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的第一-周,就這麽過去了。

而不知所措的七海,依然默默的旁觀著。

旁觀她心中原本端莊穩重的早阪愛,將那般柔媚依人的第二麵變成了某種常態。

旁觀以戀愛為目標的岩永琴子,似乎對那樣的早阪愛毫不在意,繼續鬧鬧騰騰的跟荻原明玩著遊戲。

旁觀荻原明一如既往的過著日子,對於曾經那樣讚賞過,矛盾過,甜蜜過,甚至突破了男女關係最後一層的詩羽,再沒有絲毫的關心,絲亳的想念,甚至一句都沒有提起。

準確的說,是誰都沒提起過。

就好像她從未出現在這個家裏,沒有和任何人認識,好像以前的一切所見,都不過是自己的幻想。

這種生活中某個熟悉的人突然消失,突然被所有人遺忘掉的感受,讓七海心裏發冷。

她已經很多次打開和詩羽的聊天界麵,卻被“如果讓霞之丘小姐知道,不就是給荻原

先生找麻煩嗎”這種有悖女仆準則的邏輯所製止,一直沒能發出一個字符,隻是默默的關

掉。

但在某一天的打開和關閉後, 七海終於忍耐不住這種怪異的消失感,在內心陣陣寒意

的驅動下,想去追尋一點痕跡,以證明那一切並非自己的幻想。

她走進了詩羽的房間。

在日常的維護打掃中,她其實很多次來過這個房間,並在普通的收拾完後離開,但是

今天,帶著追尋痕跡的目的走進這裏,七海才驟然發現了異樣。

房間裏,其實不怎麽有詩羽存在過的痕跡。

床頭櫃.上有本詩羽買來在這裏看的小說,不過是市麵上的,沒有什麽明確的私人感,

除此之外僅有的痕跡,就是梳妝台前沒用完的護膚品,和浴室中沒用完的洗浴用品。

在心寒的焦躁感中,七海做出了平日絕不會無緣無故做出失禮舉動一她拉開了 帶有

隱私意味的衣櫃。

以前如果有要洗的衣服,詩羽會丟進髒衣籃,或者放在床邊,而七海會拿去洗好晾好

放進衣櫃,由此知道詩羽在這裏,是放了一些衣服的。

可是今天拉開衣櫃,七海隻看到了空****的衣架,裏麵一-件衣服都沒有。

這份痕跡的消失,讓七海瞳孔微縮,陡然意識到了什麽。

詩羽最後一次到來的名義是畢業旅行,來時的她,拉著-個旅行箱。

她把衣服全帶走了,也就是說

七海不可置信的拉開了衣櫃裏的抽屜,那個抽屜沒有上鎖,連鑰匙都在上麵好好的插

著,可七海隱約記得,之前這個抽屜上是沒有鑰匙的,雖然沒有去開過,但既然特意拔掉

鑰匙,就說明是鎖著的。

從拔掉鑰匙的鎖著,到插回鑰匙的“還原”,拉開抽屜的七海,自然沒在裏麵看到什

麽東西。

七海一把關上衣櫃,急匆匆的打開了書桌、梳妝台、床頭櫃的所有抽屜櫃子,結果也

很顯然一那些儲物格裏, 都和她最初買來家具時一樣幹淨。

怎麽會這樣

七海拿出手機,在放假前的最後- -次見麵後,第一次向詩羽發出了信息。

[霞之丘小姐,你放在家裏的衣服為什麽都不見了? 不來了嗎? ]

片刻之後,-條消息發了回來。

[怎麽了青山,想我了? ]

收到這條信息時,七海都能想象出詩羽那玩味調笑的表情。

她簡單直白的回道: [想, 所以霞之丘-姐. ] .

[嗯,不去了,不過想我的話,青山小姐隨時可以來找我玩啊]

[要不現在就來吧,我今天有社團活動,還沒回家呢,咱們可以找間餐廳一起吃晚餐或者說你想來我學校看看?食堂的餐品也還不錯哦]

依然是記憶裏那樣,如同自顧自一般的說著話,學握著話語的主導權。

七海快速回道: [不, 抱歉,我這邊有點事,等下再回你]

如此亂糟糟的回複完,七海抓起除了生活消耗品外,唯一能證明詩羽在過的床頭櫃 上的書,快步衝去了休閑房間。

今天早阪愛沒有來,聽說去和學生會的小書記逛街了,房間裏隻有玩著遊戲的荻原明,在這個沒有泡茶的時間,麵前擺著的是可樂。

麵對快步走進屋裏,瞪大眼睛站在自己麵前的七海,荻原明手-抖按下暫停,有些緊張的問道:“怎麽了, 出什麽事了?

