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海“不懂事”的服務下,荻原明的罪惡行徑,終究沒有達成。

而七海毫無所覺的繼續著她充實的生活,在周二的放學後去了圖書館。

想買書的話自然要去書店,不過作為盈利的店麵,無論是藏書的數量還是寬泛度都和圖書館有些差距,在找書這個環節,七海還是習慣先去一趟圖書館。

在尋找的同時,也可以確認一本書到底是看看就行,還是應該買回來慢慢研店買下來。

放在同齡人中,現在的七海當然是個小富婆,財富還會隨著時間快速積累,但她依然沒改變節儉的習慣,隻是將錢分成了該花的和不該花的。

所謂不該花的,就是買回了不會再次翻開,隻是放在那裏占地方的書。

至於所謂該花的,就比如上周剛開始的按摩培訓。

在試學了一節課程後,七海其實根本沒有正式報名,按照培訓中心的開課時間和其他學員一起學習。而是列出較為誘人的時薪,雇傭了一個單對單教學,且時間上隨她安排的阿姨級導師。

因為不是荻原明安排她去學的,當然是自掏腰包。

這種仿佛非常任性的行為,花的錢當然比買本書要多,她卻毫不心疼,感覺該花。

實際上,這種消費方式和荻原明很類似,隻不過荻原明的隨性是真的圖省事,而七海的任性,是為了不耽誤工作學習的時間安排。

七海來圖書館的次數不算少,不過這一次,在從林立的大型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的時候,七海視線的餘光察覺到了某個一晃而過的熟悉身影。

她扭頭看向靠牆的方向,因為圖書館不適合喧嘩也沒出聲,隻是將抽出一半的書放回去,走到了靠牆的走廊。

空****的,沒有人。

七海沿著身影晃過的方向經過了兩排書架,她本來就在倒數第二排,兩排後便到了圖書館的折角處,然而無論是剛剛經過的書架間,還是新的靠牆走廊,都沒看到什麽人。

七海不由得有些奇怪,從身影晃過到她來到走廊,用的時間也不過十幾秒,隻要沒用跑的,應該不會遠到沒影。

就像是在這段距離裏消失了一樣。

如果換個人,七海會傾向於自己看錯了,可是那個人代表著異常,七海的第一反應,便也是出現了什麽異常。

七海放低聲音,輕輕叫了一聲:“岩永小姐?”

沒有回應。

七海拿出手機,這才想起上次遇到之後,無論自己還是荻原明都沒和岩永琴子交換號碼,想聯係也聯係不了。

這讓七海陷入了擔憂。

因為岩永琴子的那個“莽撞”勁,實在讓人難以放心。

雖然會盡女仆的職責,在她纏著荻原明的時候把她趕出去,但且不說荻原明極高的正麵評價與答應幫助,七海在思考之後,也明白了很多。

岩永琴子會以普通人一般的能力麵對妖怪,不是缺乏危險認知的莽撞,而是哪怕危險也要“站出來”的理念。

有這種理念,並且真去執行力的笨蛋,一般都會死得很快,確實是應該好好保護的瀕危物種。

也就在七海猶豫著是去門口等待,還是在圖書館裏找一找的時候,一個小小的叫聲從背後出現。

她循聲回過頭,看到放在牆邊的雕像底座後,冒了一個圓滾滾的白色的小腦袋。

那是跟在岩永琴子身邊的守護靈獸【狛犬】,共有黑白一對,這是白色的那隻。

看到這東西,七海終於確定自己不是看錯了,走過去蹲在雕像底座旁,伸手碰了碰這可愛的小東西:“你在這裏呀,岩永小姐呢?”

狛犬衝著七海叫了兩聲,雖然七海聽不懂,但那之後,狛犬咬著她衣服拽了拽的動作還是能看懂的。

狛犬想帶她去找岩永琴子——問題在於,拽的方向是雕像後。

雕像底座是個梯形,算上雕像本身體積,和牆壁有一定的空隙,但顯然不是什麽人走的地方,狛犬想過倒是無所謂。

七海好笑的繞過雕像,讓狛犬繼續帶路,但狛犬有些著急的叫喚著,飄過來咬著七海的衣服,又試圖將她拽去雕像後。

“誒?要去後麵嗎?”

七海很不明白,但聽著狛犬有些焦急的叫聲,還是左右看看確認沒人,之後跟著狛犬的拉扯,從雕像和牆的空隙裏艱難的鑽了過去。

在想象中,她以為自己鑽到一半會進入什麽奇怪的地方,但結果依然是站在圖書館裏,算從雕像另一邊鑽回到剛才逗弄狛犬的地方。

她感覺自己傻傻的,好在這一幕沒人看到。

“然後呢?”

