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投錯胎了◎

段三姑娘認為她說的在理,禁不住點了點頭,猛然抬起頭來:“姐姐多慮了。我明兒就定親,她也難成寧王妃。”

“我知道寧王不喜,可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啊。”孫薔薇不信這麽大的事皇帝還由著寧王。

段三笑著搖頭:“尋常人家是這樣。”然後壓低了嗓子,“陛下連太子的主都做不了,還做寧王的主?太子妃可是以後的皇後娘娘啊。”

孫薔薇聽說過皇帝不滿太子妃一門舞刀弄槍,太子妃整日跟個男兒似的,當不得一國之母。可論家世當年那些候選人都不如太子妃,“可除了你,偌大的京城誰敢跟國公府爭?”

段三姑娘放下勺子:“姐姐這樣說就不懂了。倘或我兄長娶親,自是挑門當戶對,結兩姓之好。寧王乃皇子,普天之下誰敢跟皇家門當戶對。即使陛下嫁出去的姐妹也不敢。我跟安國公的孫女爭也不是我和她兩人爭,而是忠義侯府和安國公府爭。

“姐姐不是外人,我直說了,安國公雖是先皇的軍師,把兄弟,今上私下裏要叫他一聲叔父,但他孫女在寧王那兒和販夫走卒的女兒沒兩樣。”

“還是有的吧?”

段三姑娘微微搖頭:“不信啊?你問我這兩個丫頭。”

這倆丫頭其中一個性情火爆率真,先前還擠兌的靈溪說不出話。她也是段三姑娘身邊的包打聽,“要是寧王娶個小門小戶的,像我家夫人跟其他人家的夫人聚會時也會說上幾句。可誰敢在寧王跟前嫌寧王妃出身低微?寧王聽不見,旁人說再多又有什麽意思呢。

“那位大姑娘管家是一把好手,可寧王府沒女主人這些年也沒亂。那位大姑娘即便女紅極好,也沒法跟府裏的繡娘比。若說廚藝也沒法跟孫姑娘你比。若說相貌,更沒法跟青樓名妓比。王爺是個貪花好色的也不至於明年便是弱冠之年了連個庶妃也沒有。容貌無法令寧王動心,她唯有靠性情,偏生寧王最不喜她的性子。”

“學識呢?”孫薔薇好奇地問,“比如,比如一起下棋品茗,欣賞書畫?”

段三姑娘:“在琴棋書畫方麵我是不如她,可孫姐姐忘了寧王外祖家乃一門清貴?不怕姐姐笑話,忠義侯府和安國公府加起來所藏書畫古籍也沒潁川侯府多。”

小丫鬟點頭:“寧王要是想研習書畫,娶他表妹就行了。雖然現下沒有年齡相仿的,等上兩三年又何妨?又不是等別人,而是自家親表妹。”

孫薔薇反倒糊塗了:“安國公乃先皇的軍師,那樣的人不會連這些都看不透吧?”

除夕家宴上段三姑娘的爹娘和叔伯嬸子們分析過,安國公乃當局者迷。

雖然有可能猜錯,段三想到孫薔薇不會嘲笑她:“安國公大抵是認為他家孫女看上寧王是寧王的福氣。他孫女秀外慧中,寧王不娶他孫女乃是寧王的損失。”

那個厲害的丫頭輕笑一聲:“姑娘這話說的,您直說不娶她孫女天理難容,孫姑娘還能笑姑娘不成。”

孫薔薇不禁錯愕:“……他家也跟韓國公一樣忘了自個姓什麽?”

段三小聲說:“韓國公是自作聰明,安國公是聰明過了。”頓了頓,“單論名聲確實是寧王高攀他家。可誰讓寧王是皇子,當今隻有五個兒子,最不成器的秦王在陛下眼裏都是個寶呢。”

孫薔薇險些被口水嗆著,“最最不成器的不是寧王?”

