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繹帶著兩個親兵就衝進軟禁謝玉嬋的小院中。

院子裏安安靜靜,沒有預想中的大哭大鬧,院內的親兵向他行禮問安,崔繹問:“人呢?”

一親兵回答道:“在屋裏坐著呢,從昨天起就沒吃過東西,也沒說過話。”

崔繹充滿疑惑地點點頭,心想這潑婦又在玩什麽花招呢,叫他們讓開,自己上前敲門。

丫鬟開門見是他,趕緊將人讓進屋裏,崔繹一進門就看到謝玉嬋披頭散發地坐在外間的羅漢床上,幾個小菜放在身邊的托盤裏原封不動。

喲,竟然沒把飯菜給掀了,省了幾個碗盤的錢。崔繹麵無表情地站在她麵前:“你不吃飯?”

謝玉嬋蓬頭垢麵,雙眼紅腫,坐在羅漢床上一動不動,像是聽不見他說話一般。

“不吃算了,”崔繹冷笑一聲,“餓死了正好省一個人的口糧。”

謝玉嬋緩緩抬起頭來,淚盈盈地看著他:“應融哥哥……”

崔繹一臉漠然地看著她,無動於衷。

“我這些日子一直在想,想你為何不喜歡我,”謝玉嬋抹去眼角的淚,吸了吸鼻子,抽泣道,“我從小就知道自己長大了會嫁給你,雖然我們一次也沒見過,可我一直愛著你,無論你發生了什麽事,是王爺也好不是也好,我的心意都不會改變。”

她將帕子揉成皺巴巴的一團攥在手心裏,攥得骨節發白:“我發過誓,隻要你好,我怎樣都無所謂,無論什麽委屈我都願意忍受,我……我做的不夠好,你現在又缺錢又缺糧,我卻在這裏鬧脾氣……”

崔繹眉毛動了動,露出狐疑的目光,似乎覺得她的表現有些異乎尋常。

謝玉嬋手指哆嗦著從懷裏取出一封信,交給丫鬟,丫鬟又遞給崔繹。

“我爹他難為你了是不是?我寫了一封信給他,告訴他我最近好多了,沒有再犯病了,讓他不要擔心,你把信給他,他就不會再難為你了。”謝玉嬋抽抽搭搭地說完,紅腫的眼中滿是乞求之色地看著崔繹。

崔繹不信任地看了她一眼,將信取出來讀了一遍,確實如她所說,謝玉嬋替他圓了自己被人羞辱、引發瘋病的謊,並安撫了謝效一番,讓父親不用為自己擔心,說自己在燕州過得很好雲雲。

“轉性了?”崔繹心裏犯嘀咕,感覺不太像謝玉嬋一貫的作風,有些懷疑,但人被關了一個多月,就算有點轉變,想明白一些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崔繹想了一陣,分辨不出她是真想明白了還是在演戲,於是揣著信去找持盈。

持盈正帶著人研究養豬養雞的問題。

崔繹才一走進那農家的院子就被撲麵而來的豬屎臭味推得倒退了兩步,一手遮著鼻子,皺眉道:“做什麽呢!怎麽這麽臭!”

“王爺怎麽來了?”持盈一身粗布衣群,聽到他的聲音驚訝地轉過頭來。

崔繹發毛地盯著她兩手上褐黃色的不知道什麽玩意兒,持盈順著他的視線注意到自己的手,不好意思笑了:“王爺趕快回去,

這兒又臭又髒的。——折子看完了?”

崔繹抓狂地叫喚起來:“你到底在做什麽!手上……手上沾的……”

持盈表情正直地回答道:“在幫忙給母豬接生呢。”

崔繹:“……”徹底沒了語言。

又不知折騰了多久,花母豬生了一窩小豬崽,院中眾人都鬆了口氣,猶以遠遠躲在門口的崔繹最盛,一看那邊圍著的人散了,忙問:“結束了沒有?”

持盈同農婦說了幾句什麽,然後到屋裏去洗了手換了衣服,這才走到崔繹跟前:“王爺不在府衙裏好好做事,上這兒來做什麽?”

崔繹憋了這麽久的一口氣終於吐了出來:“堂堂武王妃,你竟然跑去給母豬接生!你——”

持盈忍俊不禁:“我這不也是為了大家都能吃上像樣的肉,總吃醃肉怎麽行,我和這家人商量過了,這批產的小豬崽讓給王府一半,回頭養大了再下了小豬崽,又還給他們。”

崔繹大驚失色,忍不住叫道:“你還想在王府裏養豬?”

“不是養在王府裏,”崔繹剛鬆了口氣,就聽持盈又說,“養在王府隔壁的院子裏,我專門雇了幾個當地有經驗的婦人每天來照看,順便教教營裏那些士兵怎麽養豬,以後咱們就自己養豬,不再去集市上買肉了。”

養在王府和養在隔壁有區別嗎!崔繹簡直要淚流滿麵了,趕緊把謝玉嬋的手書給她:“那潑婦寫的信,你看看。”

持盈訝然接過,展開一看,眉頭皺了起來。

崔繹問:“怎麽?”

