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道樹於窗外飛速劃過,掠成一條墨綠的線,風鼓在窗麵上嗡嗡作響,陽光落在後視鏡上凝成一點。

副駕駛上的老太太緊閉著眼,雙手搭在包上,臉上的皺紋交錯,眉間微蹙。

於沅在後座上,目光從老太太的身上輕輕掃過,而後落到自己的手機上,給梁亭鬆報告了當前的位置。

剩下的距離並不遠,在快到目的地的時候,楊玉像是有所預料般的,忽而睜開眼。

梧禹將車子緩緩開進停車場裏,最後停在一輛警車的旁邊。楊玉往不遠處的建築物看了一會兒,方才注意到有人走到車邊拉開了門,是一直坐在後麵的小女警。

見著楊玉手伸了過來,於沅了然地托住將人扶了出來。

“我原以為你們會帶我去警察局呢。”楊玉將包跨在腕上,在兩人之間走著。看到慶州市拘留所的機關牌匾時,楊玉才頓了下腳步開口道。

對於楊玉這種反應,兩人雖有一時的驚訝,但也不奇怪。梧禹拿出警官證給門口值守的民警,趁著這個空檔,他偏過頭看了眼身邊的老太太:“梁支隊長在等您,我現在帶您過去。”

楊玉跟在梧禹後麵,一路往審訊室的方向走著,就見著一個穿著製服,站得筆挺的人在門口,手裏還拿著一疊文件。

“梁隊。”梧禹朝著梁亭鬆敬了一禮,“楊玉已帶到。”

“嗯,進來吧。”梁亭鬆回禮後,推開了麵前的門。麵前的審訊室與其他審訊室不同,梁亭鬆在綜合考慮了楊玉的年齡以及可能出現的突**況後,同副所長爭取到了這間空置的休息室,改成了臨時審問室。

緊跟著後麵進來的是一位拘留所的警員,懂一些急救措施,為這次審訊多做一層保障。梧禹給現場拍了張照片後,同樣地坐到了楊玉對麵。

楊玉環顧了下四麵,幹淨的房子,連個鍾都沒有,她的目光緩緩移到梁亭鬆身上:“唔心裏明白,儂把唔從上海喊來是做什麽。”

即便不習慣,楊玉還是努力地用普通話道。

“似因為蓮蓮的事吧?”

“不隻是章蓮的事,我們要詢問的還有一件事。章蓮一家04年到07年間發生了什麽事,你知道多少?”梁亭鬆身體微傾,看著楊玉道。

楊玉雙眼微垂,像是在思索一般,半晌開口:“唔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海雅一家過得苦啊,04年的時候小月月不見了,夫妻兩個就一直找著在,耗了不少錢。07年的時候蓮蓮又生病了,夫妻兩個把親戚借了個遍也沒法子讓小囡好。”

“那辰光,唔在上海介邊,他夫妻兩個就找到唔了,講把蓮蓮放我跟前,讓我救救蓮蓮。”(那時候,我在上海這邊,他夫妻兩個就找到了我)楊玉說著,眼睛有些濕潤,“唔木結婚木小囡,就把蓮蓮接來了。那辰光她就一丁丁大,發寒熱在,我到處問呐,後來才治好的……”

“那章蓮的高燒是因什麽引起的嘛?”梁亭鬆打斷了人的回憶,繼續問道。

楊玉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聞言嗯了幾聲,眼神有些閃躲:“是給嚇到了,那時候慶州正是雷雨天氣,大晚上雷閃的,小囡估計是被嚇破膽子咯。”

雷雨天……梁亭鬆放下手裏的筆,這段時間也有雷雨,這與章蓮半夜到玫瑰園會不會有關聯。而麵前老婦人的小動作也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楊玉女士,我們希望您能如實回答所有問題,這對警方的調查重要,對章蓮小姐來說更重要。”

