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海市——

“嗯,知道了,我會將情況轉告德爺。”老潘放下電話,長舒了一口氣,轉身往院子方向走去。

自從和文九通過電話,確定許為溪現狀後,許裕德的大部分時間都是戴待在院子裏,澆花或者就像現在這樣,把藤椅搬到院子裏,躺靠著閉目養神。

“德爺,剛剛幾位合作的老板聯係過來,說是那幾條線出了點問題。”老潘走到許裕德身側,垂首道,“文九那邊突然中斷了信息滲入。”

半晌,許裕德睜開眼,他扶著椅子慢慢站起身。許裕德一抬手,看向老潘:“告訴我那些老夥計,注意之後聯係他們的人。”

“德爺您是懷疑?”聞言,老潘立刻了然許裕德的意思,突然中斷必然是出現了事故,不然以文九在通話中的表現,人應該是迫切希望將這幾條交易線獲取到手。

許裕德點點頭:“如果他們內部已經被偷梁換柱了,那小溪又要危險了,畢竟接手的這個人到現在也沒有和我們聯係過。”

“那……”老潘擱心裏為小少爺捏了把汗。

許裕德默了半晌,雙手背在腰後,往長廊上走去:“該去看看我們的小魚養得怎麽樣了,把四財和老三也叫上吧。”

“我這就去通知兩位老爺。”

老潘回完話會,抬頭望了望昏暗的天,晚來空氣格外沉悶,怕是有一場大雨。老一輩兒都是不愛下雨夜的,這樣的天氣不安生。

許裕財和許裕福從宅子裏出來的時候,許裕德已經坐在車子裏了。

許裕財很自然地拉開後車座的門坐了進去,隻是許裕福還有些猶豫。見他心事重重的模樣,許裕德喟歎了聲道:“老三,上車吧。”

一向尊敬的大哥都開口了,許裕福不得不跟著坐了進去。

許裕德抬了抬手指,老潘點點頭,隨後將前後車窗都調控關上,而後收回手並沒有開車的打算。如他所料的那般,沒多久便又雨滴撞擊在車前玻璃上。

許裕福一時摸不明白,為什麽遲遲不出發,他往身邊看去,隻見著許裕財雙手環抱在胸前,閉眼靠著,全然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

他隻好打消了詢問人的念頭,靠在自己的那邊,望著模糊不清的窗外。

“老三啊……”坐在前排的許裕德忽然開口,打破了車裏的寂靜。

許裕福被這聲激得心一抖,而後平靜下來:“誒,德哥。”

許裕德看著前方被雨刮器往兩邊推開的雨水,緩聲道:“現下這裏已經沒有外人了,大家都是血脈相連的兄弟,話攤開了說,許雲淮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

許裕福心中咯噔了一下,他想過許裕德會問他的各種問題,但為什麽會問到這個?

“德哥,當年認回雲淮的時候,不都是做過親子鑒定了嗎?”許裕福慢慢道,當時許裕德和許裕財對許雲淮的身份存疑,他就特地帶人去醫院做了親子鑒定,“而且,那孩子眉眼間跟我年輕時一模一樣!”

“親子鑒定可以作假,容貌也可以通過別的方式改變,福哥,現在已經不是八十年代九十年代了。”許裕財睜開眼,接過人的話茬。他從衣服內口袋裏掏出個信封,將東西遞給許裕福,“許雲淮車禍那天,我去醫院看他,順手把你放在老宅這邊的常用物件帶了過去,讓醫生再次進行了一次親子鑒定。”

許裕福半信半疑地打開信封,將裏麵的紙抽了出來,正是親子鑒定報告書。許裕福順著那些字看下去。

[遵循孟德爾遺傳定律,聯合應用可進行親權鑒定,其累積非生父排除率為0.9999999989。

經過我院鑒定,許雲淮與許裕福確認無血緣關係。]

“怎麽會呢,當時鑒定明明是……”許裕福抓著那張紙看著許裕財道,他的雙手都在顫抖,許雲淮明明和自己年輕時長得那麽想象。

“當年給你們做親子鑒定報告的那個人,在做完之後不久就辭職了,那個人應該是被買通了。”許裕財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嘖了一聲道,“至於容貌這個問題,我詢問了給許雲淮做手術的醫生,他的臉有動過刀的痕跡。”

許裕福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整個人的背佝僂著。他心裏對那個女人有愧,雖然隻是隻有幾麵之緣,但他一直想著要把她接回許家。但等他再去找的時候,女人已經去世了。