七海剛剛問出,便聽到了從樓上傳來的獸吼聲與震動。

她嚇了一跳,以為圖書館裏會陷入一片混亂,但整個一樓依然安安靜靜,聽不到任何詢問和吵鬧聲。

在狛犬焦急的叫聲和轉著圈的飛行中,七海也來不及探尋,跟著帶路的狛犬往樓上跑去,一路上意外的沒碰到任何人,也沒聽到任何吵鬧,隻有樓上聽不出是什麽物種的獸吼與震動愈發明顯,也愈發的嚇人。

在七海的想象中,岩永琴子又在如同上次那般,執著的攔在可怕的妖怪麵前,哪怕麵臨著生命危險也毫不退縮。

但在又跑上一層樓梯,聽到從極近的上一層傳來的獸吼時,一個帽子都丟了的白色身影連滾帶爬衝進了樓梯口,帶著逃命時的驚悚表情,抱著樓梯扶手撒丫子跑了下來。

乍一看到愣在樓梯下方的七海,岩永琴子也愣了一下,腳下倒是不停,一邊往下飛跑著一邊開口喊道:“怎麽又是你!快跑……不對!救命!!!”

隻是一個愣神的功夫,那個在七海想象中無畏麵對怪物的金毛蘿莉,已經從樓梯上狼狽的衝下來,嗖的躲到了七海的身後。

雖然見過她丟人的樣子,然而這一幕,著實把七海腦中岩永琴子唯一的高光時刻給毀了。

躲到七海身後的金毛蘿莉毫不客氣的拍了拍她的口袋,隱約聽到了紙張的聲音,大大的鬆了口氣,然後興奮的說道:“樓上有個發狂了的妖怪,用荻原先生的符就可以輕鬆退治,交給你了青山小姐!”

七海皺著眉頭回了一句:“那是荻原先生給我防身用的,不是拿來幫你退治妖怪的。”

“事情很緊急啊!不說它在這裏亂搞破壞,萬一這家夥跑到現實世界傷到人怎麽辦!”

“唉……我知道我知道。”

雖然對那句所謂的“現實世界”有點在意,但七海也暫時沒有多想,將口袋裏的符拿了出來,有些緊張的看著樓上。

她剛才那句像是拒絕的話,其實隻是發泄一下岩永琴子想要“利用”她的不滿,準確說是想利用荻原明給她的符的不滿,但實際上,無論是發狂的妖怪可能傷人,還是單純遇到了需要幫助的岩永琴子,七海都不會坐視不理。

不僅因為七海她是這樣的人,還因為荻原明也是這樣的人。

而且主人是「戒律者」,女仆就算不去滿世界維護和平,看到了也要處理一下的。

就在七海踏上一層樓梯,打算上去看看的時候,一個龐大的身影從樓梯口擠了進來,免去了七海上樓的麻煩。

那是一頭類似於西方魔幻中地龍一般的生物,有著惡魔般的深紅色皮膚,雙眼不自然的翻著白,龐大的身軀幾乎占滿了樓梯。

很顯然,這東西比上次遇到的貓又更大,似乎也更危險,更重要的是,它看起來很狂暴。

地龍順著樓梯爬下,嘶吼著的嘴裏連著口水,完全一副準備吃人的架勢,但對著這緊張的局麵,七海突然想到了什麽,將符收了起來。

這個舉動,把剛整理好衣服頭發,準備囂張起來的岩永琴子嚇了一跳:“誒?你幹什麽?”

“如果沒有餘力就算了,但如果有的話,退治之前得搞清楚怎麽回事吧?”

七海按著胸口隱隱發熱的護身玉佩,確定這東西已經在生效,隨後緊張的將雙手擋在了麵前。

就算荻原明說過妖怪傷不到她,但就這麽近身接觸也是會害怕的。

但反過來說,能因為“可以的話先談談”這個理由,和“肯定傷不到你”這一句話,便放棄安全的方式,用自己的身體去確認絲毫沒有確認過效果的防護,也已經是一種極度的信任了。

“搞清楚?是打算在做鬼的時候研究妖怪嗎?”

