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沙發著實太小,許為溪半個身子都隻能坐在沙發邊上,用手撐著墊子借著梁亭鬆的肩背支撐自己。但這樣的姿勢著實不舒服,許為溪坐著聽了一會兒覺得自個兒腿都要僵了,直起身揉了揉腰。

感受到肩上的壓力離開了,梁亭鬆下意識地偏過頭看了眼身邊的人,隻見許為溪仰著頭,眉間緊蹙著。

梁亭鬆歎了口氣,站起了身。這一下動作把正在說話的楊舟月整得一懵,以為自己哪裏說錯了,沒敢再繼續說,歪著頭看這兩個警察。

“你坐吧。”

許為溪聞言偏過頭,有些疑惑地看著梁亭鬆。但人已經坐到沙發邊上,繼續詢問去了。

許為溪目光一沉,坐到了人剛剛坐在的地方,墊子上還殘留著餘溫,因為過於貼近,他隻要稍一偏頭就能碰到人的背。

許為溪看著梁亭鬆直挺著的背,將手肘撐在另一邊沙發邊上,托著腮盯著從人肩上逸出的光,安靜地聽兩人的對話。

“阿雪平時不跟人結仇的,大家都願意和她交朋友。”楊舟月掰著手指說著,緊接著咳了兩聲,“她啊老好人,對誰都好,好到有時候我都要吃醋了……咳咳咳。”又是一陣咳嗽。

楊舟月伸手掩著麵將頭偏向一方,咳了將近半分鍾,有的人就是這樣,一旦咳了就停不下來。

梁亭鬆等到人稍微平複了一下,方才開口繼續問,“最後一次和韓小姐相處的時候你們都做了些什麽呢?”

“阿雪買了蛋糕回來,那天她拿到了第一筆實習工資,特別開心,我們在家裏慶祝。”楊舟月道,“吃完後就睡覺了,當時有點晚了,因為第二天還要上班,她幾乎是倒床就睡了。”

“好的,那麽……”梁亭鬆記錄完楊舟月的話後,抬頭道。

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梁亭鬆的話,他拿出來看了一眼,是姚枝年那邊打來的。

“稍等。”梁亭鬆站起身,接通電話走到一邊。沒了遮擋,許為溪一抬頭正好和楊舟月打了個照麵,發現對方正用一種漠然的目光看著他。

兩人之間的沉默使氣氛有些微妙的僵,被人這麽看著還隨意歪靠多少不自在,許為溪幹脆坐正,將兩手合攏置於頷下,又注意到人一直沒變的疲倦神情,於是開口問道:“楊小姐,你精神狀態似乎不是很好。”

楊舟月一愣,如果此刻她照下鏡子的話就會發現自己的臉色蒼白,像是大病初愈的患者一樣。楊舟月低下頭,將手附在太陽穴邊上,眉頭緊鎖,似是有些痛苦,“這兩天晚上沒睡好……所以看起來蔫蔫的。”

許為溪聞言頓了一下,想起了在廚房看到的那些藥,“應該不隻是沒睡好,楊小姐你是不是有精神方麵的問題?”

這個話說出來就有些冒昧了,等於指著人家鼻子問是不是有精神病。

但楊舟月並沒有惱怒,“應該是吧,醫生說我有焦慮症,但我覺得是社會環境壓力太大了,導致我有點累,想來你也懂這種感覺。”

“……”

許為溪本來還在琢磨著現在大學生的就業壓力確實大,但自己好像沒吃過這類苦,很難感同身受。但楊舟月已經重抬起頭看著他,饒有興致的模樣,嘴角還帶著笑。看人這表情說的明顯不是就業問題,那就是情感方麵了。

“你不用太驚訝,且不說我們這類人情感上跟安了雷達一樣,你和那個警官的相處方式,除非我是個瞎子,才看不出來。”

“有這麽明顯嘛……”許為溪摸了摸鼻子,在心裏腹誹著,瞥了眼還在打電話的梁亭鬆。

“那不好意思,你猜錯了,那邊那位警官,是個情感比身體還直的。”

