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平息下來了。

其實也沒什麽能叫風波的東西,隻有些許混亂與寂靜,畢竟四宮家突然分割轉讓那麽大一筆資產,著實是件讓人覺得瘋了的大事,當事雙方又都沒有任何表態。

麵對這種情形,大多數人都在一頭霧水的看情況,就算覺得有什麽機會,也不敢妄動。

直到在一場還算盛大的交際宴會上,四宮雁庵親口宣稱,分割早阪家是由於家中犬子不懂事,曾冒犯到荻原先生,為表歉意與誠意做所做出的賠禮。

雖然明眼人都知道四宮家肯定是吃了大虧,隻能割肉求和,但“為表誠意”這個說法還是挺好聽的,隻要荻原明不跳出來踩一腳,倒是勉強維持住了一分顏麵。

至於到底是哪個“犬子”的鍋,該知道的都心知肚明,倒也不用多說。

至此,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當然,這所平息的隻是表麵的風波,在局勢明晰的現在,平靜的海麵下,是比往日都要洶湧的暗潮。

對此,荻原明的反應是……

“關我屁事。”

聽到這意料之中的回應,七海的嘴角隱蔽的扯動了一下。

“我知道您大概不關心這件事,但到底和您以及早阪家有關,所以還是麻煩您聽一下吧,嗯……然後還有這個。”

七海放下了手中的平板——這是在早阪愛的建議下買的,因為在具備便攜性的同時,也比手機更加方便閱覽信息。

之後拿起一個文件夾,從裏麵取出了幾份合同,介紹道:“早阪家的產業目前已經初步整理好,這是他們送來的股權轉讓書。”

荻原明一臉嫌棄的擺擺手:“不是說了掛你名下,事情也是你辦,既然拿到了,你簽就行了唄。”

七海咬著下唇,近乎絕望的哀求道:“您至少看看吧,就算不看,也讓我當著您的麵簽好不好……”

“好好好,你簽吧,我看著。”

也不知怎麽著,明明是誘人到讓人打出腦漿子的利益,卻整的跟要簽賣身契似的。

不過這比喻也不太貼切,雖然這麽說有自大的嫌疑,但荻原明總覺得如果賣身契是簽給自己,七海指不定就歡天喜地的偷摸簽掉了。

搞定了所有簽字,七海將合同好好的放回文件夾,再次開口道:“還有最後一件事……”

剛剛拿起手柄的荻原明一臉惆悵,看這表情,七海趕緊繼續說道:“這次應該是您感興趣的。”

“什麽?”

“早阪小姐的房子收拾好了,請咱們一起去看看,順便在那吃晚餐。”

“這個應該放在最前麵說的。”

放在最前麵的話,後麵兩個您就不會聽了吧……

出於女仆的本分和基本的禮貌,七海沒把這份帶有怨念的揶揄說出來。

荻原明很愉快的存檔關機起身,大手一揮:“走了!”

七海抱著文件夾和平板,快走幾步跟在後麵,有些小心的問道:“那個,荻原先生……”

“嗯?”

“這些事情,應該由早阪小姐來親自匯報吧,您為什麽不問問這個?”

“嗯?”

前一個疑問聲是表示在聽七海說話,而後一個,就真的在表達疑惑了。

準備回屋換衣服的荻原明停下腳步,一臉不解的看著七海:“我這裏沒什麽規矩流程,事情誰來說都行,但如果論個‘應該’,那不就是該你來麽?”

七海如同發呆一樣仰著臉,發出了微弱且意義不明的一聲:“啊……”

荻原明看的好笑,忍不住抱著她的臉蛋,俯身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調笑著問道:“你什麽情況,怎麽突然傻乎乎的。”

七海原本應該可以快速作答,隻不過被莫名其妙,又極為突然的親了一口後,她的眼神有點發直,嘴裏隻出現了一些不成句子的淩亂詞語:“啊?唔,我隻……傻了?”

荻原明滿是惡趣味的點點頭,肯定的說道:“對,傻了。”

接下來是大概為期十秒的寂靜對視,而在這之後,七海猛然用文件夾擋住了臉,如同發火一般的吵嚷道:“明明好好說著話,荻原先生怎麽……怎麽就親上來了!?”

