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原明這幾天心情不錯。

七海在家穿上了女仆裝,一舉一動間出現了少許凝滯,沒有以往那般幹淨利索,但卻多出了一種矜持感。

這是因為還不習慣新的舉止要求,等到習慣之後,便能徹底轉變為瀟灑與優雅。

除此之外,料理由於得到大廚的指導,以及明白了珍貴食材的烹飪方法,也開始表現出顯而易見的變化。

這種仿佛在玩養成遊戲一般的感受,以及和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品質,讓荻原明樂在其中。

也是在這樣的日子中,荻原明出了兩趟門。

第一天是扶貧,霞之丘詩羽沒有答應荻原明的交易,又饞他的貓,也就是說每周都會在荻原明麵前晃悠晃悠,但卻不能吃,多少讓他的火氣有點大,做好事的頻率也高了點。

第二天是接到侑子小姐的委托,去一所學校裏,處理了點由學生的惡意凝聚而成的殘渣,屬於打車過去一張符拍死等級的小事,不提。

實際上,大部分所謂的妖怪都是這樣的“殘渣”,它們由人類的惡意與扭曲凝聚而成,沒有意識沒有實體沒有固定形態,飄在街上隨處可見,基本也造不成什麽影響。

隻是倘若遇到扭曲的人,亦或是“希望”被不幹淨的東西纏身的人,便有可能被吸引過去。

讓四月一日飽受困擾,為此許下願望在侑子小姐店裏打工的,就是這樣的殘渣級妖怪。

當然,四月一日吸引妖怪的原因不是扭曲,而是體質特殊,是那幫妖魔鬼怪眼中的美味,妥妥的主角待遇。

那幫妖怪饞他身子,下賤。

至於正經妖怪,就是類似於天狗這樣的族群,亦或是雨童女這樣自然的化身,擁有與人類相似甚至更高的智慧,在擁有強大力量的同時,也遵循著自身存在的“規則”,或者叫做習性。

不過對荻原明來說區別不大,因為都能打。

經過兩日忙碌,在第三天的晚上,荻原明本以為可以賴在家裏,檢查一下自家愈發養眼的女仆小姐的養成度,結果又接到了一個意外的電話。

“您好,荻原先生,這裏是斯潘塞,好久不見。”

是英梨梨的父親。

荻原明姑且坐正了身子,在上次的接觸中,對於這個爽朗而幽默的外國男人,他還是比較有好感的。

而且對方來自走出過著名英國首相與王妃的斯潘塞家族,在名望高的同時又不具有多少利益牽扯,即使多交流一下也不妨事。

“您好,斯潘塞先生,是有好久不見,有什麽事嗎?”

“哈哈,確實有一些事情想麻煩您,最近我家宅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和家人多疑,總覺得有些冷,晚上也能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英梨梨還說,她好像看到了什麽。”

原來是來生意了。

“我想斯潘塞先生不是信鬼神的人,既然給我打這個電話,應該已經不是懷疑了吧。”

“真是瞞不過荻原先生,哈哈哈,老實說已經是讓本人有點害怕的程度,尤其是我家英梨梨,已經嚇得跑來找我和妻子一起睡了,雖然看到女兒像小時候一樣跑來撒嬌的感覺很不錯,但也不能忽視生活上的困擾。”

“我明白了,這個委托我會接下,幾位今晚暫且撤出宅子去外麵住一宿,給我留個門就好,大概在午夜時分到,走的時候會關好門。”

荻原明之所以維持現狀這個不甚健康的生物鍾,主要是因為他習慣這種半夜行的生活,但也有部分工作原因,比如說晚上時候妖怪鬼物比較活躍,找起來比較方便。

他也不清楚是自己有功德還是法力高的緣故,總之他很早就察覺到,自己一旦出門,似乎就有股萬鬼辟易的味,有時聽客戶跳著腳說見了鬼,可過去之後宅子裏卻幹幹淨淨,連個鬼影都見不到。

最初荻原明也大意過,以為是客戶搞錯了,收個跑腿費就回去了,結果第二天就聽客戶打著電話嗷嗷叫,搞得他又跑去一套卜算追尋,才發現那鬼怪居然在他快到的時候跑了?

