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出門比較晚,當霞之丘詩羽趕到英梨梨家的時候,時間已經差不多是夜晚十一點。

這種寬闊的宅邸因為占地的緣故,一般會比較偏僻,加上附近也有類似宅邸,人口密度自然更低,十一點在城市中心還到處是人,可在這裏卻幾乎已經不見人影。

這讓霞之丘詩羽的心裏有點後悔,光顧著想鬼,忘了想人了。

而人,很多時候是比鬼可怕的。

她站在斯潘塞家宅邸的院門口,看向裏麵亮著燈的主宅,無意間發現院門居然沒有好好關著。

這倒不是什麽大事,畢竟家裏有人,不過都這個時間了,應該是之前沒好好關門,然後忘記了吧。

所以說起來,為什麽英梨梨一家可以在場,自己卻不能來啊。

霞之丘詩羽有些鬱悶的想著。

如果隻是和青山七海相比的差別對待,霞之丘詩羽還可以接受,畢竟她知道荻原明是饞自己身體,但對七海那邊是饞靈魂,那般努力而獨立的靈魂,確實很耀眼。

不,也不該說是可以接受,隻是被打擊的多了,被迫接受了現實。

而她甚至興不起什麽反抗的心思,因為她靈魂中最閃光的那個點,如今已經黯淡了。

就像是之前驕傲與風光的後遺症一樣,在那個點暗下去之後,她所剩下的,便是自卑,以及還債。

還當初受到安藝倫也巨大幫助的債,還給英梨梨家帶來麻煩的債,還受到荻原明那些照顧的債。

在還清之前,她讓壓的抬不起頭,連挺直身體都做不到。

她很討厭這種狀況,卻也能接受這種狀況,在她看來,彎著腰努力償還的樣子雖然難看,但也比虛假的抬頭挺胸要好。

不過還是很難受啊……

背靠著鐵門,霞之丘詩羽蹲了下來,習慣性的抱著膝蓋。

最近她越來越喜歡把自己蜷成一團了,因為把肚子露出去,所迎來的不一定是撫摸,也可能是一把破開柔軟腹腔的刀。

那種感覺,不可能再想有第二次的。

揉了揉濕潤的眼睛,霞之丘詩羽感覺自己最近應該堅強了不少,起碼沒那麽容易哭了。

應該也算是進步吧?在坎坷中,人確實會變得更強一些,起碼會更堅強。

霞之丘詩羽自嘲的笑了一下,將注意力從思緒轉出到現實。

不過這麽一轉出來,她突然發現路對麵的黑暗中好像有人影在晃動。

霞之丘詩羽沒敢抬起頭,就以現在半低著的狀態仔細觀察著,確認那裏有個看起來猶豫不決的人影,但是看不清更多,畢竟她在路燈的光芒下,很難看清路燈外的事物。

也許隻是看到一個女孩子半夜在外的關心,但在接觸之前,無法確認對方是善意還是惡意,而等到接觸之後,一切就可能已經晚了。

相對於善意,霞之丘詩羽更相信惡意,也不可能去賭一把。

半夜獨自在外的後悔與危機感開始湧上心頭,在發現那個人似乎想要過來的時候,她在危機感的刺激下一個轉身,逃進了心理上更加安全的英梨梨家,“嘭”的一聲關上了鐵門。

她本來就有一定程度的怕生,尤其是在落入如今的境地後。和不知是否存在的鬼相比,她更加怕人。

而且,她不知道英梨梨一家已經出了門,開著燈隻是一種基本的防盜措施。

轉入院牆的陰影後,霞之丘詩羽小心的向外觀察著,確認那個人影慢慢遠離,這才鬆了口氣,慢慢的蹲坐下來。

既然不經主人允許闖進來了,再不說明一聲就太失禮了。

她就這麽縮在牆角下,拿出手機,給英梨梨發了郵件。

作為一個經常在截稿日前爆肝的創作者,英梨梨的睡覺時間通常是比較晚的,如果已經睡了,她也不準備打擾,等確定外麵安全了之後就會出去。

結果郵件剛發出不到半分鍾,英梨梨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霞之丘詩羽!你怎麽到我家去了!快出去快出去!開門的按鈕就在牆上!”

聽著英梨梨這慌亂的語氣,以及“怎麽到我家去了”這種說法,霞之丘詩羽也感到不對勁了:“你們不在家嗎?”

說話間,她趕緊找到牆上的開門按鈕按了下去。

然而鐵門絲毫未動。

“不在家啊!荻原先生讓我們出來住,總之你快點出去!”

霞之丘詩羽又哢噠哢噠按了兩下,瞳孔微微凝聚:“我現在還沒事,但是……門打不開。”

“打不開?怎麽會!”

霞之丘詩羽又回頭看向宅子,卻發現原本亮著的燈已經黑了。

“而且,你們是不是開著燈走的,現在燈也滅了,你家好像斷電了。”

英梨梨那原本亂糟糟的聲音,突然陷入了安靜。

在幾秒鍾後,她以一種打著顫的聲音說道:“斷電?不可能啊,我家是有備用電源的,斷電之後就會自動切換……”

“……”

“爸爸!爸爸!咱們快點回去!詩羽被困在咱們家了!”

在英梨梨那急的要哭的聲音背後,霞之丘詩羽聽到了澤村小百合和斯潘塞先生的聲音。

“不要著急英梨梨,咱們現在回去也沒有用。”澤村小百合的聲音在這之後清晰起來,明顯是搶過了手機,“霞之丘小姐,你在門口不要動,我們這就聯…先……過…………”

隨著雜亂的噪音,信號中斷了。

霞之丘詩羽將手機從耳邊拿開,看著上麵被清空的信號格。

隨著一陣令人眼睛不舒服的閃爍,外麵的路燈也滅了。

天上看不到月亮,隻能看到幾點星光,耳邊聽不到蟲鳴,隻有從宅子中隱約傳來的聲響。

麵對著幾乎可以確定的靈異事件,和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霞之丘詩羽意外的沒有想象中那麽恐懼。

不是不怕,隻是依然可以保持冷靜。

可能是最近經常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已經習慣了這種封閉與黑暗,無論是感官上,還是心靈上。

也可能是在陷入偏激之時,有過想要去死的心思,麵對這幾乎與死亡劃等號的環境,她反而有種像是鬆口氣般的坦然。

隨著最近一點一點接受現實,那種想法確實不再有了。

不過當逃避痛苦與壓力的機會到來之時,又確實有著某種期盼。

本應在天空翱翔的飛鳥,怎會心甘情願束於泥潭,連碧藍的天空都不敢再看一眼。

無論被救與不被救,好像都很不錯。

那就把命交出去吧。

摸了摸兜裏的三張符,入手時那細微的溫熱感,讓霞之丘詩羽將其拿了出來。

看不出什麽區別,但仔細感受,好像確實在發熱。

將兩張符放在兜裏,一張抓在手中,霞之丘詩羽再次貼著牆邊蹲坐下來,靜靜的等待著。

直到不知何時,不知何種緣故,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