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依我看,送走謝姑娘是可以的,但是謝公子必須得留下,”持盈思索了片刻後,對他說道,“王爺要做到恩怨分明,謝家才會服氣,謝姑娘闖了禍,攆出去無可厚非,但謝公子並無過錯,王爺要是把他也攆了出去,等於就是甩了謝家一個耳光,他們以後就不會再支持王爺了。”

崔繹卻不以為然地一揮手:“本王從來也不稀罕謝家所謂的支持,趁早一起掃出去是幹淨。”

持盈無奈地解釋:“謝家是宣州的地頭蛇,富甲一方,王爺不需要他們的支持,太子卻趨之若鶩,若是王爺斷然拒絕了謝家,說不定他們轉頭就去支持太子了,端妃娘娘也會因此改變立場,屆時王爺將會陷入孤立無援的狀態,十分的不妙。”

“王爺不需要謝家,也別把他們拱手送給太子,隻要一天不和謝家翻臉,謝家就一天對王爺抱有希望,不敢貿然投靠太子,拖得時間越長,倒戈成功的機會也就越小,王爺隻需要適當忍耐,就可以削弱太子的力量,何樂而不為呢?”

持盈說了一大堆,崔繹依然不樂意:“可我咽不下這口氣!”

持盈無奈了,隻好說:“那王爺去聽聽先生和楊公子的意見?我的話也不一定就是對的。”

崔繹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持盈便叫丫鬟去傳百裏讚和楊瓊。

由於持盈臥床不便起身,按理衣冠不整時是不該見客的,但崔繹不願離開床邊,持盈隻得叫丫鬟將裏間門口的珠簾放下來,百裏讚和楊瓊來了以後站在外間回話,彼此看不到,也就不打緊了。

百裏讚的意見基本和持盈是一樣的,拴線釣毛驢,隻讓謝家看,不讓謝家吃,借以牽製太子的勢力,不過在處理謝玉嬋的問題上,百裏讚提出了另外一個建議:“既然端妃娘娘這麽喜愛謝姑娘,不如把謝姑娘送進宮去,或者送去七王爺府上,謝家既然想攀高枝親上做親,女兒嫁給七王爺那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持盈欣喜點頭:“這樣更好,王爺和七王爺現在也算是一邊的,謝姑娘要是嫁給七王爺,對於謝家來說,也是穩賺不賠的投資,將來要是指望不上王爺,也可以指望下七王爺不是?對我們來說,隻要謝家不倒向太子,就算成功了。”

楊瓊一臉古怪的表情,猶豫著開口:“七王爺和王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謝姑娘……這樣坑七王爺好嗎?”

楊瓊重情重義這點,持盈和百裏讚都很清楚,倒是崔繹不了解他的過去,聞言輕蔑地從鼻孔裏哼出一聲:“從小一起長大又如何?本王和太子同樣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他坑本王坑的還少了?”楊瓊馬上識趣地閉口了。

倒是持盈眼珠一轉,笑吟吟地問:“楊公子,想立功不?”

楊瓊不解其意:“夫人有何吩咐?”

持盈一臉促狹地道:“王爺既然不娶謝姑娘,又要防著她嫁到敵對陣營裏去,塞給七王爺吧——又顯得不夠兄弟。”

“所以?”楊瓊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百裏讚

憋著笑接過話來:“所以隻好委屈楊公子犧牲一下,把謝姑娘給娶了,哦,謝姑娘多半不肯嫁,說不定還得挑個月黑風高之夜,先把生米煮成熟飯,然後再如此這般……”

他話還沒說完,楊瓊就嚇得倒退三步:“這、這……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

崔繹一頭黑線地怒道:“簡直是胡鬧!”

持盈笑得花枝亂顫,一手捂著肚子道:“說笑的說笑的,楊公子千萬別當真,嗯……就這麽決定了?把謝姑娘送去給端妃娘娘,之後就不管了,隨娘娘怎麽安排,隻別退回來就行,王爺?”

崔繹沒好氣地:“嗯。”

於是百裏讚領命去辦事,先是以崔繹的名義寫了一封信送進宮去給端妃,信中並未提及持盈差點被一腳踹小產的事,而是以“武王府中多未婚男子,同住一院恐有損謝姑娘清譽”為由,請端妃另外解決外甥女的住宿問題。

端妃收到信打開一看,險些氣得把信紙給撕了,本是想著弄月去了王府能幫得上謝玉嬋,隻要撮合成了她和崔繹的親事,暫時犧牲一兩個身邊人也是值得的,誰想崔繹不但要走了她的心腹,還要把謝玉嬋攆出王府,端妃賠了夫人又折兵,又是氣又是無奈,隻得答應派人去把謝玉嬋接走。

等人接回來了,端妃再問謝玉嬋的貼身丫鬟,這才知道信中的說辭已經是給了她天大的麵子了,否則光是謀害皇嗣的罪名,就夠謝玉嬋喝一壺的了。

謝玉嬋撞破了腦袋,一直到晚上才醒來,睜眼時人已經在頌雅宮了,端妃坐在床邊,一見她醒了,就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地數落道:“你這孩子啊,怎麽這麽不叫人省心呢?讓你收斂一點你那小姐脾氣,你把我的話都當成耳旁風,就沒聽進去半點嗎?”

