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勞迪婭會這樣問也不奇怪。

在國外是很有人專職做演員的, 因為大部分片酬並不夠高,大家都有本職工作,演戲反而像是兼職, 除非如好萊塢的那些頭部演員,能參演固定續集的電影或者電視劇, 否則僅憑一腔熱血很難維持穩定。

“回國之後,我就一直在當演員。”梁雯實話實說。

“在校時我就覺得未來你一定會成為出色的演員,之前有什麽作品嗎,我也好去惡補一下, 支持支持老朋友。”伊勞迪婭好奇地問道。

梁雯一瞬間有些尷尬,抿著唇沒有立刻接話。

還是昂德解了圍,“那些都是中文作品, 沒有外文翻譯的,不如等這部電影上映, 你貢獻一張票,為我們的票房助助力。”

伊勞迪婭點點頭,隨即看向昂德, 故意板起臉孔來,“好哇昂德, 你都沒想著送我一張首映式的票, 就打算提早預定我的支持了。”

“帕特裏克會想著的。”昂德十分篤定,托著下頜,雙眸明亮, “機會難得, 他忘了什麽都不會忘記這件事的, 是不是, 帕克?”

被點到名的帕特裏克匆忙咽下了口中的牛肉, 竟然莫名的慌張起來,尤其在看到昂德若有其事的笑臉時,隻能毫無威懾力地怒瞪他一眼,念念有詞地比著口型,大概是在交代昂德別亂說話。

伊勞迪婭笑靨如花,“你們兩個還是老樣子。”

話題已經完全從梁雯身上轉開。

梁雯鬆了口氣。

昂德自然注意到,但什麽也沒說。

談笑風生間,手機振動聲忽然響了起來。

連帶著整張餐桌麵都跟著微顫起來,震得手掌發麻。

是梁雯的手機。

她趕忙抱以歉意一笑,拿起了手機。

當看清來電顯示上的名字後,梁雯反應出奇地大,下意識地將手機重重按在了桌麵上,突然發出的動靜驚了伊勞迪婭和帕特裏克一跳,紛紛停下手中刀叉,將疑惑的目光投過來。

昂德就坐在梁雯旁邊,首先察覺了她的反常。

臉色慘白,手指不斷顫抖。

手機還在持續著嗡聲振動。

“不接電話嗎,雯?”伊勞迪婭關切地問道。

梁雯不自然地保持微笑,不著痕跡地將手機迅速推遠了些。

好像是什麽駭人的壞東西,避之不及。

“騷擾電話而已,不用管。”

她編了個像樣的合理借口。

“現在個人的隱私安全真的很難得到保障,總會有各種各樣的電話打進來,你甚至都不知道他們從哪裏弄來的信息,不是兜售信用卡就是推銷保險,不厭其煩地一遍接著一遍騷擾。”帕特裏克抱怨道。

手機還在響著,像是催命符。

讓梁雯感到一陣又一陣的眩暈。

帕特裏克嘖舌一聲,“這還真是堅持不懈啊。”

話音剛落,手機終於停止了震動。

梁雯繃得快斷裂的神經終於得以鬆懈片刻,程錚霆這個名字就好像是索命的魔咒,所有的痛苦回憶如洪水猛獸,瞬間要將她吞沒,反射條件令她不具備主動掛斷電話的勇氣,驚慌失措令她想不起來調至靜音。

她強撐讓自己不會當場崩潰。

隻想著離得遠些,再遠些,好像這樣就能躲避開。

可程錚霆絕不是這麽輕巧能躲開的。

大概三分鍾後,梁雯的手機接收到一條新短信。

屏幕自動亮起,簡短的內容立即彈出,一目了然。

梁雯想不看到都來不及。

【貝西醬的味道如何。】

她垂眸看向盤子裏青白色的半透明醬汁。

巨大的惡心感湧上喉間。

程錚霆到底是如何知曉她的動向的,梁雯不得而知,但她此時就覺得仿佛是實驗室聚光燈底下的小白鼠,正得意洋洋地以為自己逃脫成功,其實不過是從舊籠子進入了新籠子,一舉一動都在被窺探記錄。

仿佛是任人宰割的試驗品。

苟且偷生時供人取樂,被迫赴死時毫無尊嚴。

遲早被生吞活剝掉。

梁雯幾乎拿不穩叉子,想盡可能小心地放下,卻還是濺出來了幾滴湯汁,在雪白無暇的餐巾上留下了汙漬,看起來狼狽又難看,叉子尖端撞在骨瓷碟邊,剮蹭出了難耐的微弱響動。

好在伊勞迪婭他們沒有注意到。

愉悅的交談不絕於耳,梁雯卻沒心思加入。

她連眼睛都不敢多眨,靜默地環顧著餐廳,每個角落都不肯放過,心裏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越發強烈,總覺得程錚霆就站在哪個地方死盯著自己。

程錚霆此舉就是想讓她自亂陣腳。

梁雯承認,他成功了,非常出色地成功了。

這時,昂德在餐桌下握住了梁雯的手。

他的掌心溫暖,手指有力,給人以莫大的安全感。

梁雯側過臉,正好撞上昂德那雙透露出關切的眸子,實話說來,那雙眸子的力量太過強大,像是兩汪絕無僅有的甘甜清泉,滋潤心田,療愈身心,梁雯真的很想很想就此允許自己的沉淪。

