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宮別院,宴會廳。

因為有著招待客人的需要,即便是別院,內部的宴會廳也稱得上寬敞奢華,畢竟四宮家地位高又不差錢,門麵功夫不可能不到位。

在明亮的燈光下,荻原明進來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長條形餐桌主位上,那個身著和服的光頭男人。

宴會廳的氣氛安靜到壓抑,包括廳內各處的傭人,隨著荻原明與四宮輝夜的到來,幾乎整齊劃一的行了一禮,顯示出了四宮家幾近嚴苛的禮儀標準。

“久等了,兄長大人,荻原先生已經到了。”

感覺到荻原明大概不會說點正常見麵的開場白,四宮輝夜替代性的打了個招呼。

“嗬,倒是不久,荻原先生還是很準時的。”四宮黃光似笑非笑的說道,“一點不早,一點不晚,正好是晚餐時間。”

“那不是正好嗎,來晚了不太禮貌,來早了也沒什麽事做,還是說四宮少爺本打算帶我逛逛這棟別院?”

荻原明帶著溫和的笑意,如同見到一個老朋友那般隨意回應著,行動上也像去了老朋友的家,進門之後便走向餐桌,拉開了放在側麵的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椅子離四宮黃光有點距離,也有點意思。

四宮黃光露出了笑容,不緊不慢的說道:“看來荻原先生,確實不是一個守規矩的人。”

荻原明看起來不太明白:“哪裏?”

“身為客人,應該等一句‘請入座’再坐下吧。”

“哦,那是我誤會了,看四宮少爺坐的那麽穩當,我還以為今天沒什麽規矩可言。”

四宮黃光如同荻原明說的那般穩當的坐著,慢慢說道:“規矩,是人定的。”

荻原明對此讚同道:“是啊,規矩是人定的。”

四宮黃光臉上的笑容,開始怪了起來。

至於四宮輝夜,則是聽得冷汗都快流下來了。

她看得出自己的兄長在以勢壓人,雖說以四宮黃光的身份,不起身迎客也沒什麽問題,但在說出在說第一句話的時候,也沒有請荻原明入座。

那麽荻原明若是按照正常禮儀,便是如同下人一般站在那裏回話,若是不按禮儀,比如像這樣自顧自的坐下,便是失禮,也是冒犯。

一般而言,沒人會為了這種可以用“小小失誤”來解釋的微妙屈辱,便做出既激化矛盾,又落人口舌的失禮之舉,因為在激化的矛盾下,這份失禮一定會被對方抓住,導致在接下來的對話中落入下風。

但荻原明就是這樣做了,還在被責問時,給予了同樣的責問。

而真正讓四宮輝夜冒冷汗的,則是最後兩句相同的話語。

規矩是人定的,而這個人,當然是指在場地位最高的一個人。

毫無疑問,四宮黃光認為那個人是自己,也確實有著這樣的底氣,然而問題在於,荻原明也是這樣認為。

於是所有的事情一下子變了。

荻原明不是在大膽的反抗四宮黃光的以勢壓人,而是和四宮黃光一樣,認為自己受到了“下等人”的冒犯。

四宮輝夜想要說點什麽來緩和一下衝突,但在開口之前,她聽到了從身後傳來的輕微呼氣聲。

那是早阪愛在向她提醒,提醒她不要插手這樣的局麵。

考慮到早阪愛和荻原明熟識,四宮輝夜選擇了相信,但她著實沒什麽底氣,因為荻原明的“實力”其實非常的微妙。

毫無疑問,荻原明雖然如同遊離世外,又確實是站在這一階層的,可他站在這一階層的理由,又根本不是實打實的資產權勢,而是其他人的“相信”。

所以荻原明的地位,其實就和他陰陽先生這個職業一樣,完全是一個信則有,不信則無的東西。

很顯然,四宮輝夜的父親,四宮雁庵是信的,至少也是個半信,如此她才有今天這偶爾離開籠子的自由,可她的兄長四宮黃光,顯然是其中不信的那個。

加上場麵上的人手,不管怎麽看,要吃虧的都是荻原明。

如果是其他家族對荻原明施壓或是動手,可能會有一些相信荻原明的人站出來,使那個家族迫於壓力不得不放棄,然而這是最有可能繼承四宮家的四宮黃光,還敢於出麵的人可能就寥寥無幾,甚至根本沒有。就算有出麵的,可能也隻是一些不輕不重的求情。

不管怎麽看,四宮輝夜都找不到任何能叫優勢的東西。

在那之後,氣氛似乎稍稍平緩了一點。

四宮黃光依然掛著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微微示意了一下,立刻有傭人將剪好的雪茄送到了荻原明麵前。

荻原明點了點桌子:“先放下吧。”

四宮黃光失笑道:“聽聞荻原先生是抽煙的人,莫非這是有所擔心?”

“不,我不在不抽煙的人麵前抽,傭人或服務員出於職業也就算了,但總不該禍害兩個女孩子。”

聽荻原明這麽說,正由傭人點上雪茄的四宮黃光略微點頭,也暫時將還沒點著的雪茄拿開嘴邊:“這個規矩是好的,但也不能讓客人有所拘束,這樣的話,為了別讓荻原先生不適,輝夜你就先回去吧。”

荻原明已經提前知會過,因此聽到這話,四宮輝夜也沒說什麽,點頭行了一禮:“那麽我就先告辭了,等到晚宴結束再來。”

四宮輝夜轉身離去,早阪愛也隨之跟上。

荻原明又抬了下手:“吃飯不著急,傭人也撤掉一點吧,越少越好。”

四宮黃光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也招了招手。

宴會廳的傭人魚貫而出,很快便隻剩下四個,一個在四宮黃光身後,一個在荻原明身邊,還有另外兩個在稍遠一些的地方待命。

都是男人。

荻原明點上雪茄,感受著自己平日裏並不會刻意追求的奢侈味道,滿意的說道:“好了,話總得有個頭,既然是四宮少爺找我,那就開個頭吧。”

四宮黃光摸著下巴處蓄著的胡子,帶著笑意問道:“不知在荻原先生眼裏,我今天可否稱得上禮賢下士?”

“不可。”

“哦?那荻原先生是覺得,你應該配得上更高的禮遇?”

荻原明眉頭微皺,很發愁的看著他:“還是別說禮遇二字了,四宮少爺,你今天挺沒禮貌的。”

四宮黃光張開了嘴,哈哈大笑道:“沒禮貌?哈哈,好一個沒禮貌,我是真的不明白,荻原先生是怎麽有底氣跟我說這種話的!?”

“要說不明白,其實我也一樣。”

荻原明仰起脖子,呼出一口香甜的煙氣,靠在了椅背上。

半睜著眼,看著笑容誇張的四宮黃光。

“什麽啊……我是不是活的太安分,搞得你們都以為我是什麽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