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鳥語花香的時節,前蘇如同綻放的鮮花,華夏第一村的名號沒有掛上,卻不輸南邊兒那個村。

與那村相比,前蘇村底氣更足。

畢竟那村是舉全省之力硬生生堆出來的,依靠大項目和貸款、扶住資金。

真要分析下,那就不是個村,就是刻意把工業模式強行嫁接到農村上。

看上去花團似錦,聞起來疑竇叢生,吃下去一嘴惡心。

前蘇不一樣。

自力更生,雖說有王老實那妖孽作祟,卻真是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後來也有錦上添花的,也僅僅是添而已。

比拚實力,前蘇比起數字上的那個村不知強了多少。

也就是前蘇不想掙個虛名。

真正的華夏農民都知道一句話,豬怕肥的。

幾年來,新區方麵已經多次提出強帶弱,讓前蘇兼並附近的村子,逐步發展為大城鎮,走跨越式發展。

村裏很多人都是樂意的,王老實又當了惡人。

扶持不是不行,新區提出來的模式不對,會給將來埋下禍根,人心隔著肚皮,新進來的外村村民能夠接受近距離的落差?

王老實是打死都不信。

後來,新區方麵也就不了了之,沒有過分逼迫。

單從人文環境上說,前蘇是個更接近淳樸的村子。

這幾年來前蘇旅遊的人越發多起來。

曾經有過一回,村裏打算設卡子賣門票,讓王老實知道了,好一頓奚落。

從此那樣的提議再沒有。

華夏最優秀食材供應商的發源地,前蘇有很多值得市民去的地方,遍布的農家院落,采摘園,還有小河邊兒專設的燒烤區,都很吸引人。

四月是黃金季節,前蘇村裏遊人如織。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個人走得很快。

這人叫朱孟和,三十來歲,不是前蘇本村人,他母親是前蘇嫁出去的,論起來管王老實得喊舅,很遠那種。

朱孟和供職於前速食品公共關係部,是個負責外聯的小主管。

別看隻是民營企業,和別的地方一樣,同樣複雜。

職位分油水和貧瘠,公共關係部,說白了,就是處理與政府或者其他方麵的關係,是個體麵的部門,但油水實在比不得其他部門。

這個部門的員工除了薪水,出差補助之外,就能指望年終那點獎金。

摸著良心說,前蘇食品的待遇相當不錯,欲壑不滿那就是人性的問題。

這個朱孟和人性就不咋地。

他跟段偉接觸,並非那麽簡單。

朱孟和與普通員工相比,身上多了一個因素,他算是前蘇外戚子弟,半個自己人,屬於可以放心那種。

談判事關重大,其中又參雜了很多不為人所知的辛秘,王老實肯定不能大大方方的談,什麽手段都沒有。

也不用王老實和程誌翔親自做,那新都不用出手,隻需要出動一個專門應對小組就足夠了,本來就沒打算怎麽著,預防為主。

朱孟和的任務就是借其工作性質,與對方人員接觸,交好其中一兩個,能套取點什麽算什麽。

這貨倒是聽話,四處胡亂折騰的時候,結果就跟段偉對上茬兒啦。

休息日,段偉在燒烤河灘架起了爐子,約朱孟和去。

小朱同誌猶豫了下,還是跟上邊兒說了,他的主管沒反對,叮囑了幾句,就讓他去。

河灘那裏頗擁擠,路過停車場的時候,朱孟和就知道今天裏邊兒會擠爆。

果不其然,到處都是人。

孩子們正興奮的滿地跑,哪怕有安保人員維持秩序,整個河灘也顯得過於鬧。

遊客們大都誇前蘇財大氣粗,不為別的,就這片地兒,設施那麽齊全,還有那麽多維持秩序的,打掃環境衛生的,投入絕對不少。

