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台上的幾人因為主人的離場也沒有再繼續待下去的想法,姚枝年和梧禹一人扶著一個,跟梁亭鬆打了聲招呼後,就帶著捎上路季商一起離開許為溪家了。

家政阿姨上來收拾殘局,梁亭鬆請人幫忙打開臥室的門,阿姨原本想著拒絕,但看著梁亭鬆不像是壞人,便按人要求的照搬了,隻是多留了個心眼,給許芳心發了訊息。

梁亭鬆把那張老照片塞進口袋裏,雙手抄到許為溪身下,把爛醉如泥的人抱起來,弄到了臥室裏。

看著趴在**已經睡死的許為溪,梁亭鬆隨手扯過被子蓋到人身上,然後走到一邊的椅子裏坐下,從口袋裏拿出那張照片,對著光看。

照片背麵是有些糊的鉛筆字,寫著[攝於一九九五年·慶州],梁亭鬆將照片翻過來,手覆上父母的麵容。因為身份緣故,家裏幾乎沒有父親梁入雲的照片,父母合照更是幾乎沒有,印象裏的父親總是板著臉,在家和警局之間來去匆匆。雷厲風行的父親留給小梁亭鬆的多是背影。

這是距離雙親離世十多年後,梁亭鬆第一次在別處見到父母兩人的合照,照片裏的母親眉眼溫柔,父親則是意氣風發。梁亭鬆移開手,在心裏短暫地悼念了下自己的父母。

除了梁亭鬆的父母以外,照片中還有一些人,在書房那會兒看得不清楚,這會兒才得以仔細查看。

中間的那對夫婦並肩坐在一起,男人身上穿著的是那個年代的警察製服,盡管眼角布滿了密密的皺紋,但依然掩蓋不了男人銳利的目光。他們的身後站著的人是薑繼開,同現在花白頭發比起來,那時候的薑繼開看起來更年輕一些,眼神也更精明,難怪付誌行一直說薑老跟老狐狸一樣。

夫婦的左邊是一對和梁入雲夫婦年齡相仿的年輕男女,梁亭鬆一眼便認出了女人是許芳心,但是許芳心身邊的男人的麵容像是被什麽東西磨過一般,五官模糊得有些無法分辨。

但是根據兩邊的站位,梁亭鬆猜測這個男人應該就是許芳心的丈夫,許為溪的父親。

而在許為溪父母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年輕人,根據人的五官特征,梁亭鬆將人和現在的刑偵支隊隊長謝誠明對上了號。

如果是紀念的合照,一般都會多印幾份予以留存,但梁亭鬆搬家的時候整理過全部的物品,也沒有見過這張照片。對光仔細看這張合照的四角,還粘著一些泛黃的紙片,看樣子應該是從別的東西上撕下來的,極有可能存檔或者記錄之類的文件。

根據時間和父親的工作記錄來看,這張照片拍攝的第二年,梁亭鬆就出生了,而那一年父親梁入雲也正式進入警局工作。

梁亭鬆闔上眼回憶著往事,小時候的他沒少問過總是忙碌的父親到底是在做什麽,隻是從來沒有得到答案。直到父親去世後不久,有親屬來家裏跟母親交談時,他躲在房間裏偷聽,知道父親很有可能是被人出賣而後被人報複開車撞死。

那時候他沒沉住氣,直接去問母親,出賣父親的人是誰,但是母親給他的回答是沒有人出賣,父親是因為計劃出現紕漏才會遭罪。他也問了那時候還是副局長的付誌行,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樣。所以他才打消了對父親死因的懷疑。

而現在這張照片就像是懸在井口的吊繩,繩子伸向深不可見的井底,也許不隻是父親的死因,甚至是父親這麽多年來在警局中做著些什麽都藏在井底裏。

梁亭鬆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父母與許為溪的父母是舊相識,他和父親梁入雲長相上幾乎是七成的相似,那日在眾心酒店門口,許芳心應該就認出來他了,所以才放心把許為溪交給他麽?梁亭鬆將睜開眼將視線移到**,看著青年。

那麽許為溪呢,擁有這張照片的許為溪是不是也一早就認識他了。從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之後,許為溪幾乎是異於常人社交的熱情,對他的那些種種行為,包括沾滿許為溪指紋的那個竊聽器,是不是都源於此。

