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百七十七章 結局之靳寧

鳳傾宮,這名字也不知是誰給取的,至少,靳寧就覺得這名字很不吉利,總給她一種大廈將傾的感覺。而如今,兩年的光陰,一眨眼便要走到盡頭,這幾日,她越發覺得身體疲累,禦醫們查不出什麽端倪來,她自己卻十分清楚,是大限將至了。

這日,她派人去請了東陵無絕後,便命人在小花園裏擺上了桌椅,準備將晚膳安排在這裏。時值八月,正是桂花盛開的時候,聞著那甜而不膩的花香,能讓她胃口稍好些。

天色尚早,靳寧摒退了左右,沏了一盞新鮮的桂花茶,獨自坐在花園裏等他。

雖然這鳳傾宮不甚吉利,但不得不說,做為皇後的寢宮,它的雅致與奢華卻也是整個後宮無與倫比的。

就拿著小小花園來說,據說便是當時東陵無絕專程找了江南最好的工匠修建而成的。假山曲徑,亭台廊橋,一應俱全。園子裏一年四季皆有花開,儼然一個小型的禦花園。可見,當年東陵無絕對榮紫璿也是極為用心的。

提到榮紫璿,靳寧不由得擰了擰眉。三個月前,她的親信向她回稟,那個戲子居然膽大包天,帶著榮紫璿逃跑了,這倒讓她著實驚訝了一把。

不過,那時她的身體已開始出現了異樣。興許是人之將死,其心也善吧,最終,她還是放棄了追查。反正,從堂堂一皇後淪落到今日的地步,這個懲罰也已經不小了。

其實,若不是那天太後出殯,榮紫璿不請自來,她也沒想過要找那個女人複仇。可她沒有想到,被廢之後,榮紫璿竟然還能留在王府裏,繼續享受安樂。

這便也罷了,她竟然還借著太後出殯出現在皇陵,不管是什麽用心,總之,是很成功的勾起了她心頭的痛。

於是,趁她尚未回到王府之前,她悄悄會見了一麵那個女人。

“王府的規矩果然與眾不同,一個小小的常侍,見了本宮,竟也不知要請個安嗎?”看到榮紫璿有些驚訝不安又有些憤恨的表情,她將德妃的架子端了個十足十。

看著榮紫璿咬牙切齒卻不得不向她下跪,她心裏的恨卻是有增無減。

“榮紫璿,你也有今天。”她站在她麵前,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原本,我是該同情你的,因為你跟我的遭遇有那麽一絲絲相似。但你終究不像我,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對我的國家還有蕭翼下手。”

說到這裏,她伸手撫上那張隱忍著恨意的臉,尖銳的護甲刮過那細嫩的皮膚,留下一道淡淡的紅痕,“本來,你躲在親王府安享殘生也就算了,想不到你還是這麽的不甘寂寞。這也是蒼天有眼,讓你又撞到我的手裏。”

榮紫璿既羞又驚又恨,瞪視著她道:“有本事,你現在就殺了我,何必懲這口舌之快?”

殺她?她還沒這麽笨,她知道,東陵無絕雖然廢了這個女人,但從道義上,終究還是記著當年莊親王的托囑。所以,也會恩準親王的請求讓他將人接回府。

如果自己殺了她,這叔侄倆還不都得怨上她?那多得不償失。何況,這女人害得蕭翼這麽慘,怎麽也得讓她也嚐嚐那苦澀的滋味。

“回去讓你的親王好好將你保護著,可別讓本宮逮著機會教訓你。”她拍了拍她的臉,丟下這麽一句話後,揚長而去。

正巧在那之後,東陵應弦便告假出京了,東陵無絕也是國務繁忙,而且,即便不忙,她在宮裏也是極為自由。所以,她用了兩個來月時間,籌備好了她的報複計劃。

漸漸的,親王府裏有了流言,榮紫璿迷上了一個唱戲的小生。東陵應弦回宮那段時間,曾一度心事重重,故而也沒有時間去在意。等到知道時,兩人已生出些情愫了。

原因無二,隻因為,那小生長得極為肖似早已死去的莊親王。榮紫璿在經曆了這一番人生的大起大落,事態炎涼之後,心理防禦原本就很薄弱。乍見到一個酷似自己逝去的愛人時,已是心潮浮動。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她精心安排的,要擄獲一顆枯竭已久的心,簡直易如反掌。

按她原本的計劃,是要讓她在徹底愛上那個小生之後,不僅讓東陵無絕和東陵應弦對她徹底失望,而且,要讓她也嚐一嚐得而複失的痛苦。

隻可惜,在她認為即將成功,可以慢慢收網了的時候,那小生竟然帶著人私奔了。

看來,那榮紫璿還是有些福德的。不過也好,這樣一來,東陵無絕和東陵應弦對她是不會再有半絲情份了。

“君上駕到。”太監的通傳聲將她自回憶中拉了回來,靳寧起身回頭,正好見東陵無絕從小徑處走來。

剛好是晚膳時分,他來得很準時。這兩年來都是這樣,她若想見他,他隻要不是忙於國事,從未失約過。似乎,住進這鳳傾宮後,她就成為了第二個榮紫璿一樣。

“君上,請您準我回夏涼吧。”待他坐下後,她開口說著。

東陵無絕似是有些詫異,但神情還算平靜,道:“想回家了?那就回去看看吧。”