楊舟月順著人的目光看過去,學著許為溪的樣子,也用手撐起了下頷,“正常,我也是這麽過來的。”

許為溪的食指緩慢地從鼻尖滑下,頓在唇間,他將目光移回楊舟月身上。

“嗯,你們先回去,我們這邊也快結束了。”梁亭鬆說完後掛斷電話,轉過身看了眼兩人。

於沅和梧禹也抱著東西從房間裏走出來,“老大,我們這邊搜查完了。”

“你們先走,我和為溪待會兒就來。”

於沅聞言點了點頭,推搡著梧禹離開了楊舟月家。

梁亭鬆走到沙發邊,敲了敲靠背提醒人回神,而後朝著楊舟月問道:“韓小姐之前在哪家酒店工作?”

“眾心連鎖酒店。”

許為溪飛遠的思緒被這一聲拉回來,心髒漏跳了半秒,這個酒店名字他可太熟了。

“好的,我們偵查有進展的話,會通知您,請確保通訊正常,便於及時聯係。”

梁亭鬆將記錄表放進包裏準備離開,卻發現身邊人沒有起身的意思。

“腿又麻了?”梁亭鬆說著,胳膊已經擺到人身前了。

許為溪看著橫在麵前的手,仰頭看了眼梁亭鬆,他忽然忘了自己剛剛在想什麽,隻是直覺著抓住人的手,站起身。

梁亭鬆的指上有一些陳年老繭,摸起來著實不太舒服。和許為溪發冷的指間比起來,梁亭鬆的掌心溫熱,讓人握住後就不想撒手了。

“梁警官,我有點頭暈。”許為溪抬起另一隻手捂住眼睛,佯裝著往人身上倒去。

梁亭鬆一隻手被許為溪抓著不放,隻得用另一隻手扶住人的肩膀,防止人摔了,“你這什麽體質,平時要多鍛煉。”

“鍛煉也解決不了。”許為溪頭搭在人肩頭,也不管被人的肩胛骨硌著,“肩膀借我靠一下,一會兒就好。”

梁亭鬆歎了口氣,扶著許為溪往門口走,“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

走出門後,許為溪餘光掠過楊舟月,女孩一臉標準式笑容,拳頭攥得緊緊的。

“慢,走,啊。”

楊舟月目送這兩人走到樓梯道,而後進了屋子,反手把門摔關上。

她麵無表情地抄起鞋架上擺著的家用酒精消毒水,走到沙發前,無比嫌棄地噴了三個來回。

而後往沙發上一躺,輕聲地爆出一句粗口。

秉承著做戲做全套原則的許為溪,一上車就很自覺地在副駕駛位置裏癱成一條,梁亭鬆看了眼時間,這會兒居然都已經中午了。

他們這些人平時吃的遲點晚點都沒什麽的,有時候來不及吃飯就這一盒泡麵也能對付,如今多了一個許為溪,就不得不考慮午飯這件事了。而許為溪的肚子也很合時宜地“抗議”了幾聲,始作俑者眼睛看向窗外,仿佛肚子餓得不是自己。

“梧禹,在組群裏通知下,一會兒老莊大排檔集合吃飯。”

梧禹還在等著他老大通知下一個目的地去哪,結果被梁亭鬆這一句整得詫愕,“誒?好的。”而後摸出手機在群裏發消息。

[真不叫無語]:@全體成員 老大通知,老莊集合。

[要了命姚]:有線索了?

