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荻原明叫來裝修的人,把門上最透音的貓洞給修整了,因為之後的日子裏,隔音很重要。

門下的寵物門邊緣有隔音設計,雖然肯定要比完整的門稍差一些,但整體而言已經基本合格。

至少荻原明讓七海在自己房間試了試聲優發音練習,發現隻要不是需要中氣十足喊出來的程度,樓上房間裏就聽不到什麽。

而樓下客房也是有獨立衛生間的,七海晚上應該不會出門,理論上……不會出現什麽令人尷尬的意外。

然後周六,陰,宜鹹居。

秋日的陰天涼快到讓人有些冷,但是窩在沙發裏荻原明,顯然不需要為這個問題感到困擾。

他的身上有著七海裹上的毯子,麵前茶幾上有七海親手泡好的綠茶,以及剛剛做好的風茶點,自從七海第一次準備了下午茶之後,這便成了每周六下午的固定項目。

清幽的和式下午茶與非操作向的輕鬆遊戲,會讓荻原明有種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愜意感。

不過在荻原明玩著遊戲,沉浸於這份愜意時,七海卻似乎顯得有些焦躁。

或者說,每一個周六,其實她都有些焦躁。

平日裏需要上課,放學回來大概是四點半,可以先趴在**,看一會早阪愛推薦的,能提升女仆各項素養的書,也能算是休息,之後便是準備晚餐。

餐後回屋寫完作業並預習功課,等到晚餐消化的差不多了,就可以把要洗的東西丟進洗衣機,趁此時間打掃一個房間。

回屋洗完澡後是聲優練習或女仆修習,最後做點夜宵,睡覺。

在大概6個多小時的時間裏,這樣的日程有些忙碌,但並不緊張,她可以遊刃有餘的依次處理,獲得一個充實的上學日。

周日有聲優學校的培訓和櫻花莊的彩排,又是女仆工作中每周一次的假期,同樣算得上充實,於是問題出在周六。

因為打掃和清洗工作都在平日零碎完成了,所以在一整個周六,她的工作就隻有準備兩頓飯和一個下午茶,如果有適合放在冰箱裏的儲備夜宵,就連夜宵都不用做。

忙碌的人突然閑下來會很不適應,雖說不是沒有別的事情可做,但拿著那樣的工資,平時沒空想也就算了,在確切產生“工作很清閑”的感覺時,她就會有些不安和焦躁。

荻原明的話語隻是讓她勉強接受了工作待遇,找到了讓自己更稱得上這份工資的努力方向,但在感到心安理得之前,不安是無法消除的。

所以這種不安並未隨著工作久了而消失,反而在逐漸積累,甚至讓她漸漸有點畏懼周六這個日子。

如果荻原明總能安排類似於“買點東西把家裏布置布置”一類的工作還好,可在那一次發揮了裝潢設計和財務管理的能力後,她就又隻剩下最為基礎的日常工作了。

跟她認知中有資格拿到這個工資的早阪愛,實在相差太遠太遠。

歸根結底,其實還是過著世外……好吧,是過著宅係生活的荻原明需求實在太少了,哪怕七海真的有了早阪愛那樣的工作能力,倘若沒有用武之地,一樣會覺得和工資無法匹配,並繼續不安下去。

七海坐在與客廳相通的餐廳椅子上,看著愜意沉迷遊戲,顯然不可能布置下什麽任務的荻原明,想來想去沒什麽辦法,隻能向她感到很厲害,很專業的人發出了求助。

沒錯,就是她的導師早阪愛。

【早阪小姐,工作太少該怎麽辦啊?】

在看到這條消息時,剛和設計師協商完別院秋冬季植物景觀,準備去做出一份預算的早阪愛,表情突然陰沉的可怕。

為什麽呢?

