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拚了!◎

送她東西怎麽還跟強買強賣似的?孫薔薇不敢信地眨了眨眼睛,她沒瞎沒聾吧。

寧王擰眉:“你還不想要?”

“不不,不敢。”孫薔薇不懂他怎麽了,眼角餘光瞥到桌上的茶,難不成是被她氣的。

可至於嗎?

忽然之間孫薔薇覺得至於。對於好茶之人,寧可食無肉,不可飲無茶。寧王喜歡龍井蝦仁,前些日子春暖花開風也溫柔,他可沒少在海棠樹下或涼亭裏品茗。

“我這就把茶具找出來。”孫薔薇趕緊補一句。

寧王:“你還有茶具?”

“有的吧。那日趙總管命人拿來許多東西。”孫薔薇一想東西畢竟是寧王府的,“還叮囑我用的時候仔細點。”

寧王哼一聲:“這樣仔細的?”朝茶杯的方向淡淡地瞥一眼。

孫薔薇尷尬地笑笑:“民女畢竟長於市井,市井之人為了生計忙碌,坐下喝茶的時候不多。”

寧王直麵她:“本王好逸惡勞?”

孫薔薇的呼吸微停,這位爺要化身杠精不成:“民女家中的那些茶葉也不值得民女花上一頓飯的工夫。”

寧王心底的不快消失殆盡,又瞪她一眼才回主院。

孫薔薇鬆了一口氣,然後翻箱倒櫃找茶具。茶具是一套定窯白瓷,孫薔薇清洗的時候能清楚地感覺到手不聽使喚。好在這套茶具不髒,清水衝過抹布擦幹就行了。

放回桌上,原先那杯茶也不甚燙了。孫薔薇囫圇喝下去,茶葉倒草地裏當肥料,杯子清洗幹淨就去廚房。

白案師傅已經在和麵,該今早做菜的兩個師傅也把菜配齊了,無需孫薔薇做什麽。孫薔薇總覺得自己得做點什麽,畢竟寧王的茶要送來了。她沒點表示,那個“杠精”指不定又怎麽杠。

沉思片刻,孫薔薇去後花園摘一片青綠青綠的荷葉做荷葉粥。

廚房管事也起了,見孫薔薇令小徒弟淘米,她洗荷葉,“小孫師傅,多煮點,咱們也嚐嚐。”

孫薔薇點點頭,令小徒弟換大砂鍋煮粥。

煮粥雖然慢,好在他們起得早,寧王先前又用了一碗燕窩粥,即使早飯晚上一刻也無妨。

寧王愛喝濃粥,米香濃稠,米湯成淺綠色時,孫薔薇親自送去主院。可她的這個粥是最後送過去的,以至於寧王見了脫口而出:“還有粥?”

孫薔薇一愣,然後賠笑道:“荷葉粥有點慢。請王爺莫怪。”說話間打開蓋子,荷葉的清香瞬間布滿了整個餐桌。

寧王看過去,白瓷大碗中盡是綠色,清爽幹淨,仿佛炎炎夏日中的一抹清風,讓人心曠神怡:“你倒是會什麽時候用什麽食材。”

孫薔薇:“我哪知道啊。多虧了府裏的廚子管事們告訴我,王爺您喜歡的不止是龍肝鳳髓鮑參翅肚,還有應時當令的東西。比如清明節的青團,端午節的粽子,夏天的茄子黃瓜,秋天的蓮藕螃蟹,冬天的羊肉蘿卜等等。”

寧王微微抬手:“本王隻說一句,你就說了這麽多,成天哪這麽多話。”

孫薔薇心說有的選我才懶得理你,“王爺慢——”慌忙轉過頭捂住嘴巴。

寧王眉頭微蹙,看著她慌忙往外跑,楞了一下,放下筷子跟出去,“怎麽了?”

孫薔薇扶著院中的玉蘭樹,緩一會兒,忍著惡心道:“突然惡心想吐。”

寧王有心數落她兩句,一見她臉色發白,全然不像方才白裏透紅,這點裝不出來,“是不是聞不得荷葉味兒?”

