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我就說當年怎麽那麽突然……”付誌行聽完薑繼開的一番話後,遲疑了片刻才點點頭。

薑繼開提著茶壺往杯子裏又斟了半杯茶,“我下午回來的時候,小溪跟我說他前段時間因為一些意外,參與了刑偵隊負責的案子。”

“小梁跟我提到的那個年輕心理谘詢師原來就是小許啊……”這事梁亭鬆是有提過的,付誌行當時以為是梁亭鬆從哪找的學者谘詢,梁亭鬆做事有分寸,他就沒過多問。

這會兒才後知後覺,感情這兩個孩子都已經認識了。

“小溪這孩子我看著長大的,看著是隨意些,有什麽說什麽的,但心裏彎彎繞繞的,想法多。”薑繼開壓低了聲音,“小付,你看給孩子放個水,充當個編外人員什麽的。”

付誌行一聽估摸著這八百年請不出來的薑老狐狸終於答應自己吃頓飯,原來是為了這個,“薑老,你看這就算我安排了,默許了,刑偵支隊那邊也難說呢……”

“我倒覺得未必,要是真按小溪說的,他前段時間一直都參與辦案,亭鬆也沒說什麽的話……”薑繼開抿了口茶,想起了許為溪方才的表現,意味深長地道,“亭鬆有對象嗎?”

“沒呢,介紹一個跑一個,給我愁的啊。”付誌行一提到這個事就鬱悶,再過兩年梁亭鬆都該而立了,還沒個著落呢,他在心底對梁亭鬆未來伴侶的要求從一開始的漂亮閨女變成了眼睛不大好使的漂亮閨女,到現在是不是閨女已經不重要了,是個人就行了。

薑繼開眯眼笑著拍了拍人的肩膀,“愁啥,我這不是給你送了個來嗎?”

“……”付誌行聞言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薑繼開說的送來送的是誰,“薑老,你悠著點開口啊。你願意送,人指不定不願意來呢。”

薑繼開沒想到付誌行居然不意外,“我還以為你會說別整有的沒的,亭鬆同誌以後要娶老婆的呢之類的呢。”

“實不相瞞。”付誌行一臉無奈地道,“早幾年我就已經考慮過小梁是不是不喜歡女的這件事了,他要是真的喜歡男生,我倒還能寬心點。幸好是我找的方向不對,不是他沒人要。”

擱外麵的兩個人自然是不知道包廂裏都聊他們聊到哪了。

梁亭鬆歎了口氣,助手就助手吧,這個由頭至少也不會太牽強。

“找地方坐下說。”梁亭鬆朝著靠窗的兩座沙發走去。許為溪突然覺得,找不找付局放水無所謂了,有些事還是得靠自己。

梁亭鬆擱心底把案子目前的已知信息盤算了一遍,方才開口,“有兩個女孩失蹤了,目前還沒有發現兩起失蹤案中有什麽關聯。”

“同時間失蹤的?”許為溪將手肘搭在沙發邊上,半側過身問道。

“失蹤時間相差三天左右,但兩方是同時間來報案的,目前隻有報案填的信息表和報案人的口述。”梁亭鬆道,“明天會去失蹤女孩家中進行調查。”

能跟人透露的也就這麽些,梁亭鬆話畢沒有繼續說下去。

許為溪往身後的沙發背上靠去,“又是失蹤……年後慶州的失蹤案好像有些多,都快趕上去年一般了吧。”

“你對這些事還挺上心?”梁亭鬆瞥了身邊人一眼。

“那是,紅旗都已經在我頭上飄揚,梁警官你看到了嗎?”許為溪伸手摁在自己胸前,“你看到我眼裏愛國的光芒了嗎?”

“看到了。”梁亭鬆抬頭看了眼懸在上空的吊燈,“這光確實很亮。”

許為溪放下手,瞅了眼牆上掛鍾的時間,兩個人出來快半個小時了,也該回去了,於是摸出手機給薑繼開發了個消息。

等了大半天也不見回,許為溪幹脆撥了電話過去,但依舊無人接聽。

“完了。”許為溪關上手機,嘖了一聲。

梁亭鬆看著他不大好的臉色,輕皺了下眉,“怎麽了?”