段三微微搖頭:“憑韓國公府的事辦的無聲無息,今兒一早文武百官才知道他家出事了,寧王就比他兩個哥哥能忍。他倆像寧王這麽大的時候還隻想著遊曆天下呢。”

小丫鬟:“一個睡遍天下美人,一個吃遍天下美食。”

段三頷首:“雖然誇張,但是真的。聽我兄長說,秦王十七歲那年剛搬出宮就跑去江南呆了兩個月。陛下知道的時候已經走一個月了。氣得陛下六百裏加急令蘇杭兩地官員通緝他。”

孫薔薇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

段三:“齊王也想去嶺南吃荔枝品佳釀,天天住在海上。秦王一被通緝,他想去魯地海邊吃海鮮都得打著登泰山拜孔子的名義。”

“如果,我說如果陛下直接下旨賜婚呢?”孫薔薇上輩子沒少聽酒店裏的女同事抱怨長輩不做人,怕她不去相親就把男方帶到酒店帶到她麵前。那還是普通人家的父母呢。

段三笑道:“陛下真敢還至於等到現在?”

孫薔薇放心了,“你想到寧王訂婚後你再定親對你名聲不好,安國公府也該想得到吧?”

“誰知道呢。”段三問她吃好了沒,見她點頭就令小二把飯菜撤下去,上一壺金駿眉:“可能安國公認為胳膊擰不過大腿。”

孫薔薇聞言決定兩手準備,房子細細尋,工作好好做,能做長就做,做不長就跑:“什麽時辰了?”

“早呢。咱們用飯早,這會子頂多未時一刻。如今天長了,姐姐到酉時再回也不妨事。”段三遞給她一杯茶。

孫薔薇:“你呢?”

段三:“難得出來一趟,自是要盡興。”看到樓下光景,士兵還在街道兩側守著,還有車馬從韓國公府出來,“得有一個時辰了吧?怎麽還沒抄完?”

孫薔薇:“先前走的那些是韓國公的家眷和得臉的奴才,如今是些粗使婆子吧?”

段三把兩扇窗推開和孫薔薇各在一邊,注意到車行的很慢:“車裏應當是瓷器。”

“聽說他們府上早已經寅吃卯糧,還有這麽多東西?”

段三:“再窮也是國公府啊。再說,打仗那會兒前朝皇親國戚逃命還來不及,誰有心思帶金銀細軟。還不是便宜了這些子在前麵的將士。”

孫薔薇不由得看段三。

——這是在說她自個家嗎?

段三笑道:“我家也有不少前朝物件。不過不是靠搶。先皇不許底下人搶奪。我祖父和父親能征善戰,時常他們兵臨城下就有降將主動送上來。說起來也沒太子妃娘家多。那一家子真虎將。”

“不交給國庫?”孫薔薇奇怪。

段三小聲說:“先皇太懂人心,下麵弄的東西他時常隻取一半且不是自己用。素日不是跟將軍軍師住一起,就是與兵卒同吃同睡。否則他即使有很多把兄弟支持,打得下天下也坐不穩這江山。”

孫薔薇禁不住說:“原來如此。先皇武不如護國公,文不如安國公,倘或沒別的長處,那些人又怎會甘心奉他為主。”

段三微微點頭:“太子就有幾分像先皇。陛下的幾個弟弟因此沒少抱怨陛下會生,不然皇帝哪輪得到他。”

孫薔薇樂了:“不說寧王會投胎?就寧王那脾氣換成尋常百姓家不知被打死幾百回了。”

段三也不由得笑了:“這兩年確實罵寧王。陛下顧念一母同胞之情,那幾個王爺不過分,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寧王可不會忍他們。據說有一次宮中家宴,也不知那些人又說了什麽,直接罵他們倚老賣老。”

“你也不知?”府裏日子單調,難得有個說話的,孫薔薇想她多說點。

段三搖頭:“家宴隻有皇親啊。這事還是叔父勸我寧王不是良配的時候說的。”

“姑娘,快看!”

孫薔薇把話咽回去,順著小丫頭的手看到一輛車,車上是一個玉雕屏風。要擱以往孫薔薇會驚得張大嘴巴睜大眼睛。寧王府裏好東西見多了,孫薔薇忍不住問:“怎麽了?”忠義侯府的丫鬟不該如此眼皮子淺才是。

段三的身子探出窗外,仔細瞧瞧,眉頭微皺:“這東西不該在韓國公府啊。”

孫薔薇奇怪:“你見過?”

“韓國公有個妹妹去年被太子抄了,姐姐聽說過吧?”