楊玉抓著包的手一緊,這句話明顯正中了她的心思,老婦人花白的鬢邊,雜亂的頭發垂落出來。

“是給嚇到了啊……小魂都嚇丟了,唔當時大半夜裏,還按醫生講的打著手電筒喊魂呢……”

這回答,梁亭鬆心裏有了數,章蓮是驚嚇導致的高燒,雷雨天應該也沒有問題,但不隻是電閃雷鳴這麽簡單,很有可能是因為在雷雨天看到或者聽到了什麽,且這件事在年幼的小章蓮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才會在之後又複發的症狀。

梁亭鬆手掩在下巴處,眼神示意了下站在章蓮身後的警員,而後慢慢開口道:“章蓮受驚高燒一事,是否和章月月有關?”

沒有出現意料中的驚慌亦或是下意識回避,楊玉皺了下眉,“那倒不是,海雅給唔講的是,蓮蓮雷雨天半夜裏夢遊,被人喊醒了,結果嚇跑了魂。”

“夢遊?”梧禹聞言兩隻眼都瞪大了,她們查的章蓮的資料裏可沒有夢遊這個狀況,這老太太真當警方是好糊弄的呢,什麽鬼話都扯出來了,還夢遊。

下雨天夢遊,嚇到的應該是左右鄰居……吧?

梧禹想到了什麽:“老大……”

梁亭鬆抬手示意人閉嘴,而後繼續問道:“章蓮那時候夢遊的次數多嗎?”

“那就不知道了……後來燒治好後,醫生又給蓮蓮做了心理治療,就沒出過這事了,但是以前的事也不記得了。”楊玉搖了搖頭。

這次來慶州,聽那兩小警員說是跟章蓮的事有關係,她就猜著是因為這,估摸著當年的左鄰右舍來報警或者做什麽,又或是因為蓮蓮夢遊這事,落下了什麽不好的傳言。

“那您當時是怎麽找的醫生呢,他又是怎麽給章蓮治療的呢?”作為章蓮接受治療時,全程陪伴在章蓮身邊的人,楊玉的這一段證詞對於警方來說十分重要。

尤其是和許為溪確定了在大柳村的一隊人可能姓閔後,這位名為閔哲的醫生在該案件的調查重要一躍而升,通話結束後,梁亭鬆就讓路季商查了下閔哲的現居處,等警員去時,沒想到已經是人去樓空了,而左右鄰居則說閔哲已經搬離此處一年了。

算算時間,剛好是章蓮從慶州回上海的時候。

“哦,那不是唔找的,是醫生來找唔的。他講他有土方子,能讓蓮蓮變好,唔當時也沒法子了,就讓他試試。他就燒了個符紙一樣的東西,又給蓮蓮打了針什麽東西,讓唔在晚上打著手電筒去喊蓮蓮的名字,喊到蓮蓮出聲就好了。”楊玉歎了口氣,“唔一開始也不信,誒但真出了奇了,喊了一會兒,醫生跟我說蓮蓮哭出來了,我就趕緊跑回家,確實好了,下半夜燒就退掉了。”

現在是科學時代,雖然一些土方子確實沾點玄學,一時之間無法用科學來解釋,但不代表就是無解的。

“所以,那時候和章蓮在一起的除了醫生外還有別人嗎?”

“有的,海雅也在。唔也不放心讓醫生單獨跟小囡在一塊,就讓海雅也過來了。”

層層的關係在這一刻連上,思緒順著邏輯脈絡來回流動。所有的一切都束在兩人身上——章海雅夫婦。章月月失蹤,章蓮高燒,奇怪的醫生,玫瑰盛開的花園,甚至是遙遠的臨海!

