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不是丫鬟,主子不是主子◎

可是人家既然這樣說,也沒有打人臉的道理。

何況趙福是為她好。

甭管是可憐她,還是有別的什麽目的,但此刻給她送藥,這片真心令孫薔薇動容:“趙總管回頭替我謝謝王爺。”

趙福點點頭:“你家的事也別急,朱玉向來穩重,即使今兒沒辦好,回頭得了空也會再去。”

這話孫薔薇相信,沒得走了九十九,剩下一步不動了。

飯畢,孫薔薇就回房拿盆打水,然後上藥。

然而上下都痛,直到金烏西墜也沒能睡著。躺著也難受,孫薔薇索性起來看看朱玉回來了沒。

小廚房已經點上蠟燭,廚子一個比一個忙,孫薔薇便不急著找朱玉,去廚房給他們打下手。

這些早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的廚子先前有點輕視她——毛丫頭一個懂什麽啊。

孫薔薇不藏私,趙總管很看中她,她也不拿喬,有傷還來幫忙,以至於不論廚房管事的,還是打下手洗菜的婆子,對她都多了一絲敬重,連連讓她一旁歇著。

身為新人尚未站穩腳跟,孫薔薇哪敢啊。瞧著灶眼全被用了,就看看能不能幫忙切薑剝蒜。

晚吃生薑賽砒/霜,蒜味重,即使刷了牙漱了口也不舒服,這兩樣廚子都沒用。然而蔥已經準備好了。孫薔薇無所事事,瞧見一塊羊肉,表皮快被冰冷的風吹幹了,“這個做什麽?”

廚子李:“不做什麽。王爺早上吃了羊肉餛飩,咱們怕他晚上不想吃羊肉,打算明兒再做。”

孫薔薇懷疑她聽錯了。堂堂寧王還吃隔夜肉,“明日再做?“

廚子李點頭:“不過也不一定。王爺不愛連吃重樣的。”

“還是做餛飩嗎?”

廚子李搖了搖頭:“論做餛飩咱們都不如前門大街那個做了幾十年餛飩的王老二。”

難怪寧王一大早跑去那兒吃餛飩。孫薔薇又看一下那羊肉,不論烤還是做菜寧王一頓都吃不完。原身記憶中這年月還沒有帶褶的包子,“王爺吃不吃帶餡的炊餅?”

“吃的。”廚子李點頭。

孫薔薇:“回頭給我留一半,剁成餡料,明兒一早給王爺做炊餅。”

廚子李搖了搖頭:“怕是不行的。剁肉餡的聲太大,會攪著王爺習武看書。”

孫薔薇想說他還習武看書呢。忽然想起他是太子一手帶大的,哪怕太子不是真心待他,做做樣子也不會由著他變成一個隻知道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

“那我這就做吧。餡料拌好用紗布包裹起來,然後放在櫥櫃裏。”孫薔薇說著就去洗手切羊肉準備肉餡。

她現在這個身體雖然不擅刀工,像蓑衣黃瓜肯定不行,但剁肉餡無礙。廚子李他們還沒準好好晚膳,孫薔薇就把餡料準備好了。

調製餡料的時候也沒避開他們,反倒讓廚子李他們深感羞愧,不好一直盯著她。

孫薔薇把櫃子鎖好,晚飯也送到主院。過一會兒飯菜沒被退回來,廚子李他們就用剩下的邊角料做一頓可口的晚飯。跟孫薔薇早幾天的待遇比起來堪稱豐盛。

孫薔薇第一次慶幸她進了王府。要是擱外麵,頓頓需要她親自做不說,吃的不踏實,還得算計著銀錢。哪像在這兒,吃住不要錢,工作也比上輩子輕鬆多了。

孫薔薇這邊剛吃好,朱玉過來了。隨他到院裏看到板車上的東西,是又驚又喜:“我家那些東西沒被他們弄去?”

朱玉拱手道:“抱歉。桌椅板凳鍋碗瓢盆被他們搶去了。說是他們置辦的。這些是姑娘房裏的東西和他們不稀罕的。”

“書嗎?”

朱玉打開罩在板車上的布讓她自個看:“下午就拉回來了。那時候孫姑娘還在歇息。我不知道有沒有少什麽,要是少了還請姑娘見諒。”

“沒事,有就好。多謝大人。大人用飯了?我給你做點吃的。”

“不——”

“也給我做點。”

溫柔的女聲打斷了朱玉的話,朱玉借著淡淡的燭光看過去,“流霞?”

流霞走近,孫薔薇看清楚她的容貌,瓜子臉,柳葉眉,端的是溫柔可人。

又見她身著緞衣,外罩桃紅色花草紋褙子,頭戴金釵,亭亭玉立,跟大家小姐似的,一時弄不清她是何方神聖。

“這位……?”孫薔薇看向朱玉。

朱玉:“王爺身邊伺候的流霞。還沒吃嗎?”

“吃了一點,不過一想到孫姑娘做的芙蓉雞片和三不沾就吃不下去了。孫姑娘,既有空也給我做點嚐嚐。”

語氣沒問題,說話時還帶著笑臉,可孫薔薇總覺得她話裏有話,像藏著三杆槍五根棒似的:“芙蓉雞片需要雞肉,廚房沒了。”

“三不沾呢?聽說隻需要蛋黃和綠豆麵粉。”流霞不待她開口:“還是孫姑娘瞧不起我,我不配吃啊?”

