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公寓外的鐵樓梯上,七海仍在靜靜回味著之前的一幕幕。

她想要跟上荻原明的腳步,或者說也想跟上岩永琴子的腳步,因此之前就算有些驚訝疑問甚至質疑的地方,也都保持緘默靜靜的看著,直到那些地方全部得到解答,也明白了些什麽。

無論荻原明還是岩永琴子,都並非普通意義上的守護正義,而是站在一個相對中立的立場上,守護著那條名為秩序的線,而在這條線之外,無論是正是邪,是對是錯,都不會引起他們的在意。

……不,說完全無視也不對,其實也會按照個人心情或感官出現某種傾向,做點什麽,比如荻原明留在桌子上的錢,岩永琴子敘清原委的推理,以及那些看似質問懲罰,卻實質上了卻因果,也了卻那個女人心結的舉動。

細細想來,每一個舉動似乎都很有意義。

不過這些都是可以慢慢思考理解的範疇,唯一讓七海無法理解的,是岩永琴子那堪稱恐怖的推理。

從女人的反應來看,那推理是正確的,於是那詳盡到仿佛親眼目睹全部經過,甚至目睹了內心的推理,就顯得異常恐怖。

這事七海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因此也在下樓梯時忍不住問道:“岩永小姐,你是怎麽推理出那麽多的?”

“那些啊,其實都是很通常的社會現象和心理曆程。”岩永琴子輕巧的說道,“隻要多看到一些人,一些事,自然就能知道了。”

這麽簡單的嗎?

不,所謂通常的社會現象和心理曆程,想要充分了解也不是太簡單,但總覺得岩永琴子還是過分的輕鬆隨意了。

雖然七海看了一些書,開始對社會現象和人性問題有了一些初步的認知,但畢竟人心是多變的,還有根據性格的多種傾向,就算是她尚且沒法學習的所謂側寫,想要在少量的信息交流和短暫的接觸中做到這種程度,感覺也有點太魔幻了。

在迷茫中,七海感覺自己的頭被輕輕的拍了拍。

哪怕閉著眼睛,她也能從那種感覺中知道是荻原明拍的,她迷茫的抬起頭,看到荻原明無奈又好笑的表情。

“你還真信了她的鬼話啊,注意認知一下,岩永是妖怪們的智慧之神,是它們的公主,身邊隨時可能充滿了妖怪。”

……妖怪?

在重新想起這件事,認為岩永琴子身邊有妖怪存在時,七海的眼中突然發生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

那是可以用“層層疊疊”來形容的妖怪群,飛鳥狸貓老虎骷髏,床墊掃把椅子門板,樓梯上,樓梯下,甚至包括天上和身邊的扶手上,都有各種奇形怪狀的妖怪存在。

七海差點驚叫出聲,又死死捂住了嘴,發出了短促的“咕嗚”一聲,那腮幫子鼓起的程度,和生起氣的岩永琴子有的一拚。

“看到天上那隻鴉天狗了嗎?”荻原明指了指天上有著長鼻子和黑色羽毛的半人形妖怪,“那是親眼看到女人將孩子送入水中的當事妖怪,在咱們說話的時候,一直在岩永琴子耳邊說著它的所見所聞,還有這張紙。”

荻原明從岩永琴子裙邊一扯,將一張帶著眼睛和嘴,如同畫卷一般的紙張妖怪從她裙底扯了出來,因為荻原明的身高和角度,那隨著基本的向上作用力而掀起的裙子,讓七海看到了岩永琴子裙下的那段厚褲襪。

老實說也沒什麽可看的,隻是因為原本被裙子遮著,又有著屁股的形狀,從而顯得隱私了點,但正常穿褲子的時候,形狀也是有的,緊身一點就會毫無差別。

“就是這玩意,可以很輕鬆的從門縫鑽進來。”荻原明抖了抖手裏那張紙製妖怪,“在咱們確定了這戶人家之後,聚集而來的妖怪就把聽聞或見過的與這家有關的信息,全都讓這張紙給傳遞了進來,所以從頭到尾,她隻是複述了一遍從妖怪們聽來的故事,並為各種已經知曉的行為,逆推了期間的心理變化。”

七海恍然大悟,感覺自己受到了嚴重的欺騙。

但想一想所謂的逆推心理,在短時間接受並整理大量信息,尤其是關於女性因為男性的不斷道歉,才在反複的原諒中構成某種心理,開始習慣和忍受家暴這一認知,她姑且意識到岩永琴子也出力不少,從而接受了這樣的結果。

“喂,等一等!”