一開始,前蘇的村民也覺得難以接受,後來還是王慶其從王老實那兒聽了解說,又找了個明白人給村民做工作,才沒起風波。

如果這些人真的隻燒烤,還全自帶,臨走啥都不要,那真是遇上會過日子的,沒轍,你收費人家也不來。

但華夏人講究窮家富路,舍得在外人麵前掏錢。

河灘這裏有專門的區域,那是前蘇村裏的專用地方,賣一些小玩意兒,酒水之類,還有新鮮的食材,當然,也有燒烤用的各種用具。

銷路很不錯。

另外,凡事就怕認真,絕大多數遊人走得時候都會光顧下前蘇大市場,還有采摘園,前蘇旅遊的收入裏,河灘貢獻很大。

村民們這才真正服了。

穿過人叢,朱孟和看到了最邊緣的段偉,正在熟練的忙活,小燒烤爐,一個保溫儲藏箱,好像還有冰桶,一把遮陽傘,兩張折疊椅,折疊桌,還不錯,很專業。

其實段偉一直在尋找朱孟和的身影,他擔心最後這位爺不敢來。

看到的時候,他真是鬆了一口氣,好的開始,成功的一半兒。

“來啦、稍等一會兒,這就開烤。”

段偉說話很隨意的樣子,用手指了指冰桶,“有冰鎮啤酒,口渴了先喝著。”

天氣確實熱,薄外套已經穿不住,朱孟和身上燥熱,除了天氣原因,心裏因素占據了很大一塊兒。

他沒客氣,掀開冰桶,拿出一罐來,打開,大口大口的灌了一半進去,“真爽!段經理也來一罐?”

段偉笑著搖頭說,“先等會兒,我考完這些串。”

朱孟和從口袋裏掏出煙來,剛要抽出來,段偉扔過來一盒,“抽這個。”

嗯?跟外邊兒賣的那種不一樣,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特供?

朱孟和打開,點上一根,美美的吸了一口,味道確實比自己買的那個強很多,“好煙呐,看來段經理路子很野呀。”

段偉笑笑,不說話,專注的烤串。

野外燒烤,吃得是氣氛,味道什麽的反而不重要。

段大廚烤了不少,兩個人其實沒有心思吃,啤酒喝得也不是很多,沒誰缺心眼兒到這種情況把自己放倒。

你一句我一句的那麽試探著,怎麽聽都不著邊際。

灌下易拉罐裏的啤酒,段偉手上用力,捏癟了罐子,似乎是下了決心,看了下周圍,應該沒人能聽見自己說話,“我猜咱倆的工作應該差不多。”

朱孟和也在發愁怎麽打開話題,沒想到對方就這麽直白的捅了過來,愣了下,也咬牙說,“也許吧,這年頭兒,幹點啥都不容易。”

小狐狸,段偉暗罵了一句,對方還很謹慎,說明人家還有顧慮。

“朱經理在前蘇食品工作有多少年啦?”

“三年半,快四年了。”

段偉故意一臉的驚訝,說,“這麽長時間,那得算元老級別了吧?”

認同歸認同,卻不能讓別人知道,朱孟和嘴上說,“哪有,沒得比、沒得比。”

“這麽長時間了,我都沒搞清楚,段經理到底算哪一個公司的,美帝的還是部裏下屬的?”

放下手裏的串子,段偉擦了下手說,“嚴格起來都不算。”

朱孟和看著段偉。

段偉從冰桶裏又拿出一罐啤酒,衝朱孟和示意,要不要?

朱孟和舉起自己的,還有。

嘭,打開,喝了一口,放下,“我跟朱兄接觸了幾次後,總感覺我們是一類人,我的任務不是談判本身,更多的是外圍。”

露骨,直接,朱孟和身體一僵,他重新點上一支煙,掩飾自己的驚訝,“我沒太聽懂段兄的意思。”

稱呼上,兩人都變了。

段偉雙眼一眯,臉上露出些許凝重來,看著遠處孩子們嬉戲,若無其事的說,“說起來,你我都是打工,有些事兒完全沒必要那麽認真,互惠互利的不好嗎?”

朱孟和坐直了身體,“這話兒怎麽說?”

“朱兄缺錢嗎?”

對方問出這個話來,朱孟和並不意外,沒有這個,他今兒也不來,淡然的回答,“也許隻有我們大老板那樣的才有資格說不缺錢。”