許為溪到底想做什麽,他接近自己是想要得到什麽,梁亭鬆一時間沒有辦法繼續往下想。

一聲貓叫聲把他的思緒拉回來,梁亭鬆定了定神,往身邊看去,肉鬆正蹲在他的麵前,抬頭看著他。見著梁亭鬆睜開眼,肉鬆立刻支棱起尾巴,往後退了半步。

梁亭鬆想了想彎下身朝著貓伸出手,幾秒鍾後,肉鬆試探性地將爪子搭在人的手指上,感覺人應該沒有惡意後,便安心地往人手下鑽去。梁亭鬆還在思索,肉鬆已經扒拉著他的褲子跑到他懷裏,把他懷裏當窩,頗為悠閑地趴著。

倒是不認生。

梁亭鬆無奈地揉搓了兩把貓毛,抱好貓站起身走到床邊坐下,他把肉鬆放到一邊,低下頭看著許為溪的睡顏,明明是那麽不設防的一張臉,好像有什麽就全都寫在臉上了。

梁亭鬆不怕案件有多複雜,更不怕犯罪嫌疑人有多窮凶極惡,這麽多年來他什麽都遇到過。但是此刻,他的腦子一片混亂。

現存的問題沒有解決,更多的問題紛遝而至,好像存心來刁難他的一樣。梁亭鬆仰著頭看著天花板上的燈,深呼吸了口氣,拿出手機對著照片拍了張照,而後將之前塞在口袋裏的竊聽器拿出來,和照片放在一起,壓在人枕頭下麵,而後起身離開房間。

許芳心還沒有回來,幸好家政阿姨還在屋內打掃,梁亭鬆走了過去。

“為溪今晚喝得有點多,我這邊還有事得先走了,勞煩您多注意下,要是人醒來了給做些能解酒的。”

“誒好。”阿姨聞言直點頭,“我一會兒給許先生泡些蜂蜜水。”

今天發生的事情頗多,加上這兩天有沒有好好休息,離開許為溪家的梁亭鬆開著車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他隨便洗漱了一下後,便休息了。

翌日清晨——

梁亭鬆起床後繞著門前的路來回跑了兩圈,回到家簡單地衝了個澡,帶上東西便開車去市局了。

晨跑的時間裏,他差不多規劃好了今天要做的事。昨晚看到的照片,坐在正中的男人既然穿著警服,又與自己的父親相識,必定也曾是市局的人,九五年的時候市局裏的人還沒有如今這麽多,且基本都是有記錄的。如果通過內網查詢,應該會有線索。

於沅幾人還沒有到崗,整個刑偵大廳裏還是昨晚輪班的警員,看到梁亭鬆終於到了,方才舒了口氣感慨終於可以下班了。

梁亭鬆簡單詢問了下晚間有沒有特殊情況發生後,便讓幾人回去休息了。

辦公室裏的東西還沒有整理,梁亭鬆將搭在沙發扶手上的毯子塞到置物櫃底下後,簡單打掃了下地麵,而後坐到辦公桌後麵。

想要查閱到往年的警局人員信息,以他目前的權限難做到的,梁亭鬆思忖半晌登錄內網,頓了幾秒後,直接輸入了屬於付誌行的口令。數據庫中的信息龐大,梁亭鬆直接搜進了千禧年以前的警局內部人員名單信息。

他將手機裏的照片拿出來放在一邊,與名單上的照片作比較,慶州市公安局是在七幾年的時候設立的,一直到如今,但是對比設公安局以來的人員名單,並沒有符合照片特征的,梁亭鬆支著下巴思索,難道是他猜錯了。

原本應該停下的名單翻頁,顯示還可以繼續往更久以前查找,梁亭鬆微皺著眉繼續翻著,直到一張更為年輕的照片映入眼中,梁亭鬆愣在當場。他將手機擺到照片旁邊,雖然兩張照片中的容貌變化很大,但是五官特征是一致的。

梁亭鬆看向照片旁標注的人物信息。

慶州市警察局副局長 任威

名字被深重的黑框圈住。

慶州市警察局是目前市局的前身,設立也就在六幾年,後來在動**時期的時候,迫於壓力解散了,信息顯示任威在那個時候離開了警局,之後就再也沒有進入公安了。梁亭鬆滑動鼠標去看這位副局長當時處理的案件,卻發現這部分信息被加密了。