孫薔薇微微搖頭,而她一動又想嘔吐,慌忙衝寧王擺手示意他離遠點。

寧王一動未動:“吃了什麽?”

跟出來的夷白道:“薔薇姐姐他們都是等王爺您用好了才開始做吃的。”

寧王:“昨晚著涼了?”

孫薔薇不敢開口,端是怕吐出來,扶著樹的手微微擺動。寧王回想一下她這種症狀,有點像胃泛酸:“是不是胃不舒服,想吐酸水?”

孫薔薇緩過氣,微微搖頭。

寧王皺眉,想吐竟不是胃病,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又趕忙搖了搖頭,瞎想什麽。孫薔薇真是那樣的人,另一人也該是她。除非她的腦袋被小廚房的門夾了,舍棄他這個王爺而找別人。

“找太醫看看?”

孫薔薇長舒一口氣:“應該一會兒就——”慌忙捂住嘴,朝東跑去。

寧王令夷白去請太醫,他大步跟上去。

東二院諸人不知道出什麽事了,隨寧王找到孫薔薇,就看到她在正房和廂房的胡同裏抱著個痰盂吐個不停。

寧王又命人去倒杯水,然後問管事廚子:“孫薔薇有沒有說過身體不舒服?”

錢姑姑道:“薔薇姑娘先前還跟咱們有說有笑的呢。”

“有沒有吃了什麽相克的東西?”

錢姑姑遲疑不定地微微搖頭。廚子李道:“姑娘這樣倒是像吃了沒做熟的扁豆。”

“扁豆?”寧王一時沒懂那是何物。

廚子李趕緊從菜地裏的藤架上摘一個一指長寬的綠色扁豆:“就是這種東西。”

這個東西寧王昨兒吃過,切成細絲炒熟的,味道還挺好:“她不適合吃這東西?”

“也不是。沒做熟的有毒。有的人吃下去隻有點難受,更多的人會燒心嘔吐。”廚子李說著話,禁不住皺眉,“可是,爺昨兒吃過了,今兒咱們都沒摘啊。”

寧王看著孫薔薇喝一口水漱漱嘴又想吐,就讓眾人再想想。

滿臉擔心的小徒弟趕忙說:“爺,小的想到了,薔薇姐姐喝過一杯茶。”指著菜地,“茶葉還在那兒。薔薇姐姐倒茶葉的時候還說了一句沒泡好。”

寧王:“那就出在茶上。”

孫薔薇慌忙漱漱口,忍著難受道:“不可能。王爺,那茶是小王爺送我的。”

寧王擰眉,以他弟弟對孫薔薇的喜愛,寧願自個中毒也不可能給她投毒。可她隻喝了一杯茶,喝之前他見過她,那時孫薔薇好好的,還有心思氣他,“他親自給你的?”

孫薔薇張開口,趕緊扶住痰盂。

錢姑姑道:“不是。小王爺來那天老奴沒見他手裏有東西。”

孫薔薇吐出來舒服點,再次開口道:“那天王爺和我在後花園。等我從後花園回來,桌上已經有——”說著,轉向錢姑姑,“姑姑,還是你跟我說,那茶是小王爺送的。當時是誰送我屋裏的?”

錢姑姑仔細想想:“誰放屋裏的我沒看到,隻是碰到蘭芷,蘭芷告訴我,小王爺給你捎來兩罐茶,叫我提醒你,別當無用的東西扔了。”

眾人麵麵相覷,然後轉向寧王。

寧王勃然大怒:“帶蘭芷!”

聽說孫薔薇出事了,匆匆趕來的靈溪禁不住小聲問:“為什麽?”

蓋因蘭芷認為流霞是孫薔薇害死的,要不是她的到來刺激了流霞說了不該說的,寧王也不會把她送還給貴妃娘娘,然後被處死。

蘭芷看到孫薔薇時臉上盡是幸災樂禍,神色好不暢快,寧王明白了,然後令人去把那兩罐茶找出來。

錢姑姑常常跟孫薔薇話家長,正房她也常去,知道茶葉放在哪兒。昨兒下午兩人在廊下閑聊,孫薔薇還要給她一點呢。

錢姑姑找出茶葉的那一刻不禁慶幸,她沒有因為東西是小王爺送的就想著占便宜。

蘭芷看著她出來,冷笑道:“晚了。”

寧王猛然看她:“真是你下的毒?”