章海雅夫婦隱瞞著一些事,也許不止這一件事。

“感謝您的回答,您可以在這裏休息一會兒。”梁亭鬆站起身,朝人點頭示意,而後拉開門走出了審訊室,往另外一個審訊室走去。

於沅已經等候在那裏,見著人來,站起了身:“老大。”

與此同時,章蓮被帶進了審訊室,臉上滿是疲倦,一如她之前接受審訊的樣子。

落座後,章蓮雙眼看著麵前的兩人,背也挺直了:“我有權保持沉默。”

“我們邀請來了一位重要的人。”梁亭鬆直接忽視了人的這句話,他點開手機,將梧禹先前拍好的照片點開,而後翻轉手機,讓章蓮看到屏幕裏的畫麵。

章蓮的雙眸俶爾睜大,雙手摁在台子上,她的語氣激動,聲音有些顫抖:“你們幹嘛,你們把楊二奶奶叫來幹嘛?”

“我們沒有惡意,請楊玉女士來也隻是協助警方調查。並且楊玉女士已經將事情經過告知警方了,現在我們需要你的證言。”梁亭鬆的語氣嚴肅起來,“章蓮,發燒的那晚上,你究竟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

“你姐姐的失蹤和你的父母是否有直接關係?”

“……”章蓮低下頭,用手抓住額前的發,有點痛苦地笑道,“你們為什麽……不直接把我抓起來好了,為什麽要問這些,為什麽要問這些,為什麽……”

梁亭鬆看著麵前的女子,這次章蓮不會像之前一樣變得瘋癲,從她想起來一些事情後。麵對著人的反複詢問,梁亭鬆予以了回答:“因為你不是凶手,你也是受害者。”

“嗬……哈哈……受害者。”章蓮雙手蒙著臉,半晌撩開額前的頭發,露出充滿哀怨的雙眼“我是受害者的話,就不要讓我再想起那些事啊,這難道不是讓受害者再一次受到傷害嗎?”

“那麽,章月月的失蹤和章海雅夫婦是否有直接關係?”

氣氛一時低到了零點,半晌章蓮輕聲道:“能把我保護起來嗎,能不能?”

雖然在許雲淮的口中,裴醉玉像是個不好相處的人,但許為溪和他卻意外的很好相處。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裴醉玉整個人的氣質是偏溫柔的,讓人易親近。許為溪第一眼見到這人便覺得,確實是貴公子了。

許家的小少爺要結交朋友,人有趣,沒什麽架子,裴醉玉也樂意結交這個朋友。在聊完了解到人要找的人後,裴醉玉便應下了這事。

隻能說不愧是野戰營出來的人,多少是有點辦事效率在身上的,許為溪在咖啡店思索見到章海雅夫婦後應該怎麽做的時間檔,那邊裴醉玉就已經打來電話了,給了他一個地址。

許為溪循著地址到了地方,是一個破敗的小巷子,巷口堆積著雜物,大白日裏野貓也肆意地蹲在高處緊盯著路過的人,絲毫不懼生。

裴醉玉站在巷中的地方朝他招手,許為溪回應了一下便走了過去。

原來這巷子裏有一家酒吧,白日裏是閉門的狀態,如果從外麵路過是察覺不到的。許為溪看了眼門上的牌子:“Siya酒吧……”

Siya……章海雅是真的不會取名字,可能是想取個思雅之類的,為了附庸高級,換成了英文,但Siya,不就是死鴨麽?

許為溪伸手掩了下心裏的想法,而裴醉玉顯然看出了人的意思,忍住了笑:“他們白日裏就在店裏休息,我問了朋友,可以直接敲門。”

畢竟有事而來的是自己,許為溪伸手敲了兩下門。不一會兒,裏麵傳來盛氣淩人的女人音:“誰啊!”

“我們是黃老板介紹來的。”裴醉玉立刻回到。

隻聽著門鎖被從裏麵哢嚓打開,一個頭發胡亂紮在頭頂,油麵的女人出現在他們麵前,雖然塗了厚重的脂粉,依然掩不住女人深色的皺紋印——正是章海雅。

“黃老板介紹的?做生意?”章海雅挑了挑眉,看著兩人穿得確實不菲,“進來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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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吧,不會真的有讀者看了這麽久還沒有關注作者的吧,我真的會哭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