七海緊緊抓著手裏的書,嘴唇的動了動,聲音有些發顫的問道:“霞之丘小姐, 走了?”

荻原明神色微動。

那之後,荻原明鬆了口氣,慢慢收起臉上的緊張,拿起可樂說道:“我還以為出什麽

事了呢,走了,不來了。

七海不可置信的往前踏了一步:“為什麽 會這樣! ?”

“要說為.麽荻原明有些不知如何說明,-番猶豫後簡單的說道,“ 也沒太多

為什麽,就是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決定之後各過各的,就不來了

那是什麽理由啊?”

七海很難理解,很難理解的問道:“人本來就有各 自的生活啊,不住在一起的話,就

叫做各過各的吧,但那和不來了有什麽關係?為什麽決定各過各的,就不見麵不來往了?

自從成為女仆之後,七海很少露出這樣不冷靜的一麵,也很少不,是從未對著荻

原明用質問般的語氣說過話,用質問般的方式刨根問底。

荻原明答不上來,反問了-句:“你很在 意嗎?

“當然很在意。”七海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如果這樣就不再聯係了, 變得毫無關係

了,那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到底算什麽啊?

荻原明有些發愁的揉了揉額頭:“其實你沒必要這麽在意, 真的,這隻是我倆

不打算繼續維持關係了,但你這邊沒什麽影響,隨時可以聯係她,可以找她去玩,如

果到時候打算考早應大,還能提前讓她帶你轉轉校園去。”

七海使勁的搖了搖頭:“重 點不在我這裏啊!是又吵架了嗎?是又沒法互相低頭道歉

嗎?就算一時間下不來台,現在也該好一些了吧,我可以幫忙去勸霞之丘小姐的,還是說

這次不是霞之丘小姐鬧脾氣,是獲原先生在生氣?她做出了什麽不可原諒的事情”.

這接連不斷的詢問讓荻原明有點頭疼,抬手打斷了七海的話語:“沒有, 都沒有,沒誰在發脾氣和情緒化,隻是單純的這麽決定了。”

七海的聲音驟然停住,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良久之後,她才低聲呢喃了一句:“所以那樣 的決定到底算什麽啊以前明明關係那麽好的,都騙人的嗎?‘

沒等荻原明說話,七海一下子坐了下來,抓著荻原明的手,如同祈求一般認真的問道:“不是騙人的吧?那種親密的樣子怎麽可能是騙人的?如果那都是假的,我就什麽都沒法相信了,所

七海慢慢的喘了口氣,聲音清晰的,低聲問道:“所以, 荻原先生.霞之丘小姐

是互相喜歡著的吧?”

說點什麽好呢?

說不喜歡顯然太過分了,也太難看了。

荻原明摸了摸她的頭,承認道:“嗯, 是喜歡。”

七海立刻問道:

“那為.麽”

“喜歡但走不到一-起去,不是很正常麽。

輕撫著七海柔順的發絲,荻原明說道:“她有她的堅持, 我有我的堅持,不我那

應該叫貪欲,總之有些根本的地方存在衝突,沒法調和,變成這樣就是早晚的事。”

“早- -點結束,早一點醒來,對雙方都好。

聽著這些,七海沉默了。

她想過可能鬧了什麽矛盾,卻沒想過會是些根本性的矛盾,倘若互相之間無法妥協,

就如荻原明說的,早- -點結束,對雙方都好。

“確實沒辦法嗎?”

“嗯。”

荻原明答應著,將手收了回來:“具體的就不要問了 ,畢竟我還是矛盾裏不太光彩的

那個。

七海半低著頭,輕聲說道:“嗯, 我明白了。”

這樣的解釋有點冠冕堂皇,但也是荻原明能說出來的東西了。

至此,這藏了有一陣子,讓荻原明不知如何開口的事也算告一段落, 於是荻原明視線

下移,看向了七海抱在懷裏的書。

“我剛才就想問了,你拿著這本書幹什麽。”

七海揉了揉眼裏的濕潤,將書遞了過來:“除了 洗浴用品,這是霞之丘小姐唯一留下

的東西了。”

荻原明想起了她拉來的旅行箱,苦笑著接過了書:“還真是收拾的夠幹淨的。 ”

