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間,許為溪才突然發過來一個短信。

“計鳴淇是不是一直沒有聘請律師?”

梁亭鬆正在整理手頭的案卷材料和證據,看到人的信息,想了幾秒回了過去。

“沒有,看守所那邊反饋的消息是,計鳴淇沒有聘請律師的意願,加之其家庭經濟問題,後續會給他安排法律援助。”

電話那邊傳來風卷林葉的颯颯聲,許為溪過了一會兒慢慢道:“知道了,不過我想他應該改變主意了。”

“為什麽?”梁亭鬆下意識的問道。

“我猜的。”許為溪匆匆掛斷了電話,沒有給梁亭鬆繼續提問的機會。但梁亭鬆心下明了,許為溪說這話必然有他的考量在裏麵,所謂猜的也不過是找個說辭,搪塞自己罷了。

他窩在椅子裏重新翻看他和許為溪對計鳴淇的審訊記錄,想要找到許為溪判斷計鳴淇改變心意的原因。無論怎麽看,計鳴淇都像是為了挑釁許為溪,主動承認了所有的罪行,來證明許為溪的觀點是錯誤的。

但此刻,就像是為了應驗許為溪說的話一樣,梁亭鬆的電話再一次被撥通了,這次是看守所那邊。

計鳴淇提出要聘請律師,並且提到了許為溪。

許為溪蹲在一個碑前,望著照片上的老人,老人笑的和藹,但眉目之間不掩威嚴。許為溪從口袋裏拿出一塊方巾,輕輕地拂拭著供案上的灰塵,而後將手提袋裏的二鍋頭和蠶豆放在供案上。

在回國後,每次心情糟糕時,許為溪就會來到這裏。

許為溪並沒有見過這個老人,老人是在他出生的前一年去世的,但也許是源自於血脈裏的聯係,他來到這裏就會安心。

計鳴淇的那句不需要別人來救,當時看來仿佛是自暴自棄的言論,現下想想竟然是給他許為溪挖了個大坑。

計鳴淇給出了足夠的**,他算準了許為溪一定會往裏跳,許為溪才是那個會救他的人。許為溪自嘲地笑了笑,卻又無可奈何。

他是接觸過並直接參與審問計鳴淇的人,涉及回避問題,他並不能直接充當計鳴淇的律師。許為溪站起身看著遠處烏壓壓一片的墓碑,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老同學,最近有空沒?”

次日裏,在經過相關程序後,一個由許為溪介紹的何姓律師作為計鳴淇的代理律師,參與到案件中。

自四人被拘留後,輿論方麵一直在向警方施壓,盡管有實時進行官網答複,但甚少有民眾去看官網上的留言,更多的是在微博上發言提問。

計鳴淇的批準逮捕決定下來了,而對於四個嫌疑人的提請批準逮捕書也已送至慶州市人民檢察院審查。

許為溪心理谘詢身份用的順手,便跟著何律一起去見了計鳴淇。

再次見到許為溪時,計鳴淇的態度就自然了很多,畢竟沒有人會對來救自己的人反感,哪怕這個人不久之前還刺激過自己。

“許老板看起來不怎麽高興啊。”計鳴淇笑著看著人,手指在桌麵上敲擊著。

“你的律師不是我,有什麽跟你的律師說去。”許為溪沒好氣地指了指身邊的老同學,而後別開臉去,眼不見心不煩。

計鳴淇同何律所說的那些,無非也是在許為溪和梁亭鬆麵前說的那些,隻不過又補充了些邊緣人格,躁鬱症等各種理由。

“編的不錯,繼續編。”許為溪翻了個白眼,冷漠地道。

計鳴淇聞言偏過頭來看他,“那我之後可就要申請心理治療,請許老板當我的心理谘詢師了哦。”

如果沒有這道防彈玻璃,許為溪絕對會進去給人一腳,“一個名字就想威脅我?你太高估那個名字的重量了。”

“不不不,我說了,你跟我是一類人,是你太低估這個名字,所代表的背後的意義在你心中的分量了。”計鳴淇靠在椅背上,好假以整地看著許為溪,“更何況,我知道的又不止這一點,許老板你就不好奇嘛?”

從看守所大門出來,許為溪抬眼看著不算晴朗的天空,四下陰沉沉的,倒有風雨欲來之勢。和何律匆匆道別後,許為溪便回家了。

梁亭鬆這兩日已經把起訴意見書,案卷材料以及證據準備好了,而這些東西都已經交給付誌行和謝誠明過了目。

隻等檢察院那邊的批準下來,就將案件材料全部移送檢察院。

梁亭鬆走到窗戶邊,掀開簾子望向窗外。城市的霓虹已經自暮色垂落後亮起,遠方的地平線上還閃爍著點點白光。一道閃電劃過墨濃的天空,隨之而來的是震耳的雷聲。

要下雨了。

梁亭鬆忽而想到了什麽,拿出手機看了眼日期。

許為溪坐在書桌前用筆在紙上飛快的寫著什麽,地上多了好幾個紙團。

肉鬆趴在地上,用爪子翻動著那些紙團,將其中一個團到懷裏抱著咬。咬著咬著就被扔過來的又一個紙團砸到。

“喵!”肉鬆往邊上跳開,三步並兩步跳到許為溪的座椅邊上。但這並沒有打擾到許為溪的動作,在片刻後,像是終於決定了什麽,許為溪將筆尖用力地劃在紙上某處。他掃了眼壓在一邊的照片,從書架上抽下了一本書將照片夾好,放回去。