就好想她根本不想丟開與自己交握的手一樣。

但是她別無選擇。

這時候,恐懼反而像一針清醒劑,讓梁雯對利害把握頗深,連綿數年的恐懼和苦痛之上是堆積如山的血淚教訓,就像一場燃不盡熄不滅的地獄之火,她不想這把火焰從自己這裏傳遞到昂德身上。

梁雯一根一根地抽出手指。

先是小指,緊接著是無名指、中指,拇指。

昂德不甘心地企圖挽留,卻隻是堪堪擦過食指間。

梁雯偏頭不敢再與他對視。

伊勞迪婭深深看了眼對麵的這兩個人,笑容依舊得體。

她繼續優雅地切割著牛小排。

肌紅蛋白在褐色的醬汁中暈出血紅。

午餐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總有結束的時候。

昂德拿著賬單正在簽字,帕特裏克和伊勞迪婭在討論著什麽,時不時看向梁雯拿這邊,而梁雯則一直緊捏著手機,精神高度緊張,視線從餐廳內的每扇窗戶上掃過去,靜默無聲地留意著任何一絲風吹草動。

她真的疲憊又驚恐,深受折磨。

待昂德回來,帕特裏克湊過去講了幾句話,昂德立刻表現出一種不明顯的猶疑,但習慣性微蹙的眉頭暴露了他的真實內心,伊勞迪婭笑著附和,同帕特裏克一起推著昂德往梁雯的方向走了幾步。

這一幕像極了在學校內,一群人的某一位喜歡上了某個姑娘,正巧偶遇,當事人瞻前顧後,舉棋不定,他的那群朋友自然要起哄,敦促他勇往直前,推他邁出那關鍵的一步,而後便功成身退地等著看結果了。

昂德不斷走近,伊勞迪婭就在後方一直看著。

她始終掛著笑容,春風拂麵般的暖。

昂德回頭看,伊勞迪婭還同他比手勢。

應該是他們兩人之間才懂的手勢。

梁雯看到了這一切,甚至沒有給昂德開口的機會。

“我先回去了,午餐很棒,錢之後再轉給你。”她搶先說完,而後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了,留下昂德一個人愣在原地。

伊勞迪婭和帕特裏克麵麵相覷,驚呆似的張大了嘴巴。

梁雯感受到了自己的卑劣。

她在一次又一次地踐踏昂德的真誠。

仗著對昂德的足夠熟悉,預判了他張口的目的,不管是怎樣具體的一件事,一定是足夠令她糾結的,也將是不利於眼下形勢的,梁雯忽然很想把兩人的關係回歸到最初的那種假意生疏。

要怪就怪她軟了心,見不得昂德自擾。

但這次,不行。

程錚霆沒有放過她。

而且無論怎樣看起來,伊勞迪婭和昂德都很般配。

以前她聽到這些傳聞沒感覺,現在越發覺得該是如此。

梁雯此刻很希望自己是入戲太深。

因為斷舍還有期限

付諸真心漫漫無期。

拍戲間隙,梁雯溜去二樓買咖啡。

越是精神緊張,她越是想多喝這一口。

不想伊勞迪婭站在售賣機旁邊,躲在那一小片的陰涼地處,正在打著電話,臉上的神情是梁雯從來沒看到過的,不是方才那種自然得體的笑容,反而透著甜蜜,像在與戀人通話。

但其中的殷切,又像是對麵高位者。

鋪陳功勞,求得誇獎。

她注意到了梁雯的到來,很快掛斷了電話。

梁雯把硬幣投進售賣機內,詢問伊勞迪婭要不要喝。

她擺手婉拒。

等咖啡製作的空檔,伊勞迪婭對梁雯說道:“你不用把我當做假想敵。”

梁雯驚詫,第一時間就是否認。

也許是伊勞迪婭的眼神太過直接,梁雯有些招架不住。

“雯,相比於以前,你變了很多。”

“三年了,誰能沒變化呢。”

“昂德啊。”伊勞迪婭直截了當地回答道。

梁雯無法反駁。

因為的確如此,真要說誰沒變太多,一定是昂德。

他依舊純粹,炙熱,真誠,像太陽像野草。

“其實你應當了解昂德的,他對誰越是文質彬彬,就越是沒可能,反而是那種小心翼翼,一再試探,不那麽從容,甚至還有些笨拙,才是可能的。”伊勞迪婭緩慢敘述著,而後話鋒一轉,“我不能搶他的重要台詞,點到即止,剩下的你要聽他親口告訴你。”

梁雯看著她漂亮的側臉,一時間接不上話。

“我可不是來給昂德當說客的。”伊勞迪婭撫了撫長發,定定看向梁雯,“但是他想邀請你參加晚上的聚會,所以你會來嗎?”

作者有話說:

大家如果感興趣可以先收藏,故事還比較長,可以屯章再看

這兩天有可能會改一改文案,因為上榜的原因,希望大家不要取收,故事還是原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