孫薔薇心裏咯噔一下,果然不是她多心——來者不善。

朱玉也聽出來了:“孫姑娘累了一天,該歇息了。實在想吃明兒再說。”

流霞眼波流轉,似笑非笑:“這就心疼上了啊?”

心疼你媽!

這丫的腦子有病吧。

孫薔薇擱心裏破口大罵。

朱玉趕緊說:“別胡說!”

“這就急了啊?開個玩笑罷了。”

孫薔薇心說去你媽的罷了,不是地方不對時機不對,老娘非撕爛你的嘴。

甭說古代女子注重名節,就是她在現代也沒一上來就這麽開玩笑的。

孫薔薇壓著怒火,笑眯眯說道:“姐姐說笑了。朱大人是替姐姐著急。姐姐這般口無遮攔的慣了,要是叫外頭人聽來去,還以為咱們府裏沒規矩呢。”

“你——”流霞停頓一下,想到什麽,不怒反笑:“是挺沒規矩的。丫鬟不是丫鬟,主子又不是主子,也不知怎麽就住了正房。”

孫薔薇握緊拳頭,暗暗提醒自己初來乍到不可以說髒話,不可以打人,她還是“罪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也納悶。流霞姐姐想必知道我生於市井長於市井,不像姐姐早早進了王府當差,規矩禮儀跟大家小姐一樣,不如姐姐告訴我為什麽。”

流霞噎的說不出話。

不然難道要說趙總管的主意。那個老東西以前可是東宮太子跟前的人。誰敢得罪他!

朱玉想笑。

流霞真以為孫薔薇跟府裏的小丫頭一樣,任由她拿捏不成。

人家可是連死都不怕主兒。

朱玉:“流霞,不幫忙就讓開。”不待她開口,叫幾個圍觀的小子丫頭過來把東西搬屋裏去。

小子丫頭磨磨蹭蹭,恨不得流霞跟孫薔薇打上一架。朱玉大吼:“快點!”

流霞嚇了一跳。

朱玉轉向她:“還在這兒做什麽?”

流霞氣得甩一下手帕,扭身回隔壁主院。

孫薔薇:“你就這麽攆她走了沒事吧?”

“沒事。”朱玉不以為意,見她一臉擔憂,稀奇地問:“你不擔心自個?”

“我擔心有什麽用。也沒招惹她她就這樣,即使我低頭服軟也會被當成心機深沉。結果再壞也是被攆出王府。而今沒人盯著我,我還可以遠走高飛。”他可是有官職在身。跑了十有八九會被通緝。

朱玉聽出她潛意思笑了:“我不歸她管,俸祿也不歸她發放,頂多給我幾個白眼。”

孫薔薇擔心的不是流霞:“王爺呢?”

“王爺又不糊塗。”

孫薔薇心說他也不傻,怎麽就聽不出來呢。

“大人剛才說流霞姐姐是王爺的人。”孫薔薇盯著他,這下總該聽出來了吧。

朱玉聽出來了,哭笑不得:“她是王爺的丫鬟。”

“大丫鬟嗎?”

朱玉點了點頭:“不過仗著是貴妃娘娘派下來的,王爺不敢攆她出去。其實王爺怕的是攆走她一個娘娘送來一群,搞得王府烏煙瘴氣的。”

小子丫頭們不如朱玉官職在身,不敢編派流霞和主子們就一個勁點頭。

孫薔薇雖然知道接下來的話不合適,可是為了知己知彼,還是壓低了聲音問:“聽說像王爺這般年紀都有侍寢女官?”

朱玉恍然大悟:“你是這個意思啊。懂得還挺多。”然後看到板車上的書籍,“忘了,話本裏有寫。雖然胡謅居多,但也有一兩分真。”

“那是不是啊?”

朱玉:“是也不是。她和蘭芷是娘娘送來的不假,不過王爺跟你話本裏看到的那些公子王孫不一樣。”

寧王少不更事的時節也招惹了不少大家閨秀名門小姐。偶爾一次聽他二妹妹說起二皇兄秦王家的事,今兒你把我推下假山,明兒我把你絆進池塘,他就不敢了。端的怕這些女人瘋起來連他也做了。

後來天天混進市井,今兒聽說這家寵妾滅妻丟了爵,明兒又聽說那家夫人把小妾的眼睛挖出來當彈珠,有時還會收到一堆香囊,寧王嚇得做了好些天噩夢。

夢魘過去沒多久,他親娘貴妃送來了流霞和蘭芷。寧王不想弄出個庶長子來,回頭王妃進門見著不喜,再悄無聲息地給毒死了。他街上逛久了,環肥燕瘦見多了,流霞和蘭芷在他眼中跟那些陌路姑娘沒兩樣。

皇帝瞧著兒子不開竅,去年又送來兩個。

寧王懷疑他皇帝爹見不得他好,試圖把他家弄得跟他二皇兄府裏一樣成天烏煙瘴氣的,就去找他爹理論。

腿快的奴才瞧著寧王怒氣騰騰像是要燒了皇宮,趕忙給皇帝報信。

皇帝沒皇後,後宮分位最高的是貴妃,而貴妃又是寧王的親娘,皇帝就躲到她那兒去了。

老子是皇帝他都敢擠兌,寧王還怕貴妃娘娘嗎。

小寧王懶得搭理糊塗爹和喜歡和稀泥的娘,扔下一遝話本嚇得倆人瑟瑟發抖,瀟灑而去。

人走後,倆人一人拿起一本,翻開一看險些暈過去——皇帝拿的上麵畫著女和女,貴妃拿的上麵畫著男和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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