孫薔薇的記憶中有這事,也聽小全子說過,還是因為寧王打了韓國公的小兒子,國公府的老夫人進宮告禦狀,寧王被罰閉門思過,太子借此查的,“還是位封疆大吏?”

“對。當時韓國公的妹夫在任上,韓國公的妹妹以及嫡出的幾個子女在京城。他們家大姑娘與我年齡相仿,邀我去府裏玩過。這東西當時就在她閨房之中。”

孫薔薇明白了:“物有相似?”

“即便花紋圖案一樣,不可能連成色也一樣。”段三仔細想想,“那次我沒好去看熱鬧,聽說也抄出不少東西。難不成其實是很小一部分,大頭藏在了韓國公府?”

那時候的孫薔薇還是個一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小姐,懶得理會這些事,如今孫薔薇記憶中沒有隻能靠猜:“那次抄家前傳出消息了沒?”

段三姑娘想想:“我們一家人用飯時,父親好像提過陛下罰了寧王,即使太子和貴妃娘娘不追究,潁川侯也會攛掇禦史參他們。”

“那就對了。韓國公的妹夫做到封疆大吏可見有些能耐。隻是得知老夫人進宮告禦狀,也能猜到不可能善了。他要是擅長揣摩人心,也該知道太子不會動韓國公府,那樣顯得太子殿下小肚雞腸,無容人之量。

“可是又得讓韓國公一眾長記性,而且很好動的可能隻有他。說不定還沒等太子著手查他,就已經把家產一分為三,或者四。自家留一份,其他三份分別藏在了姻親家中。”

段三姑娘想想,她說的在理,忍不住打量孫薔薇。

今日孫薔薇沒搽脂抹粉,可她此時卻讓人移不開眼。段三姑娘突然有些遺憾自己為何不是男兒。隨後失笑,既是男兒又如何?隻是孫薔薇無父無母這一點也無法娶她。除非她不需要靠忠義侯府,自己也能闖出一番事業來。

“怎麽了?”孫薔薇奇怪,“傻笑啥呢?”

段三姑娘:“姐姐懂得真多。我竟從未想過這點。”

孫薔薇心說換你上十多年學,還經常能看到《百家講壇》等各種科普節目,你也可以做到管中窺豹,“我也是靠猜。興許這是韓國公借給他妹妹的,後來又還回去了。”

段三搖了搖頭:“放在姑娘家炕上的東西,不可能是借的。”頓了頓,“有了這些東西,韓國公怕是必死無疑了。”

下去結賬的小丫鬟過來,聞言道:“他家膽子真大。”

段三姑娘頗為感慨地點點頭。

孫薔薇:“換句話說,也是抄的及時。這些都是民脂民膏,有了這個進項,今年陛下又可以施恩了。”

段三姑娘最先想到的是“減免百姓賦稅”,“姐姐說的是。咱們下去看看究竟藏了多少東西。”

抄韓國公這個級別的,五年甚至十年也難有一次,大飽口福的孫薔薇也想大飽眼福,便隨她下去。

到樓下看著遠遠騎著高頭大馬的人,孫薔薇想也沒想就往段三身後躲。

段三奇怪,待她看到那身著皇子蟒袍的人越來越近頓時哭笑不得:“姐姐不是跟趙總管告假了嗎?”

“可是寧王不知道啊。”孫薔薇小聲說。

段三姑娘:“姐姐躲也沒用。王爺看見我了。”

孫薔薇下意識抬頭,寧王看過來,眉頭微蹙。段三臉上的笑凝固,果然不待見她。

“寧王殿下!”

“殿下!”

兩人身側傳來驚呼聲,孫薔薇循聲看到看熱鬧的姑娘們拽掉身上的荷包朝寧王扔去,不由得轉向寧王,隻見寧王突然打馬越過她們,周圍的女子驚呼一聲,接著連連哀歎。

孫薔薇眨了眨眼睛,禁不住扯一下段三,小聲問:“這些,都是怎麽了?”

段三又揚起笑臉,壓低聲音:“你沒發現啊?雲英未嫁的姑娘跟男人老人一樣多。這時候家家戶戶剛用過飯,有些甚至還在做,不在家幫忙或等著用飯,都跑出來看這些死物件?”