“是我。劇毒砒/霜。”蘭芷神色高傲,好像早已經料到這一日,不懼不怕,無悔無憾,端的是大義凜然。

眾人臉色煞白,錢姑姑雙手發抖,兩罐茶掉落在地,摔的四分五裂。孫薔薇撐不住,癱坐在地上。

寧王不由得過去扶起她,可孫薔薇的身體發軟,雙腿無力根本站不起來。寧王猶豫一下:“得罪!”抱起她朝屋子裏去。

炎炎夏日,通體發寒的眾人猛然驚醒,大聲嚷嚷:“請太醫,快請太醫!”

“沒用的。”蘭芷絲毫沒有謀害人的愧疚,“那種砒/霜隻要吃下去一點就能要命。她還活著那是沾到茶葉上的少之又少。否則——哼!”

“我跟你拚了!”靈溪大吼一聲,跑過去朝她胸口就是一拳。

蘭芷痛的尖叫一聲,孫薔薇發直的雙眼動了。寧王忙說:“我已經叫夷白請太醫,你你,你別急,你隻喝一杯,不會,不會——”

“我是要死了嗎?”孫薔薇說出來,鼻頭發酸,眼淚不由自主地湧出來,她這是什麽命,上輩子沒爸沒媽,這輩子無父無母,眼瞅著玉米和土豆快熟了,命保住了,有錢有手藝,未來自由自在一片大好,卻栽在一杯茶上。

她跟老天爺有什麽仇什麽怨,可著她一個人折騰啊。

“你你你——先別哭。”寧王見過不少人哭,可從未見過像她這樣無聲無息,絕望的哭泣,“原就不多,你又吐出來,可能,可能一會兒就好了。”

孫薔薇轉向他,擠出一絲笑:“寧王,我有沒有說過,你其實挺好的?”

“本王好不好用得著你說?”寧王忍不住皺眉,她什麽意思?交代遺言嗎。

孫薔薇:“……不用。可是再不說,我怕沒機會了。你其實笑起來挺好看的,應該多笑笑。你心腸很好,我那樣罵你父皇,你都沒打我。要是擱坊間,可能已經被毀容了。王爺——”

“閉嘴!”寧王總有種感覺,由著她說完她離死也不遠了,“再敢說一個字,等你死了,本王就把你扔到亂墳崗子上叫烏鴉野狗吞食。”

孫薔薇想笑:“你不會的。”

“還說?”

“王爺?”

寧王皺眉:“又有什麽事?”

趙福腳步一頓,然後一想人命關天,趕忙進入臥室:“老奴聽人說過,要是吃了有毒的東西多喝水,吐出來就好了。”

孫薔薇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三個字——肥皂水。她記得上輩子村裏有個小孩誤食藥老鼠的紅薯,而她們村離城鎮遠,當年還是崎嶇的泥路,根本來不及,村醫就用肥皂水給他洗胃。可那藥不是砒/霜啊。

寧王不禁說:“那你還不快去!”

“老奴已經吩咐下去了。”趙福看向孫薔薇,見她眼中還有神采,“老奴以前見過服了砒/霜的人,孫姑娘現下不是很嚴重。姑娘,別再說話,也別再動,夷白請來太醫就好了。”

靈溪端一盆溫水進來。

孫薔薇撐著床起來。寧王趕忙過去扶著她,用杯子舀水遞給他。孫薔薇接過去道聲謝。寧王忍不住說:“什麽時候了還想著這些?”

靈溪使勁點點頭,哽咽道:“薔薇姐姐別說話了,快喝吧。”

孫薔薇見他滿臉淚水,眼皮都紅了,就想安慰安慰他。

寧王皺著眉頭怒嗬:“快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