追到之後發現,那不是什麽有智慧的鬼物,不會打什麽遊擊戰,隻是單純的本能退避,之後又被與那家人的因果淵源引了回去,就這麽簡單。

但也及其的令人蛋疼。

那次的事著實有點毀名聲,所以荻原明是帶著那個火氣衝衝的客戶一路追尋,給他滴了幾滴黃牛淚,讓他親眼看到鬼物被拍的魂飛魄散,之後又去他家免費動動風水貼貼符鎮了個場子。

結果那個客戶就成了逢人就幫他宣傳的死忠粉,家裏也遇到了不少好事,讓這份宣傳變得更加有力,荻原明後續業務的展開很大程度與此有關,倒算是因禍得福了。

按理說那次失誤不該出現,畢竟鬼怪剛剛呆過的地方都必定留存氣息,也就是常說的“鬼氣”或者“妖氣”,在剛剛入行的時候,荻原明就能清晰感覺到。

他一度認為是自己感官退化,後來經過一番確認,才發現是自己不知何時開始自帶淨化,如果殘留的鬼氣妖氣本就輕微,自己一進屋基本就散沒了。

所以在那之後,荻原明遇到驅鬼的活,隻要不是當場救急,便隻會在午夜前往,因為午夜是妖魔鬼怪最為活躍的時間,它們不僅會變強,還會膨脹。

這樣就沒那麽容易跑,甚至偶爾還會主動跳臉。

就算跑了,殘留的鬼氣妖氣也會重一些,方便他的察覺和追尋。

聽到荻原明答應的痛快,那邊斯潘塞先生也回應的痛快。

“那就麻煩荻原先生了,請提供一個銀行卡號吧,報酬今晚便打到您卡上。”

“報酬的問題要等我實際到了再談,如果是誤會,看在上次交談愉快的份上,我就收個十萬的跑腿費,剩下的根據情況來,不會多要,也不會少要。”

按照通常說辭,荻原明繼續說道:“當然,如果對此不放心,今晚也可以留在宅子,但是因為某些原因,我並不推薦這樣做,倘若您選擇如此,至少要讓您的妻子女兒出去住,這個算是我的規矩之一。”

“不用了,荻原先生的名聲,還是讓人信得過的,”

對麵的斯潘塞先生很是爽快的說道。

談到這裏,荻原明打算掛電話了,不過也在這時,他突然想起了什麽。

“喔……等一等,斯潘塞先生。”

聽著廚房裏洗碗的動靜,荻原明拿起桌上的煙,穿著睡衣出了門,坐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我有一個提議,關於這件事情的代價,要不要由霞之丘小姐來支付。”

“霞之丘小姐……我記得她,為什麽要這樣提議?”

“上次麻煩了你們家之後,她一直很過意不去,想找機會回報,我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不必了,無論我和我的家人都沒在意那次的小麻煩,而且這是我家的事……”

“先別著急拒絕,斯潘塞先生,讓我多說一句。”

看著已經全黑的天空,荻原明點著煙,長舒了口氣。

“也許你們確實不需要她的回報,然而這並不能抹去她心中的歉疚,在這種心理下,她很難和您的女兒繼續做朋友,畢竟這已經不是天生的地位差距,而是主動給朋友和其家人帶來了麻煩,還是挺令人難堪的。”

電話那邊的斯潘塞先生沉默了片刻。

“原來如此,還是荻原明先生考慮周到,但很抱歉,我要多問一句,您打算讓霞之丘小姐支付什麽樣的代價?據我所知您的收費並不低,錢的話霞之丘小姐可能承擔不起,如果換成其他的,可能反而讓我家過意不去。”

“當然要換成其他的,但也不會讓她太為難,我確實對她有所圖謀,可逼迫要挾這類沒品的事,我還是不屑做的。”荻原明眯了眯眼睛,“具體代價我得根據情況和她談論,她也可以拒絕,所以現在要看的,是您一家要不要給她這個機會。”

“實在抱歉,看來是我多心了,好,那就讓英梨梨和那位霞之丘小姐決定吧。”

斯潘塞先生的聲音重新爽朗了起來,寒暄幾句之後,結束了和荻原明的通話。

荻原明彈了彈煙灰,再次覺得這家人確實不錯。

等了大概十分鍾,荻原明的手機再次亮起,顯示的備注名是霞之丘詩羽。

荻原明接通後拿起,一邊走向那排當做影壁的灌木叢,一邊問道:“怎麽樣,是不是很感謝我。”

“確實。”霞之丘詩羽坦然道,“那麽荻原先生打算讓我付出什麽代價。”

“代價啊……”

憑這點事直接上床是不夠對等的,要求點特殊服務倒是不算過分,但遺憾的是,霞之丘詩羽目前正在執著的還債,在還清之前,對於這類要求的反感和罪惡感應該還是比較強的。

而且荻原明也覺得有點沒品,畢竟在這件事情上,霞之丘詩羽的出發點是為了報恩,算是一種高尚的品格,拿肉欲當代價,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也許和最初的身體交易做對比,產生這種感覺的邏輯有點奇怪,但荻原明確實是這樣覺得。

那就清新一下?

