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軍報被快馬加鞭傳回京城,持盈先是為自己果然料中了軍中疫情之事感到慶幸,緊接著又為如何破解駱駝騎兵強大的威力而發起了愁。

時間越接近白龍崗之役,她所能提供的有效信息就越少,當年百裏讚就是病死在甘州,崔繹眼見城守不住,這才一路帶著人向西北逃去,本想出了陽明關再作打算,可惜還是被崔頡的人馬圍困在白龍崗,戰敗身死。

一晃六年過去,決定命運的時刻眼看就要到來,主次之位雖然顛倒了,但崔頡依然是個棘手的對手,沒了山簡,他還有郭茂,還有呼蒙托兒等西域國家的支持,僅僅一支駱駝騎兵,就讓朝廷的肅反大軍束手無策,持盈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有天命庇佑著的。

但那又如何?就算他是天命之子,自己也要逆天改命,讓他品嚐到複仇的滋味。

持盈將曾經帶兵在西域打過仗的將軍們不分老幼全部召集到了耀華宮,向他們詢問駱駝這種坐騎的優弊,想找出對付駱駝的有效辦法。但將軍們手中掌握的關於駱駝的信息也不比她多,戴誌北曾經在涼州駐守過幾年,說起駱駝,基本都是駱駝在運輸上的優點,關於駱駝的缺點,實在是想不出來。

不過戴誌北的小兒子戴晶提出了一個辦法:“既然我們拿駱駝沒辦法,何不也弄他幾十頭駱駝來代替馬,這樣一來雖然不能克敵製勝,但至少有了一搏之力,不求多,能牽製住敵人也是好的。”

鍾遠山皺著眉道:“這個辦法皇上他們一定也想到過,但是一來駱駝多為商隊運送貨物所用,一時半會兒難以籌集到這麽多駱駝,二來拉貨的駱駝沒有經過訓練,未必能上陣打仗,萬一受了驚嚇,說不定還會誤傷自己人,三來,朝廷也沒有會駕馭駱駝的騎兵,駱駝這麽高,萬一摔下來可不是說著玩的。”

戴晶年輕且充滿幹勁,聞言絲毫沒有露出怯意,反而主動請纓:“隻要娘娘首肯,小將自請負責此事。”

戴家十幾年來一直對崔繹忠心耿耿,持盈也十分欣賞戴晶的勇敢,便應了:“你既有此心,便是前方將士之幸,皇上之幸,大楚之幸,本宮豈有不允之理,此事就全權交由你負責,若有任何需求,或任何困難,可隨時告訴本宮。”

“多謝娘娘!”戴晶跪下謝恩,“訓練駱駝非一朝一夕可成,望娘娘先修書一封給皇上,請皇上暫拖住聯軍的進攻,小將一定會竭盡全力,為大楚調教出一支駱駝騎兵。”

自古推陳出新都不是一件容易事,持盈雖說全權委托給了戴晶,但自己仍不時派人去現場查看進度,戴晶今年不過二十剛出頭,卻已經隱約有大將風範,他拿著持盈給的信物,到東西二營挑選了精壯的騎兵五百人,又從西域商人手中高價購回近百匹駱駝,不分晝夜地訓練,一個月過去,小有成效。

程奉儀帶著女兒進宮來玩,二人說起訓練駱駝之事,程奉儀道:“從前在北狄,也有人

想過訓練羚羊來打仗,羚羊角粗長鋒利,有時候能把狼的肚皮也刺穿。不過也就是說笑而已,羚羊角再利,還能比刀槍更利不成?不過白白給人送羊肉過去。”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持盈忽地從她的話中找到了靈感,連夜命衛尉寺趕製了一批新的轡頭,送去涼州。

“這是什麽玩意兒?”衛尉寺監事把箱子打開,崔繹探頭一看,眼睛睜得大了一圈。

新的轡頭比起過去的,增添了一副鋒利的芒刺,猶如犀牛角一般,衝向駱駝時,就會起到羚羊角一樣的作用——持盈是這樣想的。

然而現實卻令人啼笑皆非,大部分戰馬不習慣兩隻眼睛中間多了一根東西,走路的方向時不時就會偏離,雖然對駱駝造成了一定的傷害,但是更多的時候卻是誤傷左右的人,加上馬沒有羚羊那樣用腦袋撞對手的習慣,偶爾有人摔過來被芒刺刺穿,連怎麽甩掉都不知道,白白耽誤了時間。

一場戰鬥沒打完,百裏讚就趕緊地叫人把舊的轡頭又從箱子裏取出來。

持盈白白做了無用功,人力財力浪費不少,心情無比沮喪,好在這時候戴晶的駱駝騎兵訓練得初見成效,雖然還遠遠趕不上聯軍,但聊勝於無,持盈顧不上沮喪,又滿懷期待地把他們送上了路。

時間已經是十二月,涼州戰場上依然膠著,雙方都在不斷增派援兵,駱駝騎兵成了阻攔肅反軍的最大障礙,包括持盈的芒刺轡頭在內,大家也陸陸續續又想了很多別的辦法,但都奈何不了這體格強悍的沙漠神獸。

