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年輕女孩兒不知從哪冒了出來,興衝衝地高舉起手裏的巨大紙袋,朝著昂德輕輕晃了晃,臉頰通紅,鼻尖上還頂著點點汗珠,微喘著粗氣。

梁雯覺得眼熟,應該是劇組裏的工作人員。

“喏,這個給你。”

女孩兒敞開紙袋,掏出東西遞向昂德。

梁雯眯了眯眸子。

一模一樣的甜品盒,她早上才親手拆過。

再定睛瞧紙袋上印刷的花體法文,可不就是售賣可露麗的那家餐廳嘛。

“你應該很喜歡吃可露麗吧,昂德,昨天聚餐的時候就看到你轉門打包了一盒。”女孩兒笑得甜美,聲音也輕輕柔柔的,”這些都是店裏剛做的,還有幾個新口味呢。“

哦,專程給昂德買的,專門要送給他的。

梁雯自覺已洞察關鍵點,但還是忍不住想看昂德作何反應。

不想他了然地點過頭,表情溫柔和煦,笑著接過了甜品盒,沒有絲毫的猶豫,沒有半點的推脫,連道謝都說得鄭重,語調柔緩。

昂德看起來心情非常之不錯。

女孩兒頓時變得更加害羞,說話都變得不太利索,更加不敢再多看昂德,拋下一句道別後便飛速跑開了。

梁雯隻看見昂德捧著盒子看得仔細,好似在欣賞什麽絕世珍寶,還伸手仔細理了理上頭綁好的蝴蝶結,動作溫柔又小心。

此刻她突然回味起清晨的可露麗,意外地覺得口味平乏,再也想不起任何的香甜和可口,再多仔細想想,舌尖竟然會泛起一絲酸苦。

梁雯四處望,就不肯再往昂德那邊看。

突然,甜品盒從後方遞了過來。

一轉頭,就看到昂德還保持著剛剛那副好心情的模樣,見梁雯還沒伸手,眼眸輕眺,示意她趕緊接住跟前的盒子,看起來是一點都沒發覺梁雯複雜的神情。

“怎麽了,給你的啊。”昂德出聲提醒。

梁雯不由地在心裏發出一聲冷笑。

給你,給你。

連話術都不帶改幾分的。

梁雯實在不懂昂德腦子裏裝得是些什麽,他若是從一開始就不情願受人姑娘愛心滿滿的東西,直截了當拒絕就好,他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經曆。

那麽開心地收下了,臉差點都要笑皺了,現在轉而就給了自己,這算作什麽事兒,怪自己在這邊多盯著看了會兒,以為自己眼巴巴地是想分一口吃,於心不忍,索性成人之美全給了自己?

梁雯越想越心情不佳。

但她更是困惑,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在意。

誰送什麽給昂德,本就不是她該管的事情。

可心髒就好似被狠狠拽了一下,鬱悶得很要命。

“我才不要。”梁雯一口回絕。

她的說話聲有氣無力,低低悶悶的,甚至都不願多看那個甜品盒一眼,提起裙擺便跨出了座位,留下一句“我還有事,先走了”,就快步離開了。

獨留昂德愣在那裏,一臉的莫名其妙。

拍攝場地內人來人往,各種聲音嘈雜得很,梁雯滿懷心事,每走幾步就能遇到相熟的人,大家都用純熟的法語熱情地同她打招呼,梁雯總要愣幾秒,才後知後覺回應。

梁雯在想事情,想了好久,才有些頭緒。

方才的種種,是源於自己嫉妒了嗎?

她趕忙搖搖頭,想把這種危險的念頭趕緊甩出去。

嫉妒,自己怎麽會嫉妒,為了昂德?

梁雯的腦海中驀然浮現出昂德那張臉,笑的,冷的,淡漠的,生氣的,各種表情她都見過,從前略帶青澀的,現在已然成熟的,眉眼口鼻,每分每寸她竟然得記得清晰,好似深深刻在記憶裏了一樣。

這是奇怪的,也是可怕的。

她其實有些意識到了,但不能承認。

好像隻要不承認,這種情感就可以當做沒有。

梁雯萬分心驚,她真的不想再承受一次那種忍耐到極致的苦楚,第一次她用了足足三年,相隔千裏才勉強壓製,如今僅僅相見不過三四天,就好似要卷土重來了,而且來勢好像更加凶猛。

如果還有第二次,那這次又要用多少年呢。

她不敢再設想下去了,腳步加得更快了。

沒一會兒,眾人就都存了同一種疑惑,名為梁雯為什麽看起來心事重重,情緒低落的疑惑,走起路來都不帶看腳下,差點在門前的台階上踩空。

這時有善於觀察的人掩口悄悄八卦,“可能是跟昂德鬧脾氣了吧,看昂德的臉色也變得好差。“

眾人齊齊看過去,原本眉眼舒展的昂德早已收起了笑意,板著棱角分明的臉孔,更顯得冰冰涼,沒一點人情味,而冷了不知有多少個度的語調更足以說明一切了。

“都準備好了嗎,發呆望著我做什麽。”