離職的初代副局長,被鎖住的案件信息,任威與自己父母的關係,一個個看起來不應當有關聯的信息被一張照片串聯在一起,梁亭鬆愈感父親的死因與這些逃不開關係了。

電話鈴聲響起,梁亭鬆看了眼來電人的名字,不出意料是付誌行打來的,知道瞞不住,梁亭鬆也沒想瞞著,伸手接通了電話。

“小梁,老實交代,你幹嘛呢?”付誌行的語氣聽著還算平和,但梁亭鬆自個人心裏門兒清,冒用口令這事已經是違反規定了。

梁亭鬆從抽屜裏取出筆記本,咬開筆帽,抄錄屏幕上的信息,邊給付誌行回應:“在找一些跟案情有關的信息,沒有幹別的。”

付誌行哼了一聲,“我才四十多,我還沒老糊塗!你拿著我的口令找了什麽看了什麽,都會留下瀏覽痕跡的。小梁,你一向穩重,我也相信你,你自個兒說。”

梁亭鬆看了眼筆下的字,確認記在本上的東西沒有缺漏後,才開口,“付局,我父親當年到底在調查什麽案子?”

“案子?你問這個幹什麽?”付誌行反問道。

“那我換個問題,我父親調查的案子和任威有沒有關係?”

“……這兩個問題有什麽區別麽?”付誌行坐在沙發前,惆悵地點了支煙,“換個問題。”

“那我不問了,我繼續看看自己找。”梁亭鬆默了一會兒開口。

“你給我停下!給我退出登錄!”付誌行聞言都快把煙濾嘴咬斷了,梁亭鬆這小子是真狠,能威脅他是真威脅啊。挺好一小同誌,從哪學的這壞手段。

但是當下又別無它法,付誌行隻想知道梁亭鬆是怎麽突然想起來問這些事的:“你是不是找到了什麽東西?”

梁亭鬆指腹摩挲著筆杆,要問清楚事情就不能有隱瞞,他選擇如實告知,“我在許為溪家發現了一張照片,裏麵有我父母。”

“所以上麵是出現了一些人,你覺得會在內網裏麵能找到?”

“嗯。付局,你和我父母是多年的朋友,當年您和我母親都跟我說我父親是因為計劃紕漏所以遭遇車禍,我當時相信了,但是現在,我想聽真相。”

付誌行歎了口氣,“確實還存在著另外一種可能,也是當時刑偵人員經過幾日的調查發現的,梁入雲可能是被線人出賣信息……被惡意報複的。”

“被線人出賣?”梁亭鬆呼吸一滯,到底是什麽樣的案子,還會需要線人。

“誒,隻是這麽說,梁入雲去世後,線人的線索也中斷了,沒有對證,事實到底如何,也很難說。”付誌行將抽的隻剩一小段的煙丟進煙灰缸裏,咳了兩聲。

“線人是誰?”

“這……要我怎麽說呢……”付誌行伸手抹了把臉,“線人是任威的大兒子,任守楨。”

聞言,梁亭鬆立刻將這個名字輸入數據庫,幾秒種後,一張人物信息表出現在界麵上。

電話裏傳來付誌行的警告聲,梁亭鬆摁了下屏幕掛斷了電話,他的目光緊盯著屏幕上的照片,那個照片上的中年男人眉間微蹙著,目光並沒有正對著攝像,而是落在別處。

梁亭鬆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人,他想起先前找路季商做的鑒定報告,當即把報告單拿出來往後一翻翻到了治安支隊原副隊長的那頁,雖然是紙質打印出來的圖片,但五官特征還是很明顯。

這位名叫任維烈的原副隊長和屏幕上男人的樣貌有近八成的相似,加之兩人的年齡差距並不大,梁亭鬆估摸著應該兩人應該是兄弟。

男人的親屬關係那一欄,名單驗證了梁亭鬆的猜想,而除了父親任威、母親梅月以及兄弟任維烈以外還有一個人,前妻許芳心。

梁亭鬆眼角一跳,心懸了上去。他原本以為自己接下來會看到許為溪,但是名單後麵沒有更多的名字了。

這個結果讓他陷入了深思,關係上顯示任守楨與許芳心離婚是在2000年中,而許為溪出生在2000年末,夫妻離婚的時候,許芳心已經懷著許為溪了,即便夫妻離婚,也不應該……或者是另一種可能,許為溪不是任守楨的孩子。

即便許為溪與任守楨沒有血緣關係,照片出現在許為溪手裏,那他必然對當年的事有了解。

梁亭鬆退出內網登錄,從抽屜裏側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點上,而後走到窗前望向外麵。

“你到底在瞞著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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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藏在背後的大網正在一步步拉開……所以,寶貝們周六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