許為溪揉了揉眉心,身體往後一仰,往牆上掛著的日曆看過去。

明天是童欣的告別儀式。

許為溪是被雨聲吵醒的,把貓從自己身上扒拉開後,他起身走到窗前,掀開窗簾看了一眼,窗戶外側已經被雨水浸濕了,外麵的景色隻能看見個不成型的輪廓。

前幾日還豔陽高照的,這就突然開始倒春寒了。許為溪看了眼時間,已經六點了,而童欣的告別儀式定在上午十點。

考慮到外麵的天氣,許為溪在繼續穿單褲和把秋褲套上之間猶豫了很久,然後伸手把秋褲丟到衣架上,從衣櫃裏拿出件長大衣。

梁亭鬆和偵查小組的其他人是一早就到殯儀館了,因著囡囡想要送些東西給童欣,林鍾出門後先去了醫院隨後趕來殯儀館。

幾人在殯儀館的休息區坐等了一會兒,許為溪就和章淑燕先後來了。

梁亭鬆抬頭看過去,這人今天穿著件白襯衫,配著白色西服褲,外麵套的是黑色大衣,衣角長到腳踝,以及懷中那一捧黑紗裝飾的白玫瑰。

許為溪這兩日因為計鳴淇的事,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與梁亭鬆接觸,現下在這裏遇見了,想避也避不了。

許為溪做好了接受人一通質問的準備,但梁亭鬆隻是坐在那裏看著他,待他走近後像是朋友寒暄似的說了一句:“還是你細心,我們空著手就來了。”

許為溪怔了一下,隨即低頭看了眼懷裏的花朵,再抬起頭時,麵上揚起淡然的笑,“女孩子都是愛花的嘛。”

“我那天不應該讓你陪我去審訊計鳴淇,不然也不會有之後的事情了。那天你走的太急,之後我一直想和你說這件事。”梁亭鬆點點頭,隨即站起身看著麵前的男人道。

因著身高的問題,許為溪得微抬著頭。從他的角度看過去,正好可以看到梁亭鬆的喉結,隨著人說話而上下跳動著,許為溪看著出了神,待人說完停了半天,才回過神。

“這個事……也沒什麽的。”許為溪不著痕跡地移開目光,他才應當是心虛的那一個,現在反倒是梁亭鬆來跟他道歉,“況且,我也不可能當他的委托律師,他的算盤打的再好也沒用。”

雖然是周末,但童欣的追悼會並沒有很多人來,除了梁亭鬆幾人以外,隻有幾個同班的同學,憑著聲音記憶,梁亭鬆聽出其中一人就是當時偷偷給他們打電話的女孩。

她將一小紮白**擺到照片旁,又偏過頭看向梁亭鬆和許為溪,梁亭鬆突然想到那天女孩問他,童欣能回家嗎,能回去上課嗎。

人生最恨莫過於無能為力。

那個名叫汪廣元的老師也來了,依舊是板著一張臉,他看著童欣的照片歎了口氣,搖搖頭就走了。

警方的人一起走上前進行悼念,於沅望著照片裏笑顏如花的姑娘,不由的一陣心酸。“下一次就當個永遠無憂無慮的小朋友吧。”

林鍾將囡囡交給他的盒子打開,裏麵是一盒沒有打開的糖,旁邊附帶著囡囡的字。

[童欣姐姐,你給我的糖我找不到了,但是我有好多好多糖了,你也吃糖,吃了糖就什麽都好了!]

那些糖是她醒來後,第一次撒嬌求著父母去大超市買的。囡囡將那一盒糖小心翼翼的放在病房床頭櫃的抽屜裏,視若珍寶,直到今天,她終於把這盒糖送給了想送的人。

許為溪抱著那捧玫瑰走到童欣的照片前,“聽說人死後,靈魂就會遊**在岸邊,一艘小船會載著他們的靈魂到彼岸。肉體無法到達的遠方,就讓靈魂奔赴一場吧。”

許為溪伸手抓住一朵玫瑰的花瓣,猛地一拔,而後在幾人的驚愕中將那朵玫瑰的花瓣揚到空中,接著第二朵,第三朵……

梁亭鬆突然覺得他們隻是忙碌之中抽出半天時間,來參加某個孩子的葬禮,但許為溪是很認真地在同童欣做告別。

讓這些玫瑰陪同女孩一起去往遠方。

悼念會結束後,隻有章淑燕被允許參加入爐儀式,做最後的道別。

許為溪窩在休息區的沙發裏刷著手機,懷裏一把光禿禿的花莖上,零落著幾片花瓣,梁亭鬆走過來坐到他的旁邊。

“對萬三龍幾個人的逮捕審核批準了。這幾天,拐賣案就進入審查起訴階段了。一切都開始步入正規了。”