“老薑,啊,就我老師,我有點擔心他因為拒絕不了市局邀請,跟人直接打起來。”許為溪癱在沙發上,滿臉寫著擔憂,一張秀氣的小臉整個擰巴著。

“以我對付局的了解,不會。”梁亭鬆還以為是出了什麽事,聽人這麽一說,稍放心了些。付局和薑老都是年過半百的人,何況薑老那麽大年紀了,兩人怎麽會像血氣方剛的青年一樣打架了事呢。

許為溪聞言,抬手蓋住了臉,隻透過指縫看著梁亭鬆:“以我對老薑的了解,他真的會。”

“20年的時候,老薑受邀去友校參加講座,因為航班臨時取消了,我們不得不開了六個小時的車過去了。結果到了學校,那邊的負責人說,因為疫情原因原本的線下講座改成了線上,在哪拍都行。老薑就在友校大禮堂裏,心平氣和麵帶慈愛微笑地完成了線上講座。”

梁亭鬆聽著點點頭,“薑老的脾氣還是不錯的。”

“嗬……然後,上完課了,他攆著負責安排講座的小領導繞著學校跑了兩圈,邊跑邊罵,那個小領導是他帶過的學生,被罵的是一點都不敢還嘴。”許為溪一臉生無可戀,“我當時害怕極了,生怕老薑連我一起罵。”

“薑老……真是老當益壯。”梁亭鬆沉默了很久,才給出自己的評價,這會兒倒是有點擔心包廂裏麵的付誌行了,遂站起身,準備回包廂,“回去看看吧。”

“梁警官。”許為溪喊了一聲,朝人伸出手。

梁亭鬆轉過身,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腿麻了,拉我一把。”

梁亭鬆不疑有他,伸手抓住人的手腕,往前一拉,許為溪腿還麻著,這會兒還沒在地上踩實,有一陣酥麻感自腳底傳來。許為溪一個沒站穩,直直地往梁亭鬆懷裏倒去。

大廳的另一邊,兩個人正朝這邊走來。

“薑老,信我,我看人一向準得很。”付誌行指著手機上的照片給薑繼開看,“你瞅瞅這麵相。”

薑繼開瞥了眼照片,又瞥了眼付誌行,“麵相這種東西沒用,我們法律工作者都是講求事實的,我跟你說,咱得看大數據,我在帕滕基興那邊的時候,看到的基本都是這一類的。”

付誌行心底一陣鬱悶,最先開始提麵相的不是薑教授嘛。但人老前輩都提到這了,那他自然也不會退步,“薑老,您這樣說的話,我們人民警察那更是講求事實的,大數據隻能代表一部分人,何況還有中外差異,咱啊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薑繼開聽人說著,視線注意到某處,隨即停下腳步,不再和人爭論,“小付,咱來打個賭怎麽樣?”

“啊?”付誌行聞言一愣,不知道薑繼開這打的什麽算盤,但也許這老狐狸是心裏認輸了,麵子上過意不去,想找個借口圓過去罷了,他自然也願意給人這個台階下,“您說。”

“要是我說的對,你就給小溪這孩子放個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呢,也接你這個擔子,擱後麵托著,你也別怕出什麽事。”薑繼開眼睛眯著,話就說到了這。

“說錯了,您該不會要收拾東西又回德國吧?”付誌行琢磨著薑繼開這開的條件越想越不對勁,忽而想起來一些事。

薑繼開一臉“我沒有,我不是,你別潑老頭子汙水啊”地看著付誌行,“誒,我沒說啊。”

付誌行在心裏罵罵咧咧,兩年前他就想請薑繼開來市局了。結果人非要跟他打個賭,說隻要付誌行賭贏了他就留下來。當時隻說了賭贏沒說賭輸,等付誌行賭輸了去找薑繼開的時候,老爺子人都到德國了,打著視頻給他來一句:Guten Tag!