在吐槽的同時,岩永琴子隱約看出了點什麽,抬手碰了一下七海的肩膀。

她感受到了細微的阻力,那是因為她姑且還算人類,隻是有那麽一點非人的性質,但依然能確認七海身上存在著某種防護,隻是不知道對於真正非人存在的效果如何。

抱著大不了一起死的想法,她沒丟人的轉身逃走,反而攬住了七海的腰——隻要腦袋沒讓咬進去,以這隻發狂妖怪的咬合力,說不定還有跑的機會。

也就在這樣緊張的時刻,距離七海隻剩最後幾層樓梯的地龍,突然跳了起來。

在仿佛變慢的時間裏,看著那從天而降的龐大身軀,岩永琴子腦子裏就一句話:老娘今天交代了。

同樣在仿佛變慢的時間裏,看著那從天而降的龐大身軀,七海本能般的做出了一個看起來很蠢的,仿佛螳臂當車一般的舉動。

上勾拳。

隨著衝天而起的拳頭,和猛烈到讓空氣為之一震的沉悶擊打與碎裂聲,龐大的紅色身影衝天而起,那突然擴散又收束的空氣流動,吹亂了岩永琴子剛剛整好的頭發。

她就這麽淩亂的抬起頭,看著地龍在空中隨著慣性翻了個個,又向著自己墜下,卻有著說不出的安全感。

七海有點發愣的第二次出了手,這一次她漲了教訓,沒有再拚盡全力出拳,而是用另一條胳膊如同驅趕蚊蟲般的往旁邊一揮,將那龐大的赤紅色身軀拍飛向了樓下。

在炸裂般的落地聲中,地龍往外滑了個十幾米,砸塌了一片書架,原先的落地處,出現了大片大片的龜裂。

七海捂著因為用力過猛卻仿佛空揮一拳,從而拉傷了的右臂,呆呆的看著樓下的慘樣,一時間連疼都忘了。

良久之後,才因為岩永琴子的“哇哦”一聲回過了神。

岩永琴子也是剛剛回神,她扭過頭,以一種謙虛的,和氣的,甚至有點小心的語氣問道:“你不是不打算直接退治,想先搞清楚發狂原因嗎?”

繼破壞了圖書館,拉傷了胳膊之後,七海終於有了第三個讓她感到羞恥的理由。

她用沒有拉傷的左手拍了拍臉,強迫自己保持在一個冷靜狀態,理了一下當前需要處理的問題以及先後順序,對岩永琴子說道:“首先得不讓普通人看到對吧?”

“啊?哦,荻原先生還沒給你說啊。”岩永琴子不在意的揮了揮手,“不用擔心,這裏是世界背麵,隻要沒造成太大的破壞,就不會影響到現實世界。”

“世界背麵?”

“嗯,也可以叫裏世界?或者鏡像世界?反正不是現實就對了。”岩永琴子攤了下手,“你看,鬧出這麽大動靜都沒人來的。”

確實,之前的獸吼聲就已經夠大的了。

世界背麵這個詞,七海聽荻原明說過,本以為那隻是踏入“超自然”的一個說法,並不知道真實存在,但既然如此,首要的引起混亂的擔心就可以放下了,次要的賠償問題也可以放下了。

接下來是第三個問題。

七海走下樓梯,繞到地龍妖怪的正臉前,看到它還在粗重的喘著氣,姑且放下了心。

還好還好,沒有直接打死。

七海小心的伸出手,像是對待一件易碎品那般,用很小的力道輕輕碰了碰它的大臉:“喂,醒醒,還活著吧?”

妖怪的生命力大多是很強的,碰到這種打擊,同體型的動物是肯定要死,但這隻地龍隻是被過於強烈的打擊搞得一時間昏了過去,當然,受的傷也不算輕。

聽到人的聲音,又被有點重的拍了兩下,地龍緩緩醒了過來,然而那本就翻白的眼,讓七海根本看不出它醒了。

直到它氣息一變突然張嘴,閃電般的咬住了七海的腦袋,崩碎了一嘴牙,七海這才反應了過來。

岩永琴子慢慢走到七海身邊,想拄一下手杖才意識到已經丟在樓上了,隻能又一次攤開手說道:“請問一下,差點沒了腦袋是一種什麽體驗?”

