂,店主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奶奶,架著老花鏡,笑容和藹。

昂德微微頷首,算作打招呼了。

“想要買些什麽?”老奶奶問道。

昂德頓時有些犯難,說實話他進店隻是一時衝動。

好似受到感召,但其實站在琳琅滿目的飾品前,他大腦一片空白,隻隱約覺得是該買點什麽,耳飾、手串、發夾都可以,不用多貴重,多稀有。

隻要是梁雯能喜歡的。

一樣小小的東西。

他想送梁雯一件小禮物。

老奶奶像是看出了昂德的糾結,於是換了個問題,“是要買給誰的呢?”

“我的愛人。”

昂德說出這句話時,眼神溫柔得不像話。

不是寶貝,不是女朋友,而是愛人。

他用了很正式的措辭,代表了他認真的態度。

老奶奶笑著點點頭,步履蹣跚地帶著昂德走到另一邊。

鐵藝裝飾樹杈下,擺放了格式樣的飾品。

大多是成雙成對的。

“這些更適合送給愛人,從裏麵挑吧。”店主提醒道。

昂德垂眸,幾乎就是第一眼,一對素圈銀戒指跳入了他的視線中,沒有任何多餘的雕飾,打磨得無比光滑,非常的好看。

配梁雯剛剛好。

他還記得之前劇組為梁雯選的那串鑽石手鏈,閃著繁複的亮,同她的明豔爭奪光輝,貴重是足夠了,但不襯她,但是他就是這樣想的。

沒有過多猶豫,昂德就選定了這對銀戒。

付款時,老奶奶娓娓道來了這對戒指的來曆。

這是一位老友同他的愛人一起,親手打造的,銀製品,雖然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但世界上僅此一對,別無它樣,在昂德之前還未迎來過主人。

每天有無數人從它的跟前路過,周邊的飾品換了一輪又一輪,但它始終在這裏,度過了幾輪春香秋冬,好在終於等來了有緣人。

“我的那位朋友與他的妻子攜手共度了一生,希望出自他們之手的這對戒指,能把他們那份真情傳遞給你和你的愛人。”

昂德臨走時,老奶奶說出了這段祝福。

對戒被放在了緞麵的小盒子中,而昂德則鄭重地將盒子放進了口袋內,走兩步就要摸一摸,還在原處才能放心,導致帕特裏克一路上都以為昂德是穿了不合身的褲子,或者是被毒蟲子蟄了癢包,不好意思說。

他們回到酒店,走在樓道內。

剛到三層,一道白色的身影竄了出來。

帕特裏克嚇得原地轉了老大一圈,汗毛倒豎。

而昂德僅憑著來者下樓的跑姿,就把梁雯認了出來,適時伸出手,將跑得有些氣喘的愛人接了個滿懷。

“你怎麽過來了。”

昂德滿腔驚喜,輕撫著梁雯的頭發。

回過神的帕特裏克定睛一看,麵前是親密相擁的兩個人,頓時氣得哼出聲來,一邊朝昂德揮揮手一邊自覺走開了,他才不要繼續留下來當大電燈泡。

“就想來看看你。”

梁雯被昂德帶回了他的房間。

畫好的分鏡圖還放在桌子上,她拂過紙上根根利落的筆觸,問出了之前心中的好奇,“你是從什麽時候學畫畫的啊。”

昂德正在倒水,抬頭望過來一眼,又繼續注意著水柱,“沒係統學過,伊勞迪婭那時候是繪畫專業的,抽空教了我跟帕特裏克幾回。”

聽到伊勞迪婭的名字,梁雯手指尖一滯。

“帕特裏克也跟著學了嗎,畫得如何?”她順著話尾問下去。

昂德笑著搖搖頭,“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明顯是話裏有話了。

但梁雯沒有心思細想,頓了頓,見昂德還在專心倒著水,鼓起勇氣再度開口,“那,你覺得,伊勞迪婭是什麽樣的人?”

“怎麽了,突然問這個。”

昂德走過來,將水杯遞給梁雯,自己坐在了桌沿邊。

“隨口問問,好奇而已。”

梁雯心虛,有些躲著昂德的目光。

“大多數人應該都很羨慕她,想成為她吧,但我們隻覺得伊勞迪婭太苛求完美了,總覺得難以追上她的步伐,她一天裏的二十四小時,要分成太多份了,其實隻要她過得開心,怎麽樣都是好的。”昂德很認真地回答了梁雯的問題。

不難聽出,他是站在關心朋友的立場上的。

隻希望伊勞迪婭不要辜負這份好意。

梁雯點點頭,她覺得這個話題可以到此為止了。

再聊下去,她不知道還能不能守住對伊勞迪婭的那個承諾。

“你今天有點古怪,雯。”

昂德注視著梁雯,忽然冒出來這樣一句。

梁雯心尖一顫,怕被他看穿,索性又朝他伸開了手臂。

這時候,沒有什麽能比抱抱跟有用的了。

果不其然,昂德立刻不再追問,也不再關心古怪不古怪的問題了,直接將梁雯從椅子上抱起來,他自己坐上去,微微收緊手臂,梁雯便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昂德用下頜掃開礙事的衣服後領,吻上了梁雯的後頸。

“昂德,還記得你之前跟我提過的普羅旺斯嗎?”

梁雯摸索著,反手撫上了他的側臉頰。

昂德舍不得挪開唇,隻能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

“我迫不及待想去看薰衣草花田了。”梁雯輕輕說著。

她舍不得那片紫色,更舍不得昂德。

她不想看著他們離自己越來越遠。

“我們會去看的,一定會的。”

昂德抵住梁雯的額頭,吻上了她的唇。

作者有話說:

這裏簡單探討一下伊勞迪婭會愛上程錚霆的原因,昨天有小天使在評論區問到噠

首先程雖然瘋,但他的確是集家世、財力、能力、樣貌於一身的完美型人士,所以不知道他內裏的人一見鍾情並不奇怪,當時的伊勞迪婭就是這樣的,她不喜歡那種有錢的年輕富二代,太幼稚了。她一直追尋程的步伐,想變得更配得上他,所以即便後來程的偽善麵目被拆穿,她也不夠堅定,畢竟沒那樣對過她,而且婚姻不由她做主,程已經是她目前最合適的選擇了,而且伊勞迪婭真的覺得可以靠自己改變他,這種想法大家要警覺,不要想著妄圖用愛來改變一個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