他原以為他跟那個女人的聯係再也沒有了,直到許雲淮的出現。

許裕福珍重這個孩子,甚至超過了自己的另外兩個孩子,他把對女人全部的歉意都付諸在許雲淮身上,結果現在告訴他,他所付出的一切都是空的。

“我……唉……”許裕福深深地歎了口氣,伸手抹在眼上,“我怎麽會想不到呢,雲淮甚至都不知道她的模樣,又怎麽會是她的孩子……”

許裕德沒有說話,許裕福樂嗬了大半生,所謂佛禍相依,年輕時欠下的債都會在老來用各種方式降在人身上。

“年輕時候,跟你說別沾花惹草,你不聽,現在說這些沒用的。”許裕財哼了一聲道,“許雲淮前幾日從你手底下轉走了幾十萬,這兩天又陸續轉走了幾十萬,這事你知不知道?”

“什麽?”許裕福一時冷靜了下來,猛抬頭看向許裕財。

許裕財看人這反應便知道是什麽情況了,許雲淮必然是憑借著許裕福對他的重視,架空了許裕福在自己手底下人的權利,以至於大量錢財被轉移走,許裕福也是毫不知情。

“許雲淮和綁走小溪的那群人有接觸,隻要能從他口中得到那群人的行蹤,我們就能聯係警方去救小溪。”許裕財沉了口氣道,“現在那邊出了點問題,正是好時機。”

手機消息聲忽然響起,許裕德拿出來看了一眼,抬了抬手:“老潘,開車吧。”

[已購入5枚,交易成功]

許雲淮冷漠地看著電腦屏幕上的信息,而後拿起手機撥通閔可宇的電話。

十幾秒後那邊才接通,閔可宇的聲音聽起來頗為輕鬆:“許老板,深夜致電有何貴幹?”

“我剛剛又轉過去了五十萬,前前後後,已經給你投了三百萬了。”許雲淮冷漠地回道,“我想要的東西,什麽時候能看到。”

“很快。”閔可宇笑道,“許老板稍安勿躁。”

許雲淮默默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回道:“你這句話我已經聽過重三遍倒五遍了,我要一個準確的時間!”

“啊……讓我看看時間,今天是12號……那麽16號,16號你就能得到想要的結果。”閔可宇挑了挑眉,盤算了下時間以及現下的情況,謝圖南帶走了一部分東西,許雲淮打來的錢應該大多都流向越南了。

他並不打算把閔九爺留下來的東西都帶走,其中也包括許氏的那些交易線。不可否認,許家在國內商業圈占著一塊,但人拿出來交易的部分,也就糊弄閔九爺那種上年紀老糊塗的人。

閔可宇讓人多留意幾下就發現了,那幾條線相關的富商老板,都是些難纏的,跟他們打交道純屬浪費自己的時間。

閔氏在這個地方呆了六十多年了,也該換換地了,這些年他在外奔走,就是為了這麽一天。

至於許為溪……

閔可宇將手裏的煙滅了,走到操作台邊。一個乳白色的塑料盒子裏裝著些粉末和**的藥物。

哲伯的藥看著是損傷精神的,但鮮少人知道,那樣藥物有成癮性,尤其是在多次注射之後。

雖然不知道許為溪目前到了哪個階段,但也好不到哪去。反正

閔可宇拿起其中一袋白色顆粒狀的粉末,將其倒進另一小瓶**藥物中,輕輕晃動了兩下。

他拎著那個瓶子看了半晌。

“我還是很好心的,至少,我願意留他一命呢。你說對不對,哲伯?”閔可宇偏過頭,看向站在門邊的老者,慢慢道。

哲伯沒有說話,布滿皺紋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的變化:“生不如死也算是生嗎?我不記得教過你這些。”

“我自學成才。”閔可宇眯著眼笑得格外燦爛。

許雲淮放下電話後,並沒有急著休息。

這幾日,他都在瀏覽閔可宇發給他的網站,些許是虛榮心在作祟,他搜索了很多關於許家還有許為溪的事。

甚至某一時刻,他在想如果許為溪死了,他是不是可以把自己變成許為溪,然後留在許家。

這樣偏執瘋狂的念頭在他的心裏生根。

他的身形和許為溪差不多,至於麵容,許雲淮摸了摸自己的臉,不過動點刀子而已,又不是沒幹過。

當許雲淮還沉浸在這種幻想之中時,電腦界麵突然跳出彈框。是網站內部彈框。

[交易失敗,原因:金錢交易被買方攔截]

許雲淮一愣,想找投訴的界麵才發現,並沒有這個選項,錢明明都轉過去了,怎麽會被攔截,還是買方!他什麽都沒做啊!