已經落到後麵的岩永琴子壓著裙邊,難以置信的看著就這麽走下去的兩人,著重拍著自己的裙子說道:“對於掀了我裙子的事,你們就沒什麽表示嗎?”

荻原明想了想,提了提褲腿說道:“讓你掀回來?”

有些時候,在當人這件事上,荻原明確實做的不夠好。

就是能把小姑娘氣哭的那種。

岩永琴子繃著臉,“鐺鐺鐺”的走下了最後一層樓梯,往停在樓下的車旁一杵,等表示解鎖的車燈亮起又自己開門上車,抓起荻原明外套往身上一蓋,躺在後座閉上了眼。

荻原明上了駕駛位,看了一眼後座鬧脾氣的金毛蘿莉,姑且用溫和的聲音說了一句:“好好睡吧,到了旅店我抱你上樓。”

“哦,這還差不多。”

岩永琴子哼唧了一句,在荻原明打開的暖風中拽了拽衣服,將外套的衣領墊在臉下,舒舒服服的重新閉上了眼睛。

在到達第一個鎮子的黃昏到夜晚的那段時間,三人主要做的就是吃個頓晚餐,找了個旅店,之後便休息到晚上出門,現在自然要回去。

雖然沒在屋裏放什麽東西,也不在意那點房費押金,但當前所在的村鎮有點涼,也似乎沒有旅店這種東西,更不好去商量民居。

也就在返程的路上,不斷回憶思索著的七海突然想起荻原明臨走時的話,扭頭問道:“荻原先生那個‘下次再有困難’的玩笑是什麽意思,您要去那個福利院?”

“嗯,我明早我就去,大概下午就能回來,然後咱們返程回家。”荻原明開著車說道,“你們好好睡覺就行,不用管。”

七海有些小心的問道:“是有什麽……不方便的嗎?”

荻原明搖了下頭:“沒有,就是今天太晚了,想讓你們多睡一會。”

“荻原先生又這樣了,哪有自己早起出門,讓女仆在旅店休息的。”

七海埋怨了一下,很認真的那種埋怨。

荻原明也能意識到這小狗狗想要跟上自己的念頭,笑了一下說道:“行吧,那你明天就辛苦點,早點起床跟我出門,既然給我當女仆了,有些事情也確實該讓你了解一下。”

“嗯!”

聽到荻原明有所交代,七海開心的點了下頭。

後座傳來了有點含糊的聲音:“喂,我也要去。”

荻原明又笑了一下:“你更是需要休息的那一個,跟著我亂跑什麽。”

“喜歡就想去了解啊。”

岩永琴子自然的回應道。

這過於簡單,又過於理所當然的理由,反倒讓荻原明一時間不知道作何反應了,有點發愁的對七海說道:“你幫我拒絕一下?”

七海揉了揉額頭,同樣有點發愁的說道:“這種理由……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拒絕呢。”

荻原明歎了口氣,妥協道:“行,那明早九點起床,退了房間一起去吧,我記得最晚回東京的飛機在晚上九點多,時間上應該來得及。”

岩永琴子小聲說道:“唔,早一點也沒關係,我可以在車上睡。”

“用不著,時間應該還是很寬裕的,九點就好。”

“哦,那我睡了,等會記得抱我下車哦。”

“睡你的吧,不會給你扔車上的。”

荻原明無可奈何的說道。

岩永琴子重新安靜了下來。

隨著輕輕的搖晃暖暖的風,進入了甜美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