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亭鬆對於這個案件有所耳聞,這得追溯到上個世紀六十年代了。

一九六/ 四年的八月末,正是農田收獲的季節,慶州市萬鳳縣的一個村子裏,短短一周裏十幾戶女人小孩失蹤,由於村子裏住的都是孤兒寡母或者腿腳不便的老人,加之信息傳輸的不便,這個事情約莫過了兩三周才被報到上麵。

在慶州這塊土地上,雖然出現過失蹤案件,但像這樣的大規模的案子,自上麵有意打擊地方黑勢力後還是第一次出現。那時候慶州市為了調查這個案子,設立了專案組,稱“九三專案組”,而這個失蹤案也被稱為“九三案”。

但是因為各種原因,這個案子的後續不了了之,到今天,也隻有老一輩兒的人還記著了。

許為溪看梁亭鬆思索的模樣,心下便知人對這個事情肯定是有了解的,但是這會兒在車裏,也不方便談這個事,正好他也該回去清理一下,“去我家吧。”

梁亭鬆點點頭,發動車子,將人送回了家。許為溪讓人去客廳裏等著,自己回臥室淋浴室洗了個澡,衝去身上的病氣,換上舒適的衣服後,看著梁亭鬆那件長外套,沉思了幾秒疊好擺到自己那堆衣服上。

他走到書房裏把那張照片和竊聽器揣進口袋裏,接著又去了廚房,泡了杯9號青和一杯溫水,方才回到客廳裏,將東西依次擺到桌上,坐到人側邊的沙發上。

“我想,你應該查了照片上的人了吧。”許為溪也不跟人打馬虎眼,直接就問了。他伸出手指對上照片上的坐在中間的人,“這位是我的爺爺,任威,也是原慶州市警察局副局長。”

梁亭鬆點點頭,這個信息是他已經知曉的。

“同時,他也是九三專案組的第一任組長。”

這樣的信息並不會讓梁亭鬆感到意外,任老作為當時的警察局領導,牽頭設立專案組進行調查也是正常的事情,他想起數據庫裏任老被鎖住的調查案件信息,也許就是九三案。

“後來因為動**,專案組在六.六年迫於壓力解散了。”許為溪繼續道,手指移動到任威身邊的婦人身上,“沒過幾年,我爺爺就遇到了我奶奶梅月,臨州市茶商家族的小姐。那時候我奶奶剛留德回來,家族也斂了財氣隱在山村裏,我爺爺就是在那時候遇到了我奶奶,兩人思想觀念契合,一來二去的,我奶奶跟家裏鬧了性,戴著我爺爺買的手表,找了個證婚人,就跟我爺爺扯了本。”

在那樣一個年代,能夠做到這樣果斷決絕的女子不多,但也因著結婚程序的簡單,沒有今天這麽繞繞彎彎的,兩人才能順利的領了一張獎狀似的結婚證。

“哦,那個證婚人,就是老薑。他跟我奶奶是一起留德回來的,不過給我奶奶證完婚後沒多久,他就傷心失意又去了德國那邊。”

梁亭鬆垂目望著照片上呈三角站著的三人……所以薑老口中說的錯過許多是這麽個事麽,幸好人不在這,也不會知道許為溪這麽簡單就把那些個陳年往事抖出來了。

“但是為什麽是第一任?難道這個專案組後麵又重新設立了?”梁亭鬆拋出了自己聽到現在的第一個問題。

許為溪點了點頭,應證人的猜想。

“在動**結束後,慶州市警察局重新設立了九三專案組,但是再次設立的專案組並沒有擺到明麵上進行調查,所以如果你現在嚐試著在公安的數據庫上查這個案子,沒有相關權限應該是查不到的。”

“那第二任組長是誰?”

“席樓。”許為溪端起溫水杯抿了口,潤了潤有些幹的嗓子,“你猜猜這個席樓是誰。”

梁亭鬆在腦海中搜索著有關於這個名字的事情,慶州市市局確實有過這麽一個人,但是很多年前因為一場大病突然就去世了,而這個人在市局裏留下的痕跡並不多。

許為溪既然這麽問,說明這個人必定和前麵說的幾位有所關聯。梁亭鬆索性大膽地進行了猜想:“任老?”