恍然冬至又至,持盈知道崔繹今年是不可能回來陪自己過年了,這令她情不自禁想起了自己在草原上和博木兒、桑朵他們一起過的那個冬天,北方的嚴寒在那一年仿佛格外的殘酷,如果不是身邊還有女兒小崔嫻,持盈很難想象自己失去了希望,要怎麽活下來。

小崔嫻已經四歲多了,愛跑愛笑,還會照顧弟弟了,每天早朝結束時,小公主總是在奶媽的陪同下,帶著用小被子包好的瓦罐來探望小崔皞,瓦罐裏裝著肉糜粥,持盈看奏折的時候,她就在一旁給弟弟加餐,偶爾持盈抬頭去看,見倆孩子一個喂得認真,一個吃得專心,就覺得心裏格外溫暖,再多的辛苦也變得值得了。

這天早朝剛結束,持盈抱著兒子準備回去批折子,忽然明堂外有太監來報說有軍報送回來,由於崔繹隔三差五就寫信回來,或報平安,或傾訴思念,有時隻是說些軍中的趣事,持盈也不以為意,隨手接過,帶著倆孩子坐上馬車。

待回到了耀華宮,宮女們灌好了湯婆子,持盈暖了會兒手,這才笑著拆開軍報:“母妃給你們念念信,看父皇又遇到什麽好玩的事了。”

小崔嫻舀起一勺熱粥,吹了吹,嚐了嚐,喂給弟弟,然後眼睛看向她:“父皇什麽時候回來呀?”

卻見持盈臉色一片煞白,雙手劇烈顫抖,眼睛幾乎要瞪得掉出來了。

“來

人啊!”她猛地從軟榻上站了起來,膝上的湯婆子嘭地摔在地上,開水潑了一地,小崔嫻被這一聲巨響嚇得一勺肉粥鬥在了裙擺上。

持盈幾乎是用哭喊的:“快去把長公主、駙馬還有大將軍都請來!就說皇上出事了!”

小崔嫻“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女兒這一哭,持盈瞬間清醒過來,一把拽住正要跑出門去的小秋:“等等!這件事千萬別讓其他人知道,耀華宮上下務必給本宮把嘴閉緊了,聽到沒有!”

殿內的宮女太監跪了一地,慌慌張張地發誓絕不會說出去,持盈這才鬆了手:“快去!”

信還沒展開的時候,她就隱約感到有些不對勁,信箋上的字和崔繹的不一樣。崔繹的字多少年來一直跟鬼畫符一樣,也隻有她看習慣了,情人眼裏出西施,才會覺得別有韻味,旁人卻隻覺得慘不忍睹。

展開一看,果不其然,信不是崔繹寫的,而是百裏讚寫的,就在半個多月前,聯軍不知為何一連幾日鎖營不戰,崔繹向來土匪做派,主張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碾過去,但百裏讚卻覺得不妥,搦戰對方不應,按道義是不該開打的。

“百裏先生書讀得多,講究也多,打仗有什麽該不該的,最後贏了才是最重要的。”程奉儀心直口快,持盈話還沒說完,她就直言不諱地表達了對百裏讚此舉的不滿。

三人接到報信,在最短的時間內趕著入了宮,持盈見了程奉儀,先是抱著她哭了一場,好容易被勸得歇住了,嗚嗚咽咽地把信中所寫對他們講了出來。

鍾遠山眉頭緊皺:“後來呢?皇上真的就沒動手?”

持盈兩眼通紅,被程奉儀摟著坐在軟榻上,一邊擦眼淚一邊說:“都怪我不好,臨行前,我特意囑咐過他,遇事不可衝動,多聽先生和將軍們的意見,皇上和徐將軍主張殺過去,包括先生在內的其他人都覺得可能有詐,不能去,結果拖了五日後,聯軍竟然開始撤退!而且是分別撤退的,一邊撤退,還一邊吵架,好像發生了內訌。”

聯軍是在半夜裏撤退的,崔繹從睡夢中被驚醒,得知此事後馬上下令拔營追擊,百裏讚又一次阻止,但崔繹不再聽他的,認為之前就是因為他疑神疑鬼,結果錯失了大好的機會,沒有趁聯軍內訌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二人爭執了一番後,崔繹以君王的身份獲勝,大軍兵分四路,分頭去追各國的軍隊。

楊瓊聽到這裏長歎一聲,說:“這才是真的中計了……”雙方兵力本來差別就不大,聯軍又有駱駝,而且比中原的士兵更熟悉沙漠,如果平原會戰,勝負基本五五開,可一旦被分薄了兵力,孤立作戰,就很有可能被聯軍逐個包圍殲滅。

持盈捂著臉哽咽道:“先生說當時天色一片漆黑,皇上又在盛怒之下,根本誰的勸都聽不進去,同行的五位將軍,隻有曹將軍領著人跟他一起去了,結果這一去……就音訊全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