七海呆呆的喘著氣,摸了摸毫發無損的脖子,看著地龍疼的張著嘴在地上打滾,回味著剛才眼前一黑大腦空白時的感受,慢慢的呢喃了一句:“它嘴裏好臭。”

這真的是除了以為自己死了的驚嚇外,最為強烈的體驗了。

不行了,心跳的太厲害了,今天也丟人丟的太厲害了,簡直有損荻原家女仆的身份,而女仆丟人,就是給主人丟人。

但隻要沒有目擊者……

七海看了岩永琴子一眼。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麵對著剛給了她強烈安全感的隊友,岩永琴子卻突然後背一涼,隱約有種自己也要體驗一下腦袋沒了的感覺。

好在七海還算理智,又默默收回了視線,壓下了滅口的心情。

但岩永琴子還是摸了摸腦袋和身體,確認自己並非“已經死了”。

“所以這是怎麽回事?它是怎麽發瘋的?”七海問道。

“不知道,我也隻是聽妖怪匯報說,有個大家夥占據了圖書館,而且在發瘋。”岩永琴子說道,“可能是吃錯東西了吧,也可能有其他原因,總之看樣子不是太好清醒。”

“那該怎麽辦?”

“誰知道呢,要不你拍拍它的臉?”

岩永琴子是個比較有幽默感的人,比如之前快被地龍撲到臉上還有精神吐槽,以及現在這聽起來非常現實有效的提議。

但她沒想到七海不太能理解這份幽默感,因為妖怪什麽的對七海而言還太過新鮮,剛受過驚嚇的她腦子暫時也不太好使,又頂著個無敵buff。

於是七海真的走了過去,用拉傷的胳膊勉強壓住那巨大的腦袋,壓的地龍連嘴都張不開,另一隻手小心的拍了拍它的臉,發出了與動作完全不符的“嘭嘭”聲,讓地龍的腦袋一晃一晃的。

“喂,醒醒,你是不是吃錯東西了?”

聽著那“嘭!”“嘭!”的聲音,以及地龍妖怪悶在喉嚨裏的哀嚎,岩永琴子捂住了眼睛,不忍的扯扯七海衣角:“青山小姐,要不你還是殺了它吧。”

“誒,為什麽?”

“我覺得這種折磨太不人道了,就算是妖怪,也有個妖權問題啊……”

雖說士可殺不可辱,但對一個腦子不清楚的,顯然不用顧忌什麽尊嚴,所以七海無視了人道方麵的提議,又“嘭嘭”的拍了幾下,確認這玩意好像真的清醒不來才放棄。

在她放棄的時候,地龍妖怪已經隻剩喘氣的份了。

“這樣的話該怎麽處理?”七海向專業人士詢問道,“有沒有辦法把它關起來,讓它慢慢清醒一下?”

如果隻論處理的話,岩永琴子確實一時間想不出來,因為她沒法把這樣的大型妖怪錘到半死,能做到的人也不需要她去決定處理方案。

好在七海給出了一個讓她感到可行的提議。

“把符給我……算了我自己拿。”

想起符在七海右邊口袋,右臂拉傷的她拿起來不方便,岩永琴子自己動了手,拿出符後確認了一下紋理,確信的說道:“沒問題,是上次的那種,接下來隻要把它找個小房間拖進去,在門上貼一張,應該就萬無一失了。”

七海左右看了看,小心的抓住地龍的角,將那奄奄一息的龐大身軀拖進了圖書館用來存放雜物的房間,關上門之後,看著岩永琴子如同貼封條一般,將一張符貼在了門縫上。

在接回那一打符之後,七海感覺有點不放心,想了想又貼了兩張。

岩永琴子木然的問道:“你要封它一輩子嗎?”

七海尷尬了一下,覺得這是對符威力的不信任,但碰到這種看起來很可怕的新鮮東西,加上本身追求穩妥的性格與職業,不多貼兩張確實渾身難受。

“誒……之後揭下來還能再用吧?”

“確實可以用……”

“嗯嗯,那就沒關係了,岩永小姐不去找下帽子和手杖嗎?”

排除掉浪費因素,七海選擇了三張這個結果。

岩永琴子歎了口氣,回樓上找帽子去了。

找到之前衝突和逃跑時不小心丟掉的帽子和手杖,岩永琴子整了整衣服,重新站在七海麵前時,姑且恢複了優雅的儀態。

“走吧,岩永小姐。”

七海看了一眼關著她第一個“戰利品”的房間,有點不舍的說道:“明天再來看看它。”

岩永琴子眼神飄忽了一下:“我覺得你不來看的話,它恢複清醒的可能性會更高一點。”

“誒?為什麽啊?”

“……沒什麽,出去吧,走一樓的雕像後麵,那是一個世界正背麵的夾縫,可以用來通行。”

在深沉的歎息聲中,岩永琴子拄著手杖,轉過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