[我應該在車底]:想啥呢,老大請吃飯。

[木木金鍾]:真的嘛?我不信。除非老大發紅包。

[路Lu]:真的嘛?我不信。除非老大發紅包。

“誒,許老板好像還沒有加群誒。”於沅看著群裏的人還是他們幾個,才發現許為溪到現在也沒有進群,伸手拍了拍副駕駛的靠背,“許老板,咱加個好友,我拉你進群呀。”

許為溪是聽到了,但意識裏不想應答。梁亭鬆借著等紅燈的空**看了眼副駕駛上緊閉雙眼的人,壓低了聲音,“我一會兒拉他。”

於沅當場閉嘴,靠回後座上。

老莊大排檔就在市局附近的街道上,是警察們下班聚餐經常去的地方,老板都是老熟人了。

許為溪站在車邊看著這個把廚房放在門口的大排檔,店上麵的招牌掛著大大的“老莊”兩字,用來遮蓋的不鏽鋼牌子已經被煙熏得發黃了,一個戴著汗巾帽的大肚腩男人正抓著鍋把翻炒著。

於沅和梧禹很自然地同男人招呼了一下,走了進去。許為溪看了眼身邊的梁亭鬆,有些遲疑。

“老高的手藝不錯,雖然比不上高檔餐廳。”

“老板姓高?”許為溪又瞥了眼店牌,高,老莊,這取名的老板倒是個有趣的人。

男人正將鍋裏的爆炒毛肚抄進瓷盤裏,擺盤時看到站在門口的兩人,忙堆起笑,“小梁警官,裏麵就等著你了。”

“麻煩了。”梁亭鬆點點頭走了進去,許為溪看了眼那盤肉眼可見堆滿油的毛肚,別開了眼,跟著人走了進去。

這家大排檔雖然隻有一層,但額外增設了兩個小包間,許為溪和梁亭鬆進去的時候,梧禹五人正坐在一個大圓桌邊上討論著今天搜查的結果。

“老大老大,今天是不是你請客?”路季商看到人進來,立馬舉手問道。

梁亭鬆拉開一個板凳坐下,看著已經擺在桌上的已點菜單子,“辣炒螺絲、石鍋牛蛙、鍋巴牛肉、海帶龍骨湯、燒豬尾……你們是真的不心疼我的錢,要不要在給你們上一道剁椒魚頭?”

“也不是不行。”路季商小聲嘀咕了一句,“不過酸菜魚更香一點。”

“你要吃點什麽?”梁亭鬆自動屏蔽了路季商後麵的發言,將菜單遞給許為溪。

正趴在桌上看著戲的許為溪,突然被人提到,於是伸手翻了下那薄薄幾頁的單子,放眼望去繞不開的辛辣鹵,梧禹他們已經點了很多菜了,看著是有意宰梁亭鬆的意思,他便沒有再點菜了,但還是使壞地說了句,“這裏還有賴茅呢?”

梁亭鬆淡然地掃了眼身邊的人,收回了菜單,“下午還要上班,而且你暈車,不準喝酒。老高,上壺酸梅湯。”

“好嘞!”老板端上來一盆大海蝦,應了聲,隨後拿來兩大壺的酸梅湯,“你們人多,一壺怕是不夠喝,這壺算是我請的。”

於是吃飯的全程,許為溪就抱著一壺酸梅湯猛喝。倒也不是他不吃大排檔,隻是那些菜油煙實在太重,而他腸胃並不是很能經得住造的那一類。

趁著幾人吃的熱火朝天,許為溪借口太悶,出去放放風。

這餐飯吃的梁亭鬆有些過意不去,原本就是因為照顧許為溪才請吃的,結果人菜是一口沒動。匆匆吃了一些後,梁亭鬆也出了包廂,準備結賬。老高抹了把腦門上的汗,手往門口的椅子上一指,“那位老板已經結了。”

梁亭鬆偏過身望去,許為溪坐在椅子上,雙腿交疊側對著門,頭微垂正在看手機。陽光不偏不斜,落在他一邊肩上,在牆上投下半邊影子。

梁亭鬆走到人身邊坐下,往靠背上靠去,共享了落在許為溪身上的陽光,一個依舊看著手機,另一個合眸小憩。

“This kind of certainty comes once in a lifetime.”

在四下充斥的都是男人們喝酒笑鬧的聲音時,青年人伸手盛住一泓陽光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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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獎競猜,鬆哥到底聽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