“煙火大會。”在做出決定之後,荻原明說道,“我記得八月末應該有煙火大會,如果霞之丘小姐沒什麽事,就陪我去看看吧。”

“……”

“怎麽,有約了?”

“不,沒有,隻是感到非常意外,我還以為荻原先生會提出澀情方麵的代價,畢竟您感興趣的隻有我的身體。”

這種話,到底是在惡意揶揄呢,還是在發酸呢。

“其實本來是這樣想的,但總覺得有點沒品,如果霞之丘小姐不介意,也行。”

“不,我選擇煙火大會,不過為什麽會是煙火大會?”

“聽說一個人看煙花會比較寂寞,我曾經就試了一次,發現果然有點寂寞,從那之後就再沒去過。”

荻原明又點了根煙,略帶感慨的說道:“但煙花真的很好看啊。”

霞之丘詩羽又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這種好看的東西,你不應該和你的那位新歡共同欣賞嗎?”

“因為我沒想過結婚。”荻原明秒答道。

“哈,等等,這是什麽意思?”

“煙火太過美麗,煙火下的人也容易因此沉浸,小七海對我的初始好感度應該比較高,說不定會沉浸其中。可是我沒想過結婚,不打算負責,所以總不好渣了她啊。”

電話那邊安靜了片刻。

然後傳來了一聲深深的吸氣。

“如果你在家裏,建議你冷靜一點,小聲一點。”荻原明及時提醒道。

電話對麵變為了相對平緩的呼氣聲,之後隨著短暫的吸氣,傳來了霞之丘詩羽那咬牙切齒的聲音。

“所以渣我就沒問題嗎???”

“嗯!”

與霞之丘詩羽隔著聽筒都能感受到的怒意相比,荻原明顯得很是愉快。

“你知道我是什麽人,又隻是來支付代價,而且還是‘乖女兒’,讓你過來陪看煙火,還是沒什麽心理壓力的。”

霞之丘詩羽輕輕的“嘁”了一聲,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

“而且渣了你總比渣了小七海好。”

“你——!?”

這一次,她沒能控製住自己的聲音。

在荻原明無良的笑聲中,霞之丘詩羽狠狠掛掉了電話。

她忍住了踢桌子的衝動,因為腳會疼,結果隻能一頭撲回**,抱著枕頭呼著氣,等待著自己冷靜下來。

等到火氣慢慢消失,她的注意力也隨之轉移。

今天晚上,荻原明就要去“驅鬼”了?

雖然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鬼,但因為英梨梨打來電話說到家裏的夜晚時,那個聲音都在發抖的樣子,她心裏多少也有些犯嘀咕,而且就算英梨梨神經過敏,出於某些原因自己嚇了自己,她的父母總不會也跟著亂來吧。

聽英梨梨的父親說,想請荻原明上門還是挺貴的,倘若不是真的出了什麽事……

想著這些,霞之丘詩羽有點害怕。

不過人是一種尋求刺激的生物,這是源於基因中的進化需求,隻有不斷的生存刺激,才能使得一種生物繼續進化。

麵對真正的生命危險,在理智的支配下,人基本都知道躲遠,但如果知道沒危險,有些人就會想要找點刺激,蹦極一類的極限娛樂就是由此產生。

如果事情是假的,自然什麽事都沒有,但如果是真的,跟在荻原明後麵,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吧?

霞之丘詩羽這樣想著,加上好奇心的驅使,她開始蠢蠢欲動。

她抓回手機,又將電話打了回去。

“荻原先生,今晚我能不能一起去?”

“不能。”

“安心了,荻原先生,我知道都是假的,不過是想去體驗一下氣氛,算是一次珍貴的取材了,這樣也不可以嗎?”

“不可以。”

“為什麽,反正就算我跑出去滿世界說你是個騙子,那些人也依然會相信你,不是麽。”

“不行就是不行,霞之丘小姐,請你安安心心的在家睡覺吧。”

不等她再說什麽,荻原明掛掉了電話。

聽著那“嘟,嘟,嘟”的聲音,霞之丘詩羽扔掉手機,在**滾了滾,喉嚨中還發出了輕微的“嗚嗚”聲。

這是跟貓學的,準確說是跟大黑學的。

比如摸大黑的後腰時,它就會發出這個聲音來表示不高興,如果聽到之後再不收手,就可能被抓一下。

好在不是真的抓,更多的是一種警告,最多在手背上留一條白痕。

在片刻不高興的表達之後,霞之丘詩羽坐了起來。

就算不能進去,在門口看看總是可以的吧?

驅鬼期間門口那種地方又不是沒人經過,如果沒要求封路,說明還是很安全的。

想著這個,霞之丘詩羽穿起拖鞋下了床,翻了翻衣服兜裏那三張符。

這樣,應該就萬無一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