靳寧不禁有些無力的笑了笑,兩年了,但凡她有所求,他幾乎都無一不準。世人皆羨慕她受盡榮寵,卻沒有一個人真正知道她內心的酸楚。

兩年來,他借著為太後守孝,一心忙於政事,未曾臨幸過任何女人。她可以向他提任何要求,要任何東西,隻要不苛刻的,他都會滿足,他甚至連和她說話聲音都是輕柔的,隻是,這些都與愛情無關。

“我……要走了。”她凝望著他,說道:“這就是我為了和你在一起所要付出的代價,我注定是活不過今年了。”

說完這句,總算在他臉上看到一絲震驚,這樣的反應竟莫名的讓她心頭有些快意。

“其實,你早就已經知道了吧?”靳寧唇角泛起一抹苦澀,道:“知道我不是沐蘭。”

東陵無絕看著她,也不否認,道:“但你始終還是靳寧公主,是德妃。”

“嗬。”靳寧笑得有些諷刺,“你送我的那個所謂的禮物,那位夏涼的名廚,不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一點嗎?世人隻以為,你讓我住進鳳傾宮,是在彰示著我在後宮的地位,可又有誰能想到,你隻是不想讓我住在錦福宮而已。因為,對你而言,那個地方是屬於你和沐蘭的,我猜的對不對?”

看來,她也很聰明,兩年來,對他的這些安排,她都表現得欣然接受,不露半點端倪,但內裏,她卻原來看得如此透徹。

“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你既然那麽在乎她,為什麽還是要賜她死罪?”關於這個問題,靳寧心裏其實早已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道:“後來,我才想到,興許,你早就算到了。我偷換了你賜給她的毒藥,又買通了兩個駐守皇陵的侍衛,趁夜將她偷出皇陵,送往他方。我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但事後細細琢磨,一切都太過順遂了。你是個如此心思縝密的人,怎麽可能完全沒有察覺?”

東陵無絕聽她說著這一切,臉上並無半絲波動。他沒告訴她的是,他不光知道她在暗中計劃偷換毒藥,為了以防萬一,在她動手之前,他就已經把她手上那瓶毒藥給換下來了。

原以為,是自己想暗中救下沐蘭的計劃被她知道了,故而她才想換掉毒藥,弄假成真。但讓人驗過那瓶藥後,才發現是他想錯了。於是他便將計就計,那兩個被她收買的侍衛將人帶出皇陵之後,便被他的人製住了。派了一名親信送走沐蘭之後,那兩名侍衛在他的安排下,也回來向她複了命。

但這些東陵無絕並不打算說出來,隻道:“朕也一直不明白,你既然設了一個這麽大的局害她,又為什麽還要救她?”

靳寧聞言,眸中流露出一抹柔柔的深情,道:“那你呢?明知道我做下了這些,又為什麽不治我的罪,還讓我一直穩坐德妃這個位置?”

東陵無絕沉默了半晌,才道:“因為,朕不想讓你再這麽痛苦的恨下去。”

靳寧心中一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東陵無絕凝視著她,道:“你是一個好女人,冰雪聰明,善解人意。隻是不該生在弄臣之家,更不該遇到像朕這樣的人。朕曾一度以為是你毀了朕的一生,後來才發現,是朕誤了你。”

憶起前生之後,他想了很多很多。當時,他是身在局中,如今,千年過後,再回想那段往事,對於眼前這個女人,他有著一份歉疚。

靳寧心中的酸楚頓時一湧而出,再也止不住眼中的淚。那一刻,她才終於明白,她一直等的,那份讓她執著不下的,不是他的愛,而是他的抱歉。

因為那份愛裏,她實在有太多太多委屈,太多太多心酸,她要的,不過就是他的一句肯定而已。今天,她終於等到了。

東陵無絕沒有阻止她的渲泄,任由她哭夠了,才道:“這兩年裏,朕不知道你是否真心快樂過,但至少,朕是真心希望你快樂的。”

這兩年裏,她想要的,他都盡量滿足她,他能想到的,也盡量為她安排周全。雖然他無法給她那份男女的情愛,但,他盡了他所能,給了她最好的照顧。

靳寧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覺得一直以來積壓在她心底的那份沉重終於散了開來。這兩年中,他的確給了她所有女人都夢寐以求的東西,可她從來不覺得快樂過,但今天,是她這上千裏來最最快樂的一天。

原來,放下,可以如此的輕鬆。她終於可以笑著放過他,也放過她自己。

“明天,我就準備動身回夏涼去。”靳寧以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語氣道:“我想,趁著還有一點時間,再去感受一下夏涼的山水,因為,那裏有我美好的回憶。”

東陵無絕靜靜的看著她,仿佛又看到了千年前那個恬美善良的女孩,心裏仿佛也輕了一塊。她與他的這段恩怨糾葛,到此才算是真正徹底的結束了,從今往後,他們都將有各自的人生。

次日,深宮之中傳來德妃病逝的消息,而與此同時,靳寧換下了那身華麗的宮裝,一襲輕衣,在一隊侍衛的陪護下,悄然離京,回歸故裏。

自此,再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