他是真缺錢,掙得不少,可緊掙不夠慢花,朱孟和最大的愛好就是足球,本來挺好的,可以強身健體,問題是這貨自己不願踢,喜歡看別人踢,那也行。

但是涉及到足球的東西太多,尤其是花大錢的那項,太坑人,跳進去的就沒人能出來。

朱孟和也不比其他人強到哪兒,所以,他也沒逃出來,越陷越深。

再不搞錢,他知道自己會把命丟進去,那幫家夥一個比一個心狠,若不是看著自己有個好工作,收入頗豐,早就辦了自己。

所以,他缺錢,非常的缺。

段偉太小心,朱孟和努力營造出來的那層紙殼子,一把就能撕碎,根本用不著兜圈子,直接拿錢出來砸,朱孟和根本就接不住。

他提出來互換消息,明顯不是朱孟和希望的。

臉上都帶出來了不屑,朱孟和口氣變了,在滿足他需要之前,他還要保證自己的現在,用華夏最缺德的一個詞兒回答了段偉,“看吧。”

段偉那貨很精,馬上就意識到了什麽,麻利兒改口,“我也知道,我這兒沒多少朱兄感興趣的,不過,有人願意出高價。”

朱孟和內心開始鬥爭,臉上都帶了出來,錢是他最大的短處,段偉第二彈直接命中。

四下打量後,段偉從地上包裏拿出一張卡,推到朱孟和麵前,“這是十萬訂金。”

他也是豁出去了,在前蘇多待一天,段偉都覺得多餘,不如拚了,哪怕對方是故意的,自己所作所為也說得過去,此類手段哪兒沒有?

朱孟和說話顫音都帶了出來,“你們對哪些消息感興趣?”

“都行,隻要朱兄能接觸到的,都可以,價錢不是問題。”

朱孟和臉色蒼白,咬著牙從桌子上飛快拿起卡片,塞進自己口袋裏,又拿起啤酒猛灌進去,喝光,一抹嘴兒,咧開嘴陰惻惻的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憑什麽他們就榮華富貴,我特麽的就窮一輩子!”

段偉一看,完啦,丫的喝多了!

人的酒量不是恒定的,除了年齡、身體之外,還要看心情,有時候壓力大時,也能發生突變。

朱孟和就是多了,他變化之快,讓段偉根本沒有喜悅,隻目瞪口呆。

特麽的早知道你孫子這尿性,老子費那麽大功夫幹啥?

直接拿錢成摞的拽臉上不就得啦!

行,那就把酒言歡吧!

※※※

周興甫沒想到王老實那麽小心,也不知道人家如此複雜的體係。

段偉也沒意識到,自打他一出現,就是重點盯的對象。

他的一舉一動都在監控中,時間是很長了,不代表別人就鬆懈,他段偉可是上了號的人物。

朱孟和與段偉見麵兒,負責監視的也知道,問題是他們見麵兒時那種情景不對。

是個二傻子都能感覺到朱孟和有問題。

兩個人燒烤基情之旅還沒結束,情況就到了負責人手裏。

負責的人不敢自專,立即報到程誌翔那裏。

說起來,老程心裏挺反感這種事兒,從來都是不冷不熱的。

一聽可能是自己一方的人員被對方收買,程誌翔就氣不打一處來,尤其是自己人還肩負了使命去勾搭對方,沒想成讓人家給策反了。

真特麽丟人現眼。

擔心倒是不用太擔心,以朱孟和那個級別,也沒辦法知道太多有用的資料,問題是這個人和這種事兒忒膈應人。

程誌翔考慮了半天,決定壓下這個事兒,“先盯著,放放再說。”

匯報的人也這麽想的,特麽的才開始,雖說結果有點鬧心,不過也不是沒其他可能,既然程總這麽說,他樂得呢。

返回到前蘇河灘,段偉已經徹底不知所措,對方很二,這個已經確認,就是二得程度超乎想象。

朱孟和喝得有點大,大到有些離譜兒,這貨不但酒量不行,酒品更差勁兒。

淩亂中,段偉捏呆呆看著朱孟和赤膊上身,抱著不遠處一棵樹拚命的抽打,用的是皮帶,邊打還不停的破口大罵,也算他褲子上的扣子對得起朱孟和,沒繃開。

從文學性的角度來說,朱孟和罵的一點水準都沒有,罵街的幾大要素算是都沒掌握,完全是發泄式的,毫無章法可言。

如此精彩的事情,必須圍觀,其實都不用招呼,周圍好多人呢。

段偉還發現,朱孟和這貨還特麽的人來瘋,看到人多了,更特麽的來勁!

這樣的人,他拿來換錢的消息能靠譜兒?

這德性的人,辦這種仔細事兒,不會砸鍋?

段偉是一丁點信心都沒有,剛才的喜悅早特麽的不知道找誰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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