從拿到開始,七海始終是雙手抓著書,而荻原明是單手接過,抓的是書脊位置。

於是在七海鬆開手時,那嘩啦垂下的書頁裏,落下了-片對折的紙。

荻原明怔了怔,拿起了那張紙,打開看到了滿篇的文字。

很顯然,這更該稱為- -封信。

荻原明下意識的掃了眼開頭,就頓時感到一陣糟心。

「讓我猜猜看,您是什麽時候發現這段文字的,要麽是在我走之後去我房間喝酒,拿

起這本書隨手看看,要麽本應很久都不會發現,直到某些意外,比如被青山小姐發現?」

結業式那天深夜喝著酒時確實想去過,不過早阪愛在旁邊陪著,荻原明就沒有動事。

而在沒喝酒的清醒時候,荻原明不願意去找不自在。

結果就如她所說的,直到七海拿著書跑來質詢情況,這張夾在書裏的紙條才重見天日

荻原明繼續看了下去。 ,

「好吧,什麽時候發現的並不重要,我隻是有些話想留下。」

「在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時候,以不怎麽好的開端,我遇到了一個男人,雖然過程中發

生了不少波折,也有一一些痛苦,但我依然認為這是-件幸事。」

「唯- -的不幸,就是我在錯的時間,愛上了那個男人。」

「我湊過來的不是時候;記得嗎?那晚送我回家,在我家旁邊的小公園裏,您也這樣

親口對我說過。」

是有這麽回事,在當時,詩羽本已告別離開,卻又轉頭回來,說缺了個告別吻。

而當時的荻原明剛點上了煙,結果她嫌互相親吻臉頰麻煩,還是照著嘴吻了過來,結

果吻完之後,又在嫌棄煙味重。

也是那次,荻原明說她湊過來的不是時候。

她承認了,並回了一句“說的有道理,所以我就先走了,等到時候了,我再湊過來。

這話乍一聽有點奇怪的累贅感,因此荻原明多想了一下,意識到了話語中深長的意味

當時的荻原明根本不去考慮什麽以後,也不會正正經經的跟詩羽談一-場有未來的感情

, 那麽她的愛,她的“湊過來” ,當然是一個自討苦吃的錯。

不過,隻是錯的時間,而不是錯的人?

荻原明哼笑了-聲,繼續往下看著。

「既然不是時候,即便我掩蓋住所有的不快,像條狗- -樣的取悅,爭搶,也永遠得不

到想要的東西,對吧。」

「我試過改變您,但是失敗了,證明了我不是能做到這件事的人,於是擺在我麵前的

唯- -道路,就隻剩下離開。」

「在我還能保持體麵,變成一條難看的喪家犬之前。」

「不過我還抱有一些貪婪的, 不甘的,不切實際的幻想,所以我留下了這封信,想給

自己留下一-個摘取成熟果實的機會。」

「時時窺伺是令人討厭的行為,也對不住依然願意守在樹下的人,所以,如果有那麽-天,守在樹下的人都離開了,果實也成熟了,才應該輪得到我。」

「到了那時,就請可愛的果實親自通知我一聲,我一-定會第一時間趕來摘走的。」

「哦當然,如果不想被樹下的其他人吃掉,也可以向我求救哦,看在過去的份上,我

會負責把你搶出來的,到時候要記得說謝謝。」

「好了好了不許笑,我知道這看起來很蠢,但做夢嘛,總得想的美一點是不是?」

「不過這麽美好的時候不- -定會來到,信也不- -定會被看到,所以我隻會再做上個十

年的夢,如果十年之後,還是沒有等到果實的邀請,這夢也該醒了。」

「對了對了,就算這樣的條件達不成,也不許在到期之前打擾我做夢哦,如果隻是被

吵醒,我可是會發火的。」

「好,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了~雖然還有很多話想說,但都是些零碎而無關緊要的話,信