持盈將信折好放回信封裏,反問:“誰的主意?字跡倒是和她的挺像,誰仿的?怎麽也沒事先跟我商量一下。”

“沒誰的主意,她自己寫的。”

持盈怔了怔,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王爺去看過她了?”

崔繹“唔”地一聲,有點不耐煩地搔著後頸:“府裏下人來報,說她不吃不喝,我就去看了一眼。這封信怎麽辦,給謝效寄過去?這樣就不用養豬了,臭。”

持盈歎了口氣,“哧啦”一聲將信撕成了兩半,崔繹大驚:“你怎麽撕了!”

“她人被關在院子裏,跟前伺候的人我也叮囑過,外麵不論發生了什麽事都不許對她多說半個字,這樣閉目塞聽的一個人,是怎麽知道她爹對王爺做了什麽的?”持盈一本正經地說道,“有件事我一早便在懷疑了,現在看來真是這樣沒錯了。”

崔繹聽得雲裏霧中,完全摸不著頭腦:“什麽意思?”

持盈與他並肩往外走,邊走邊給他解釋:“王爺還記得在京城時候三王爺冒充山簡來挑撥王爺和先生之間關係的那次嗎?”

“記得,”崔繹聲音低沉,“老三滿腦子都是聖賢書,瞧不起我這樣舞槍弄棒的人,便幫著太子來整我。”

持盈莞爾笑道:“山簡既然過去就和先生交好,自然了解他的才能,知道先生在武王府,想將先生拉攏過去,一同為三王爺效力,施計離間你們二人,不足為奇,但有一點我一

直沒弄明白,山簡是怎麽知道先生常到主院來找我的?”

崔繹腳步一頓,持盈繼續說:“山簡既然有意拉攏先生,就不該將他置於危險的境地,萬一王爺一怒之下殺了他可怎麽辦?將我也算計上,看似能多拖一個人下水,卻無形中暴露了武王府中有內奸的事實。”

崔繹深深吸了一口氣,眼中殺意逼人:“謝永……”

持盈也跟著停下腳步:“王爺說什麽?”

“謝永,是他告訴我先生常去主院見你,”崔繹將拳頭握得吱嘎作響,咬牙切齒地說,“崔頡真是好本事,竟埋下了這樣一顆暗棋,這個畜生!謝家全都不是什麽好東西!”說著大步往前走去,一副要把謝永拖出來剮了的架勢。

持盈立刻將他攔住:“先等等!就算謝永是奸細,謝家也未必全都是太子的人,小不忍則亂大謀,你讓我想一想。”

崔繹忍無可忍地怒道:“還有什麽好想的,知道他是奸細難道還留著他不成?我早就看那小白臉不順眼了,光會吃不會做,告狀泄密倒是行家。”

持盈不由笑了:“正是因為他光會吃不會做,才更要好好教訓他一番不是嗎?否則王爺提刀去將他捅了,豈不是太便宜他了?”

崔繹一聽覺得也有道理,可還是咽不下這口氣:“那你說怎麽辦?”

持盈揚了揚手中被撕成兩半的信,嘴角一勾:“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斬草除根。”

當晚,持盈將謝玉嬋寫的家書攤在桌上認真琢磨了很久,然後仿著她的筆跡和語氣,另外寫了一封信——不過不是替崔繹開脫,而是聲淚俱下地控訴兄長謝永的暴【縱橫】行,說他承認投靠了太子,為了拆散武王與謝家的聯盟,不惜設計坑害親妹,令她清白不保,又捏造謊言致使府中上下全都以為她真的瘋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寫下這封信,希望父親能夠收到,為她報仇雪恨。

“你說謝效那老賊會相信嗎?”崔繹將信將疑地問。

“他能信最好,不信,咱們也沒有損失。反正糧食已經上路了,過兩天叫曹將軍領著一千人,假扮成流寇,把北運的糧草給劫了,最好留點破綻,讓他們以為是皇上派人幹的,然後再致信謝家說糧草沒有收到。等押運糧草的民夫返回宣州,把路上發生的事一說,謝效一定會懷疑是皇上從中作梗,到時候信中所言,他就是不信也得信了,說不定為了保住與王爺的結盟,還會再送一批糧食來,那咱們就穩賺不虧了。”

持盈一邊說著,一邊將信裝好,叫來小秋,讓她把信悄悄送去驛館信使處。

崔繹聽完她的解說,目瞪口呆地咂舌:“太陰了……你……”

持盈誇張地一歎氣,神情憂傷地說:“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為了讓大家吃飽肚子,我早就做好被王爺討厭的準備了。”

崔繹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忙呸呸幾聲表示自己說錯了話,將她抱在懷裏又是賠禮又是道歉,哄了半天持盈才繃不住笑起來,表示原諒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