先前韓國公被帶出來的時候最熱鬧,要看熱鬧也是那時候看,“所以?”

段三點頭:“姐姐現下相信我和安國公府的大姑娘爭其實是兩府之爭,不提家族隻是個人,我們沒資格談爭了吧?”

“她們真大膽。”孫薔薇感慨。

段三:“倉廩實而知禮節,這幾年收斂些了。聽說立國頭幾年,京城民風十分彪悍,她們看見好的敢去搶。”

孫薔薇忽然想到上輩子聽說的一段曆史——榜下捉婿,“真搶還是在街上碰見了邀人進府?”

“自然不敢真搶。那樣豈不犯法了。”段三姑娘笑了:“姐姐以前是真沒出來過。”

孫薔薇心虛:“街上什麽人都有,爹娘怕我磕著碰著,不敢叫我出來。”

“姐姐,咱們去韓國公府那邊看看。”段三拉住她的手臂,隻是走幾步,就看到一個大箱子運出來。

段三原不感興趣,而看到車轍印,停下來,附在孫薔薇耳邊說:“這一箱不是白銀就是黃金。”然後指給她看,“地麵快壓裂了。”

孫薔薇想想自個的小箱子,比這個得小近十倍,然而還是一個宅子和一家酒樓的錢,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隨後心情平複下來,就問:“這些錢都是怎麽貪的?”

“誰知道呢。”段三姑娘的父親是武將,不打仗的年月連一個銅板也不好貪,“看這樣韓國公不止藏了他妹夫的贓款。這下陛下晚上睡覺都能笑醒。”緊接著忍不住輕呼一聲。

孫薔薇奇怪:“又看到眼熟的東西了?”

“韓國公的小妹怎麽也在。”段三奇怪。

孫薔薇看到一群女眷,打頭的三十來歲,後麵的二十多十幾歲,看穿著前頭的像夫人,後麵的像丫鬟婆子,“是不是這幾日回娘家,不巧碰上了?”

段三姑娘微微搖頭,“她有個手帕交是大理寺少卿的堂妹,聽我父兄說大理寺少卿是此次查辦人之一,韓國公的妹妹跟他家往來甚密,即使不便向她透露,也該提醒她近日少回娘家才是。”

這個孫薔薇就想不通了。

段三也想不通,決定回去問問她爹娘,然後再告訴孫薔薇。

孫薔薇道:“過些日子我得抽空給爹娘掃墓。清明過後再去找我吧。”

段三姑娘聞言意識到她還在孝期,過了清明也沒好立刻來找她出去玩兒。

陽春三月,後花園姹紫嫣紅,難得休沐,寧王舍棄涼亭,坐在海棠樹下曬著太陽喝著茶。忽然聽到一聲響,扭頭看去,孫薔薇又做男兒打扮從池塘裏提水澆玉米。

她真是投錯了胎。

寧王沉吟片刻,信步走去:“孫姑娘今日怎麽沒出去?”

孫薔薇一愣,然後奇怪地問:“出去做什麽?”

“段三沒邀姑娘上街看熱鬧?”

孫薔薇被陰陽怪氣的話堵得有口難言。寧王什麽意思啊,自個不喜段三,也不許她跟段三來往不成。

“王爺那日果然看到我了。”孫薔薇懶得跟他繞彎子,“民女不該不知會王爺。下次再出去民女一定先請示王爺。”

寧王的臉色微變,帶有淡淡尷尬:“誰讓你請示。”

孫薔薇心說當然不用請示。你不就是希望我說以後不跟段三來往嗎,我偏不說:“王爺很閑嗎?”

“本王閑不閑還要告訴你不成?”

孫薔薇把水瓢給他:“王爺很閑就把這些玉米澆了。”

寧王瞠目結舌,難以置信:“你——你叫本王澆地?”

“王爺不想再嚐嚐醋溜土豆絲,也不好奇香濃玉米粥?亦或者也不要來年的種子了?”孫薔薇反問。

寧王轉身走人。

孫薔薇張口結舌,他,他這是幾個意思?耍無賴不成。

“王爺不澆我也不管了。”

寧王停下,回過身:“孫薔薇,你是不是忘了,有人還指望這些東西種出來父皇赦免她的大不敬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