“沒錯。”許為溪將茶杯放下,“動**結束後,我爺爺想重新查案,但又不想惹人注意,所以改名換姓用了這麽個身份,老薑那時候已經回國當了市局的顧問,有了這方幫助,爺爺再次加入慶州市局重新設立了專案組。”

“在這將近二十多年的調查裏,我爺爺奔波在每個出現中等規模或者大規模失蹤、拐賣案件的地方,企圖找到這些失蹤拐賣案中的相關點。但是這條線太長太隱秘了,除了都是女子小孩以外,幾乎沒有什麽共通的地方,期間也有突然回來的女子,但也是神誌不清,什麽都不記得了。”

梁亭鬆看著那張照片,許為溪的手指已經移動到了任守楨那邊,“我爺爺有兩個兒子,這個是我的父親,任守楨。”

“親生父親?”梁亭鬆挑了挑眉看著許為溪。

“別這麽看我。”許為溪對上人的目光,而後又落回了照片上,“我自出生後就沒見過他了,姓也是跟母親姓,知道有這麽一個人也是因為看到了這張照片,不然我媽能瞞我一輩子也說不定。”

“而專案組的第三任組長……”許為溪頓了頓,收回了手,抱著雙臂看著梁亭鬆,“是梁叔叔。”

梁亭鬆沒有作出回應,許為溪停了幾秒便繼續說了。

“在查案的過程中,爺爺已經根據收集來的線索,順藤摸瓜找到了大概的方向,可是這點剛發現的苗頭,在短時間內就消失的一幹二淨了。調查行動的隱蔽性做得一直很好,爺爺也不知道是哪裏打草驚蛇了,這種結果對於這個專案組來說是很不利的,尤其是爺爺,他直接就被暴露到罪犯的視野中了。所以他開始培養能夠接任專案組調查的人,也就是梁叔叔。”

“沒過幾年,我爺爺便去世了,梁叔叔作為他最得力的助手,接下了專案組的重擔,而後我父親也秘密加入了專案組,梁叔叔留在慶州市進行專案的總指揮,而我父親則深入各個地區進行調查。簡單來說,我父親是梁叔叔的線人。”

“再後來……”

再後來的事,就是往梁亭鬆的痛處上揭了。

“再後來,我父親死於一場追蹤逃犯的車禍中。”梁亭鬆接著人的話說了下去,“任叔叔也失去了消息。”

這回輪到許為溪沉默了,他知道梁亭鬆想要說什麽,梁入雲的死絕對不是簡單的車禍那麽簡單,而自己的父親任守楨的嫌疑確實是最大的。

但許為溪始終覺得這事另有隱情,加上母親和外婆對父親的印象,他相信自己的父親不會做出那種出賣友人的事。

“許為溪,你查這個案子有多久了?”梁亭鬆伸手摁住那個竊聽器,“還有這個,你是什麽時候放進會議室的?”

許為溪能夠知道這麽多細節,一定是有當年偵查的記錄留存下來,或者查了許久。兩人之間父輩與祖輩的關係線一條條地被梳理開來,梁亭鬆想聽許為溪講些實話,為了查案才主動接近他之類的,甚至如果他是許為溪,他也會想盡辦法去調查。

許為溪深呼吸了一口氣,又端起茶杯喝了兩口,“大部分的案件細節,都是我前幾年去德國留學,住在奶奶那裏的時候,翻查老文件知道的。至於竊聽器……我能說我是丟在那了嘛?”

“說實話。”

許為溪苦笑了下,“梁亭鬆,我確實一開始是想著通過接近你,去調查關於九三案更多的信息,所以才利用這個竊聽器,在不能參與調查的情況下,也能知曉案件的進展,製造跟你接觸交流的機會。”

許為溪的回答是他意料之中的,梁亭鬆不是什麽年輕衝動的人,能夠理解人的選擇。但是他想知道許為溪現在的想法,在兩個人度過的這段時間裏,在深入現場,合作偵查案件之後,許為溪到底怎麽對待他們之間的關係。

先前在市局裏的那些對話,前幾天夜晚酒醉後的那些舉動,到底有幾分真假在裏麵。

梁亭鬆不開口,許為溪的話也就停在了這裏,氣氛一時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中,就在許為溪覺得兩人之間就這樣了時候,梁亭鬆才突然開口。

“許為溪,你想繼續把這個案子調查清楚嗎?”

許為溪一愣,幾乎是下意識地回答:“想。”

“那麽……”梁亭鬆抬頭看向許為溪的雙眼,“你願意和我一起把這個案子查清楚嗎?”

這個案子關係著梁亭鬆父母,從前知道的不多是沒辦法,現在知道了,梁亭鬆也在心裏決定好要把這個案子查清楚了。

無論許為溪拒絕與否,梁亭鬆都會幫著人一起查尋真相,因著親口許下的責任,因著他無法違背的喜歡。

許為溪被梁亭鬆的目光盯著,心裏的那些矛盾已經結成亂麻了。情緒在催促他答應梁亭鬆,理智告訴他,他應該和梁亭鬆說得再清楚一些。

“梁亭鬆,陪我去一趟墓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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