“事實就擺在眼前。”薑繼開拍了拍付誌行的肩膀,示意人朝某處靠窗位置看去。

付誌行一偏頭,正好看到沒站穩往梁亭鬆懷裏撲的許為溪,而在他的角度看來,更像是許為溪在“霸王硬上弓”。

付誌行一時語噎,心情尤為鬱悶,雖然他很慶幸薑老這回終於能來市局了,但著實是不必用這麽簡單粗暴的方法,自己看人一向準,咋就在這事上一而再的失誤呢。

薑繼開心情倒是尚好,也沒繼續往前走讓那兩人注意到這邊的想法,隨即轉身往包廂走去。付誌行多看了眼還抱在一起的兩人,許為溪的手還摁在梁亭鬆肩膀上,心情更加鬱悶了,覺得自己養這麽多年的幹兒子白養了,沒把人家家的白菜拱到手,結果被白菜反拱了。

這都什麽事啊。

等兩人回到包廂後,一開門就見著付誌行手肘搭在桌上,雙手捂著臉,一整個大寫的痛苦,而薑繼開手拍在人肩膀上在笑著說什麽。

“老薑,菜都點好了,我讓他們一會兒上。”許為溪坐回薑繼開身邊,看著付局的樣子,側過身一臉嚴肅,“你也是,別仗著年紀大,老欺負人。”

薑繼開瞥了他一眼,佯裝板著臉道,“我什麽時候欺負過人?”又考慮到對麵還坐著的梁亭鬆,“你是不是又擱外麵造我什麽謠了?”

“啊,沒啊。”許為溪立馬乖巧地往後一縮,眼神飄到一邊的燈上。薑繼開目光移到梁亭鬆身上:“亭鬆你說。”

“沒有什麽事。”梁亭鬆想了下,覺得還是得給人留了點餘地,“隻是簡單介紹了薑老您在運動方麵的造詣,老當益壯。”

薑繼開聽人這麽說,心下琢磨著他這些年來的黑曆史,能跟運動扯上關係的也就那麽一件了,“得了,又是講座那事。你說這孩子,他就不記點好的,我攆著人追是為了啥啊。”

薑繼開兩手一攤,偏過身看著許為溪,人還盯著一旁的燈呢,仿佛那燈能開花一樣,“那還不是因為坐六小時車,這孩子一下車就吐,吐完跑到人學校圖書館裏就睡,睡到我講座結束,天快黑了都沒回來。我本來讓我那學生給看著點的,畢竟這孩子路癡,結果人給我看沒了,指不定繞哪去了,給我急的啊。”

“我能不逮著人找嘛,繞學校兩圈啊,兩圈!我都準備報警了,結果這孩子自己不知道怎麽都繞人家學校大門外麵去了,又沒證件進不來。”

薑繼開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得虧是沒丟,下次亂跑找不到路了我看你找誰。”

許為溪偏過頭來極為乖巧地朝薑繼開笑了笑,舉著茶壺幫人把茶杯裏的茶續上,邊倒邊反駁:“我不亂跑啊,找不到路我就原地呆著,總有人會找來的。沒人找,反正現在也是科技社會了,打個電話的事。老薑你別老操心了。”

薑繼開聽他這話意有所指,餘光瞥了眼一邊在思索著的梁亭鬆,也不再說話。

而梁亭鬆看這人這會兒極隨意的模樣和語氣,忽而想起了之前下唐村那次,自己先走了把人留在後麵,許為溪那會兒是不是也走丟了。

那他在那等著自己回去找,還是打電話讓人來接的呢。梁亭鬆冒出來這個念頭後,立刻打消了,他關心這個幹嘛。

隨即收了收神,將視線一轉,卻發現付誌行正帶著複雜的眼神看著他,快趕上無數次相親失敗後付誌行跟他談人生的模樣了。

難道剛才許為溪把他身上什麽東西扯掉了?梁亭鬆下意識地往自己身上看去,並沒有什麽問題。

付誌行欲言又止,是個鬼都能聽出人許為溪話裏有話吧,怎麽他這個就跟木頭一樣呢,難道真是薑繼開說的那麽回事?

但付誌行最終隻是喟歎了一聲,伸手拍了拍梁亭鬆的肩膀。

得,下次掃墓的時候想想怎麽跟梁入雲夫婦解釋這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