紙有限,就算了吧。」

「那麽,祝您今晚也能有一個好夢, 晚安。」

「by霞之丘詩羽」

這封不算長的信到此結束,最下方的署名處,還留有一道鮮紅的吻痕。

那溫暖的色調,就仿佛還殘留著溫度。

除此之外,信紙上還有幾點稍稍模糊的褶皺。

荻原明抬手蓋住眼睛,揉了揉太陽穴。

七海的眼眶有點紅,雖然意識到那肯定是給荻原明的信,也知道在沒有得到明確允許

的情況下直接看不太好,但因為荻原明沒特意避諱著,拿信的角度讓坐在旁邊的她也能看

到,於是那強烈的在意感,還是讓她忍不住看了。

在荻原明做出表示著看完的舉動後,七海小心翼翼的說道:“荻原先生, 背麵

荻原明拿開捂著眼睛的手,翻轉信紙,在信的背麵,看到了那句簡單的包含了一切的

話。

「我愛你」

好吧,又來- -次。

但到頭來,兩次都是“看到”,而並非實際聽到。

在一番令人窒息的沉寂後,荻原明突然嗤笑了一聲。

帶著幾近悲傷的心情,七海輕輕咬了咬下唇:“獲原先

荻原明扯動著嘴角,晃了晃手中的信紙:“看到沒, 這女人就是這樣,走了都不給我消停的,我這心情剛好一-陣子,就又給我捅了一把軟刀子。”

七海難受低下了頭:“抱

“用不著道歉,你立功了。”荻原明放下了信紙,“要是發現的晚, 這一刀捅的才狠

呢。

那可是十年啊。

人才有幾個十年,何況是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孩子,詩羽今年已經十八了,這一個十年

,就把她最美好的青春耗過去了。

可這麽一個要命的夢,卻被她-聲不吭的藏在了書裏。

這並不是什麽好發現的,隻要沒人去看這本書,隻要拿的時候沒有單獨拿著書脊,信

紙就很難見到天日,很可能隨著一次收拾, 永遠的堆放在某個角落。

但也正是因為不好發現,正是因為“可能還沒發現”,這想的很美的夢,才能繼續做

下去。

這想必是不當麵說,而選擇了這種方式留言的原因之一。

於是有一就有二。

這封信說白了是一個台階,是一個荻原明倘若“回心轉意”,仍能在詩羽那般驕傲而

決絕的離開後,不丟麵子的找她複合的台階,杜絕了在長久的不聯係後無法開口的困難。

而這份選擇權,完全在荻原明手裏,因為荻原明確實可能沒發現。

隻要將信紙夾回書裏,找個地方放好,那麽和詩羽的最後,就仍是她發誓再也不要當

條狗的決絕離開,於是荻原明的不聯係,也仍代表著對她懂得珍惜“自己親手為她撿回的

尊嚴”,對她堅持尊嚴的欣慰與尊重。

而且她自己也說,不許打擾她做夢,和“不許隻是將她吵醒”。

結合前麵的比喻,這句話的意思就是,除非荻原明在清空了身邊其他女孩子的前提下想要複合,正正經經的談個戀愛,否則就不要找她,也不要讓她別等了。

所以就算她耗費了十年的青春,那也是她文青而矯情的胡亂操作,是她悲情的自我感辦。

是她自找的。

所以挺周到的,各種意義上都考慮的挺周到的。

所以這一刀,捅的那叫一個狠。

荻原明將信紙夾回書裏,- -邊起身-邊說道:“我就懷疑她是故意的。 ”

七海緘默無言,隻是同樣站了起來,跟著出了屋,看著荻原明回到房間,將那本書放在了電腦桌的小書架上。

“好好的心情又給我糟蹋完了。”荻原明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回頭吩咐道,“晚上

給我弄點下酒菜吧。”

七海不知道說什麽,隻能行禮道:“是, 那現在去?”

“去吧。

得到回應,七海直起身來,不放心的看了幾秒,終於閃身離開了。

她想先回- -趟房間,但樓梯下到一半,她就雙手抓著扶手,無力的慢慢坐了下來。

雖然荻原明說她立功了,說如果發現得晚,這一刀捅的更狠,但這種讓主人突然難受

消沉的狀況,終究是她這個女仆所帶來的。

做錯了嗎?

雖然道理上好像沒錯,但感受上,卻是那麽的罪大惡極。

像是受到了突如其來的驚嚇一般,七海眼睛睜得大大的,又和眼眶中的濕潤一起顫抖著,呢喃道:“我該怎麽辦啊

以往遇到迷茫和困難時,七海倘若真的處理不了,第一反應就是去問早阪愛,問荻原明。

但這一次,她誰都不可能問。

她拿出了手機,手機上和詩羽的聊天界麵,還停留在她自己那句[等下再回你]為止凝視半晌,七海退出界麵,閉著眼睛按下鎖屏,靠在了樓梯的欄杆上。

“我該,怎麽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