荻原明那是什麽臉皮,當即毫無羞愧回道:“這事屬於不可抗力,硬說的話也要怪你。”

“我做錯了什麽啊!”

“傻萌傻萌的,害的我忍不住,行了,我要換衣服了,你也趕緊換衣服去。”

“嗚,好過分……”

就好像荻原明已經在這脫了個精光一樣,七海繼續用文件夾死死遮著臉,在互相看不到臉的情況下快走兩步轉為小跑,蹬蹬蹬的下了樓。

平時她上下樓是不出聲的。

荻原明哼笑著,心滿意足的回屋關門,換上了去京都時早阪愛挑的那身衣服。

至於跑下樓的七海,則一頭紮進自己的被窩裏,抓著被子冷靜了半天。

太突然了,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如果隻是這樣還好說,但這一次突然襲擊,不論理由還是態度,都顯然過分的……甜膩了。

所以哪怕是可以坦率接受褒獎的女仆狀態,也非常的難以承受。

而且那根本不是什麽褒獎吧!

七海錘了錘床鋪,像是憋火一般紅著臉爬了起來,熟練脫下那身精美的女仆裝,又直接以這近乎最佳的散熱狀態,去衛生間洗了把臉。

很好,冷靜下來了……才怪。

七海的本性顯然比女仆狀態要活潑,容易出現一些較大的反應,那麽很顯然,在缺乏心理暗示的現在,想冷靜下來是更難的。

這讓七海自己後悔脫的早了。

但也不是沒有辦法了,比如說……想想導致這一切的原因。

像是突然被扔到了冰川一般,七海的情緒一下子冷靜了下來。

在這件事上,從家裏收集到這些消息的早阪愛,並非因為房子忙的脫不開身,而是如同推卸事情一般,直接把消息發到了七海這裏,讓她去說。

而向荻原明詢問那句話的本質,是“您為什麽不對由我轉達早阪家收集的消息感到奇怪?”

結果是早阪愛的“這是你的工作”,以及荻原明的“如果論‘應該’,那不就是該你來麽?”

很顯然,早阪愛在主動的維持,或者說構建一個流程,甚至可以說在構建一份權柄與地位,而荻原明雖不在意,卻又認可著這樣的梯度。

其共同點在於,認可七海為主人打理重要事宜的“替身女仆”位置,將信息歸納匯報這種帶有機密要素的事情,理所當然的交給了她。

“果然,是我想多了嗎……”

想著早阪愛和荻原明由這件事情所表現出的態度,七海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作為自己那些肮髒猜忌的懲罰。

雖說這樣的結果帶給了她更強的罪惡感,讓她更加自責,但好在卸下了大部分疑心,重拾了應有的信任。

總的來說,讓她安心了很多,也輕鬆了很多。

七海慢慢的深呼吸著,三次之後暫時平複下心緒,開始更換平時外出的衣服。

因為姑且算是出門做客,而不是周末去培訓,七海還是稍微斟酌了一下衣服搭配,不過就算已經盡可能的快一點,等她出房間的時候,荻原明也早已翹著腿坐在沙發上,還玩起了手機遊戲,看樣子等了許久。

除此之外,就是那身讓她眼前一亮的長款風衣。

作為打理著家裏內務的女仆,七海當然知道荻原明從京都回來後多了這麽一套衣服,還很遺憾沒看到荻原明穿著的樣子,今天,這份遺憾顯然得到了滿足,也確實如她想象的一樣好看。

七海盡量沒讓自己露出什麽失禮的表情,歉意的說道:“讓您久等了。”

“女孩子嘛,出門花點時間很正常。”荻原明不在意的收起了手機,起身打量著說道,“不錯,蠻漂亮的。”

“漂亮什麽呀,隻是去早阪小姐那裏,又沒特意打扮。”七海嗔怒著說道,“荻原先生今天怎麽怪怪的。”

荻原明不解的問道:“怎麽怪了?”

七海不滿的皺了皺鼻子,直接指責道:“跟個花言巧語的不正經男人似的……”

又是突然襲擊,又是誇漂亮的,還穿的那麽帥氣,讓人怎麽冷靜下來嘛。

麵對七海的責難,荻原明很無辜的攤開雙手:“怎麽就花言巧語了,說點實話都不行?”

“還來!這種話留著給其他女孩子說吧,就不用拿來糊弄女仆了!”