許雲淮剛想摸鍵盤查詢情況,電腦屏幕在下一秒,忽而轉成了黑色。許雲淮第一反應是電腦壞掉了,然後隨後電腦就像是被人控製了一般,開始查詢一些隱藏文件,將許雲淮的一些加密文件進行破解打開。

“怎麽回事?”許雲淮猛地摁電腦鍵盤,企圖通過操作破解現下的局麵,然而無濟於事。

在看到網站被點開,點進個人主頁查詢賬戶資金變動的時候,許雲淮急得直接將電腦摔到了一邊地上。

巨大的聲響,難免會引來看班的護士,許雲淮伸手撩了下額前的頭發,抹去額上的汗珠,正準備跟護士解釋。

隻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以及許裕德的聲音:“許雲淮,該算算賬了。”

許雲淮的手停在額處,瞪大了眼往門的方向看去,不隻是許裕德還有許裕財和……許裕福。

“你想把許家的錢轉到哪去?是誰指使你這麽做的?你潛進許家到底有什麽目的?”許裕德站在離病床一米的位置,看著人沉聲道。

他的目光從地上的筆記本電腦碎件上掃過,剛剛也是他安排人對許雲淮的電腦下手,黑進人的電腦裏,把人打個措手不及。

“德叔,您說什麽呢……還有父親,您怎麽也跟著德叔過來了。”許雲淮迅速冷靜下來說道,但顫抖的聲音依舊出賣了他慌張的內心。

許裕福將裝著親子鑒定的信封丟到人懷裏,別開了臉:“我不是你爹,你別喊我!”

許雲淮沒有看那個信封,他偏頭看著許裕福,想必人已經知道了自己偽造親子鑒定的事了,不然不會說這種話。

“許雲淮,如果你能把你知道的都交代了,許家可以網開一麵。”許裕德咳了一聲,看著許雲淮極為嚴肅地道,“我們已經聯係警方了,我想你也應該不希望餘生在監獄裏度過。”

許雲淮的目光慢慢轉到許裕德臉上,半晌,忽然開口大笑。

本就急在心頭的許裕福,被許雲淮這笑整得更為氣憤,當即大聲嗬斥道:“我把你帶回來,給你吃穿,許家也待你不薄!你怎可做如此對不起我,對不起許家的事!”

“待我不薄?”許雲淮聲調一轉,指著許裕財道,這個時候他也不顧什麽長輩尊卑了,“許老四當著我的麵罵我,說我不配,這叫待我不薄?好不容易能做點事了,千方百計派人監視我,這叫待我不薄?”

許雲淮的一番話,說得許裕福啞口無言。許裕福看了看許裕德和許裕財,兩人也是什麽也沒說。

許雲淮慢慢掀開被子,走下床,一瘸一拐地往窗邊走去。

“你做什麽!停步!”許裕財發現苗頭不對,大聲道。

“不許過來!”許雲淮立刻回斥道,“誰過來,我現在就撞死。”

這聲威脅確實有用,許裕德幾人麵麵相覷,沒有再往前靠近。

許雲淮拉開窗戶,冷風從外倒灌進來,全撞在他的背上,他眯著眼看著前方的許裕德,幽幽道:“我確實很討厭你們,不過無所謂了,我馬上就要死了,死了還有你親愛的外孫陪我一起,還是不錯的。”

說完,許雲淮雙手一撐,另一條**,整個人從窗口後翻出去。

盡管許裕財已經趕到窗邊了,也沒有拉住人,隻能看著人掉下去。

許雲淮掙開雙手迎接死亡的到來,但並沒有想象中撕裂的痛,除了撞擊帶來的昏沉和墜落時空氣稀薄導致的心悸外,沒有別的感覺了。

他還在呆滯之中,有人持著手電筒照在他臉上,不止一個。身下的東西原來越矮,許雲淮的視線往邊上移動去,隻見著一個穿著警察製服的人,背著光走到他麵前。

“臨海市刑偵支隊調查一隊隊長 張呈。”張呈揚了揚手裏的警官證,而後看著墊子上躺著的人,“許雲淮先生,你被逮捕了。”

許裕德站在窗口往下看著,直到張呈用手電筒做出溝通信號,才滿意地離開窗邊:“都說了,小輩就是小輩,沒有十足準備,我能來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