“我……我怎麽了,”謝玉嬋乍一醒來有點懵,“啊!我的頭……好痛!”

端妃真是愁死了:“我的頭才痛呢!現在可怎麽辦是好。”

謝玉嬋抬手去摸額頭,摸到了繃帶,嚇得大叫起來:“我的頭怎麽了?”

端妃忙將她的手拉開:“現在別亂碰,一會兒又流血了。”

謝玉嬋一臉要哭的表情:“我……我是不是破相了?怎麽會這樣,快拿鏡子來我看看,我可不能破相啊,我要是破相了,應融哥哥就更不喜歡我,更不願意娶我了!”

端妃心裏直歎氣,想你就算長得再漂亮又有何用,就衝你那脾氣,哪個男的願意娶你。

然而嘴上還是得安慰著:“隻磕破了一點點,不會破相的,回頭我讓禦醫送點宮裏上好的傷藥來給你抹抹,保證好了以後連疤都不會留下。”

謝玉嬋嗚咽道:“萬一還是破相了呢?”

端妃失去耐心了,語氣一瞬間嚴厲起來:“破相破相就知道破相!破相也是你自己惹來的,我把弄月送到王府去,是要她有機會多提點你一下,別再觸王爺的黴頭,可你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些什麽,啊?無事生非地難為弄月不說,還用腳去踹持盈的肚子,萬一真把孩子踹

出個三長兩短,你的腦袋也別想要了!”

謝玉嬋被她吼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委屈地道:“可是……”

“還可是什麽!”端妃憤然拂袖起身,“你真該慶幸持盈沒事,否則你現在已經是死人一個了!從今天起你留在頌雅宮裏,一言一行都要按宮裏的規矩來做,我會叫嬤嬤好好管教你,一個月內你要是還不能學乖,就給我滾回宣州去!”

謝玉嬋差點要大哭出來:“姨母!”

端妃卻不再理會她,一扭頭出門去了。

端妃一走,房中的宮女也撤出去了大半,隻剩謝玉嬋從娘家帶來的了兩個丫鬟,其中一個惶恐地上前來道:“小姐身上還有傷,還是躺下歇息吧。”

謝玉嬋一肚子的怨氣和委屈,抓起枕頭就是一通亂撕亂扯,臉上的表情扭曲得可怕。

“長孫持盈,你給我等著!”她用指甲掐著枕頭的緞麵,好像掐著仇人的咽喉一樣,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不把你和你肚子裏的孽種弄死,我就不叫謝玉嬋!”

送走了謝玉嬋,武王府從裏到外都清淨了,主子不用擔心耳根子受罪,仆人也不用擔心被遷怒或承擔連帶責任,每個人臉上的笑容都多了。

當然謝永是例外的,事發的當天下午他出去了一趟,回來就聽說妹妹摔破了頭昏迷不醒,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又被告知謝玉嬋摔倒前還踢了持盈一腳,頓時滾滾天雷從天而降,將他從裏到外劈得焦糊。

於是謝玉嬋被送走的時候,他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眼睜睜地看著昏迷的妹妹被扛上馬車,消失在後門外。

雖然早就知道會有這樣一天……謝永長長地歎了口氣,寫完家書,綁在信鴿的腿上放了出去。

“謝公子每天都給家裏去信?”百裏讚在門口喂貓,聽到鴿子撲棱棱的拍翅聲,抬頭友好地打了個招呼。

謝永看他一眼,不太想搭理,但想了想還是客氣地回了一句:“是家父的要求。”

百裏讚笑眯眯地撫摸著小桃酥的背,說道:“聽說謝公子是長兄,令尊想必對謝公子寄予了厚望,這份父子之情真令人羨慕啊。”

謝永自動把他這話理解成了諷刺,於是反嘲回去:“家父無非是擔心我不像某些人舌燦蓮花,能說會道,自然就得常提點著我,否則我這輩子隻怕都不會有出頭之日了。”

百裏讚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不等做出反應,謝永就負手回房,不再與他說話。

妹妹被送出了王府,聯姻一事等於被判了死刑,再無回天之力,自己又身無所長,想要贏得崔繹的信任與重用,實在是難上加難,謝永從枕下取出一封未拆開過的信,想想又塞回去,再想想又拿出來,如此反複了幾次,最後還是無可奈何地撕開了。

既定的路線已經走不通,自己絕不能吊死在一棵樹上,他深呼吸著,展開了薄薄的信箋,仔細看著上麵的每一個字。

看完後,謝永將信湊到炭爐邊,引燃後燒作了灰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