七海推著荻原明,用這種物理作用製止了荻原明繼續撩下去,趕緊出了門。

早阪愛找的地方確實不遠,僅僅跟荻原明家隔了一條街,出門走幾分鍾就能到,具體來說,是一個有十多層的高檔公寓樓,而且在蠻高的十一樓。

乘上電梯到了樓層,七海按照早阪愛發的消息找到戶號,按響了門鈴。

很快,門就哢嚓一聲打開。

開門後的情景,讓荻原明眼前一亮。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係著圍裙的早阪愛,給這個曾經必須依照要求保持美麗的新任大小姐,增添了一份很有生活感的居家氣息。

不過說來慚愧,在看到這樣的情景之後,荻原明腦子裏首先閃過的,是名為裸圍的本子畫麵,並覺得“誒,找機會試試這個吧”。

而且說起來,早阪愛現在獨居了,又是出門幾分鍾的路,機會什麽的,似乎多得不得了啊……

“還是第一次見早阪小姐這麽穿呢。”

在荻原明的腦子已經跑歪的時候,七海也表現著對早阪愛這幅樣子的新奇。

早阪愛難為情的扯著圍裙,將兩人迎進來:“畢竟剛剛在做晚餐,馬上就好了,先進來休息吧。”

玄關的鞋櫃旁早已放好了兩雙拖鞋,鞋底較為輕薄,但卻正合適,因為玄關後的客廳裏,都如賓館一般鋪著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極為舒適。

“哇……居然全都鋪上了,早阪小姐很喜歡地毯嗎。”

“因為設計時想以舒適為主,我得先去廚房了,你們隨便看看吧,桌上有泡好的茶。”

那句隨便看看主要是對七海說的,因為荻原明根本不知道客氣倆字是怎麽寫,已經轉悠著看了起來。

早阪愛本就有工作十年的積蓄,又剛成為大小姐,屬於不差錢的人,租下的是較為寬敞的一室一廳,這種地方一家人住顯然擠了些,但一兩個人住,會極為舒服。

何況還有這份很特別的風格。

正常的家具暫且不論,牆麵天花板沒有進行過多的裝修,而是貼上了一層暖色調的牆紙,一點都不會顯得單調,客廳中的沙發較為低矮,恰好讓人覺得可以直接從沙發滾到地毯上,光是看著,就有一種很奇妙的愉快感。

臥室同樣鋪著整體地毯,也采用了低矮的榻榻米床,保持著這份很特別的愉快感,反正就讓荻原明覺得……

嗯,自己可以死在這裏。

順帶一提,床是雙人床。

雖說雙人床可以用睡得自由來解釋,但荻原明總覺得,早阪愛以短短的兩天時間,如此效率的折騰出這麽大的陣仗,可能不是單純在折騰一個她喜歡的房子。

而是在……構築一個愛巢?

荻原明走回客廳的茶幾旁,拿起泡好的茶喝了兩口,這一舉動,讓本就不好意思到處亂轉的七海也走了回來,坐在了沙發上。

結果荻原明沒有坐下,放下茶杯後就轉去了廚房,饒有興致的問道:“今晚吃什麽?”

剛坐下的七海也不好再跟過去,隻能乖乖的在沙發上坐著。

早阪愛攪著湯,以普通的聲音回了一句:“隻是一些日常的料理,因為別院有專門的廚師,我的料理水平並沒有青山小姐好,還請不要太期待。”

在那之後,她又壓低了聲音,對走到身邊的荻原明小聲問道:“這樣的布置,荻原先生喜歡嗎?”

荻原明同樣壓低聲音回道:“很喜歡。”

“那就好。”早阪愛的聲音放的更低,悄悄的說道,“其實單獨租個房子,隻有一半是想要嚐試獨居生活,另一半是……想方便一些。”

果然。

“之所以布置成這樣,就是想著可以在各種地方做……”

嘶——

在荻原明忙著心底抽氣時,他的手被輕輕抓住,但感受到的並非隻有溫軟的手,還有一份帶著些許涼意的金屬觸感。

“所以今晚,荻原先生會來嗎……?”

荻原明按了按血壓上升的額頭,另一隻手將鑰匙放進了口袋裏。

雖然之前已經說過很多次,但現在,荻原明還是要說。

這小狐狸的魅惑等級,真是越來越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