他的一句話直接叫所有人打了個寒顫。

昂導的心情,變得比孩子的臉還要快。

梁雯從片場出來,就直接一頭紮進了房間的**,劇本冊子隨意地攤在膝頭,她心猿意馬,看了沒兩行,便拿過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不知怎的就點進了那家餐廳。

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直線距離五公裏,實際路程估計是在七八公裏左右,法國的出租又貴又難等,公交也不直達,七拐八繞完,還得再步行兩公裏。

再看餐廳評價,最好賣的單品就是可露麗,基本曬出的所有評價裏都包含這個,餐廳還不支持預定,想要買到較為暢銷的口味,早早就要去排隊等。

梁雯往窗戶外看了一眼,好大的太陽。

今天的氣溫,算是創新高了。

這樣來回折騰一趟,可真夠精疲力竭的。

她不禁有些感慨,這就是真心喜歡一個人吧,知道他喜歡了哪樣東西,再是艱難不易,再是費時費神,都心甘情願去買回來,不辭辛勞,隻為了親自交給他時,能看到他開心就滿足了。

梁雯側靠在高枕上,出神地望著天花板,良久,她一把掀起薄被,將自己裹了進去,遠遠看去好似一個蠶蛹,鼓鼓囊囊冒著鬱悶氣。

今日無風,豔陽將白紗簾照得近乎透明。

明亮的室外與昏暗的屋內仿佛兩個世界。

幾乎一整天,梁雯都在廢寢忘食地揣摩明日的那段戲,起初還抱著寥無幾字的劇本反複地看,饒是再硬著頭皮去發散思維,也沒把這單薄的紙頁看出個花來。

她之所以這樣在意,是因為明天的戲份是自己與昂德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場對手戲,還是她最沒有經驗的撩撥戲碼,要怎樣把那種欲拒還迎演得好,還不能俗套油膩,這真才讓梁雯頭疼。

猛然想到昂德在片場所說的話,梁雯索性將劇本拋到了一邊,自己盤腿坐在床邊,閉上眼睛,凝神靜氣地想要自己先構思畫麵,沒成想思緒跟著逐漸遊移,本來模模糊糊的畫麵逐漸生動起來。

越構思,越跑偏,梁雯的臉逐漸紅了。

該死,誰讓是撩撥呢。

兩根手指輕而易舉地夾住了纖細無比的手腕,撫摸著,滑動著,從小臂摸到手肘處,而後又轉到手臂內側,一路回到手心處,指腹輕掃,驟然掀起一連片的戰栗也不停歇,並入指縫內,緩緩交握合攏。

雖無聲,卻浪潮迭起。

梁雯無奈地扶額,隻覺得渾身的溫度都升高了好幾度,自己好似被拋在了火山口上,不上不下地被架在那裏,烈焰烹灼,更是在煎熬她的內心。

她急急中斷思緒,決定出去買杯美式。

梁雯是個執著起來就異常較真的人,沒有吃透的戲份就堅決不肯罷手,要說她本身睡眠就不好,本不該再攝入這些提神醒腦的飲品,但她不想被昏沉所拖垮,人醒著,但思維是死去的。

她癡狂起來,自己都可以不顧。

此時已經臨近午夜。

梁雯住的這個樓層並沒有咖啡售賣機,必須要下到二層的餐廳才行,出門前她特意拿了襯衫,披在了睡裙外邊,不忘將領子拉高,小心地遮擋住脖子間的傷痕。

她不上妝時臉色慘白如紙,身材單薄,純白的睡裙穿在身上空空****的,要是再加上脖子上的傷痕,活脫脫就是女鬼相,她還不想在這大半夜的時候嚇破其他住戶的膽。

一路上靜謐無聲,走廊空無一人。

樓道內的燈光時不時就閃動兩下,撲麵而來陣陣的陰涼感激得梁雯微微抖了一下,她不禁覺得背後發冷,麵上故作鎮定,實則早已悄悄加快了步伐,一鼓作氣下到了二層。

餐廳早已打烊,大門緊閉,但頂上的燈光卻無比的亮,將半條走廊上的黑暗都驅散了不少,梁雯站在咖啡售賣機前,方才緊繃的神經瞬時鬆懈了不少,多了些安全感。

紙杯彈出,梁雯將其擺好位置。

咖啡液徐徐流出,苦香漸漸彌漫開。

梁雯躁動的一顆心也略有和緩。

隻是輕輕的兩聲叩擊讓她瞬間重新緊張起來。

一抬頭,發現竟是昂德。

他套了一件白色的無袖衫,露出的臂膀線條精瘦,靠在售賣機邊,個頭比機器還高出一大截,手指抵在鐵皮的外殼上,方才的響動就是這樣發出來的。

“Bonsoir.”昂德懶懶地打了聲招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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