“可是,我們也許永遠也找不到到底是誰殺害了童欣,打傷了囡囡,傷害了那麽多的女孩。”許為溪將目光轉向梁亭鬆。

梁亭鬆對上人的目光,十分堅定,“會找到的。”隨後起身向門外走去。

許為溪看著梁亭鬆遠走的背影,突然很想喊住人,問一問他有沒有懷疑過自己,又或者為什麽那麽信任自己。哪怕之前的事他總能找到一堆理由,也不妨礙他在計鳴淇這件事上存在太多可供懷疑深究的點。

無論哪一點,隻要梁亭鬆提出來,他都沒有辦法回答。

慶州市人民檢察院公訴科對公安移交的資料進行了將近一個月的審查後,寫出了公訴書,向慶州市人民法院提起公訴。

萬三龍幾人同計鳴淇屬於同一案件的主從犯,法院依照相關律法,決定將案件進行了合並審理。

審判倒計時十五天——

經過長達兩周的治療觀察,從地窖裏解救出來的女孩們都已經清醒過來,但有兩個女孩腦部神經受損嚴重,今後生活無法自理。

囡囡堅持要去看望這些女孩,讓父母把自己抱到輪椅上後,抓著輪子一點一點地移動,因為胳膊力氣的有限,沒多久囡囡的額頭上就布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林鍾和姚枝年一直守在她身邊,生怕出事,但女孩堅強又固執地要一個人走完這段路,直到到了女孩們所在的樓層,她偏過頭朝林鍾一笑,“我答應過要接她們回家的,說話算數。”

審判倒計時十天——

偵查小組正在會議室裏整理當時從童欣家和學校帶回來的東西,擺在一邊的手機突然響了。梁亭鬆看了一眼,隨即接通。

“梁警官,我是童欣的媽媽,章淑燕。”熟悉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梁亭鬆停下正在整理的動作。

“您說。”

女人的聲音明顯有些緊張,“當時你說如果我需要幫助,隨時可以給你們打電話對嗎?”

“自然。”梁亭鬆走到白板邊,拿起一隻筆在白板上寫著,“所以您需要什麽幫助?”

“我要離婚!我要離開這個男人!”失去了女兒的婦人,軟肋被人生取,於是扯斷了禁錮自己的枷鎖,要重新振翅離開這個人間地獄。

“我會為您介紹律師朋友,盡可能給您幫助。”梁亭鬆掛斷電話,將許為溪的聯係方式發了過去。

審判倒計時五天——

喊了半天無人應答。

許為溪推開厚重的大門走了進去,才發覺門上的灰塵已經積攢了多日。桌上的蘋果已經被壞了一大半,邊上擺著碗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米粥。

“計老爺子!”許為溪直奔臥室,猛地推開門,老人端坐在輪椅上,隻背朝著他。許為溪默了片刻,慢慢地走到人身邊蹲下。

老人雙眼緊閉著,雙手交疊抱著東西,不知是何時仙去的,眼下還有隱約可見的淚痕。

許為溪小心地將那東西從老人懷中取出,那是一張被人從中間撕爛後又重新用膠布粘好的照片,一對男女將一個嬰兒環在中間,看著鏡頭笑得無比恩愛。

許為溪將照片翻過來,那背麵用圓珠筆寫著兩行字

[願夫妻琴瑟和鳴,願寶貝鳴淇歲歲安康。 攝於計鳴淇一歲生日]

明明都在世上,卻一個也見不到。

“計老爺子,走好。”許為溪輕聲道,而後萬籟俱寂。

科普時間+一些設定補充

明明已經開春了,熱了幾天卻又突然開始倒春寒。

某言裹著自己外套在寒風裏熱熱發抖,兩個鵝子在書裏一個比一個瀟灑。

?許為溪穿衣法則之隻要我大衣夠長,就沒有風能凍我的腿

?梁亭鬆抗寒法則之這點冷跟冬天早六起來晨跑差的遠多了

①突然想起來的一些小科普:

其實審訊時並不會隻有一對警察進行審問。一般是可以有兩到三組警察進行審問,因為有的嫌疑人可能第一組的時候沒有說,到第二組就說了。

這個時候就是看哪個組更能贏得(?)嫌疑人的心。

②文章的時間設定是2024年

小溪的年齡不大,書中設定24歲,00年的小朋友

歸功於小學到高中這段成長中的跳級以及國外學習,小溪23歲就已經研究生畢業了。

他提到的證書是心理谘詢師證和律師資格證(A級)

鬆哥大小溪4歲,書中時間為28歲

成長經曆有些坎坷,屬於好學生好好學習自立自強那一類

17年從公大畢業,然後進入市局,一幹就是7年。

(他兩的羈絆可以說是從母胎裏就有的,以後就揭曉了)

③設定中會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請多擔待。我也會不斷摸索不斷加強自己的寫作!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