因為她一直工作很累壓力很大,而最近一段時間,由於切身感受過可以讓精神身體都得到強烈發泄與舒緩的快感,以前看液壓機壓碎東西的減壓方式變得不太好用了。

可那個給她以強烈刺激,後續又有充足休息時間,幾乎可以讓她煥然一新的新減壓手段,在維持一個月讓她對此產生依賴後又突然消失快要三周,嚐試自己解決後卻產生了更加強烈的空虛感,由此產生讓她感到不知廉恥的欲求並自我厭惡的現在,看到了最靠近新減壓手段的同行兼學生在抱怨工作太少……

人從平靜到崩潰,真的隻需要一秒。

這是早阪愛第一次感覺自己的麵具其實這麽脆弱,要知道,哪怕是上月周六的那幾個夜晚,在意識不太清楚之前,她也能勉強維持住女仆這一身份。

結果這一句話,就差點給她擊碎了。

她像是剛剛快速打出了十幾拳一般,小口小口的急促喘息著,穩定下內心驟然掀起的狂風暴雨,將輸入欄裏那句手指自己打出的【那你就去爬床啊!】刪除掉,暫時回應了一句:【你都有什麽工作。】

【隻有日常的料理清潔,荻原先生什麽要求都沒有,在修剪掉院子裏一些可能妨礙走路的枝葉之後,我實在找不到什麽可做的了。】

相處大半個月,早阪愛也算對七海有所了解,所以看到這話,也大概明白了七海在糾結什麽。

荻原家不是龐大且充滿利益交際的四宮家,荻原先生也不是煩人到讓人放心不下的大小姐,七海的收入隻和她的位置相匹配,但和實際工作價值相差太大了。

倘若荻原先生事多一點,哪怕隻是像輝夜大小姐一樣,需要向女仆絮叨很多事情,產生一個難以恒定價值的心理支持,那麽考慮到荻原先生的身價,七海的工作價值和被需求感都能提高許多。

對,這裏還有一個被需求感的問題,因為沒有各種要求和傾訴,沒有需要女仆幫忙的難處,七海沒有被需求感,也更感受不到自身的價值。

想要解決的話……

她的手指終於自己動了起來,又在她的勉強控製下保持著委婉:【女仆的最終一課你不是不學麽。】

【誒?怎麽和那個扯上關係了?】

因為那不但會有強烈的充實感,被需求感,並產生高昂的工作價值,而且可能從此就沒有工資了,不論從任何角度去看,從任何意義上講,都根本性的解決了所有的問題。

如此完美的事情處理,如此高昂的上進心,如果做到了的話,簡直就是女仆中楷模。

算了算了,不能亂來,還是程度輕一些吧。

雖然也可能會產生一些危險性,但就算發生了什麽,也肯定會建立在七海願意的前提下,結果也不一定會變糟糕。

而且如果沒有發生危險……

……

……說不定會讓荻原先生多來幾趟。

當然,也有可能導致荻原先生今晚又不來了,但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概率是比較小的。

於是早阪愛敲下了兩個字。

【侍奉】

【……什麽?】

【照顧主人起居也是女仆工作中的一環,雖然因為你們的時間,以及荻原先生不是需要梳頭打扮的女孩子等緣故,起居不太用得著,但其他侍奉也是可以的。】

早阪愛想了想,又打出了一行字:【荻原先生應該會很喜歡。】

本來想說男人會很喜歡,但那過於**了。

而且這種事情其實男女都喜歡,隻是又有一些差異,女性更享受的是自上而下的關懷照顧,而男性更享受的是自下而上的用心侍奉。

【抱歉,早阪小姐,我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做。】

即便隔著手機,早阪愛也能猜到七海那想做卻又無從下手的窘迫樣子,微微的歎了一口氣。

【現在荻原先生在做什麽?】

【在玩遊戲。】

早阪愛回憶了一下荻原明家的布置,又在腦子裏構思了一下姿勢問題,打出了一行字。

【客廳沙發對吧,那就去喂他吃點什麽吧,記得不要坐在沙發上,也不要規規矩矩的站在旁邊,最好是找個低一些的小凳子在旁邊坐下。】

在沙發上的話,喂東西就會是一種幾乎貼過去的姿勢,**感太重了,有損女仆的矜持,站在一旁的話,荻原先生估計又會不適應,或者說不舍得。

早在看煙火大會的時候,荻原明就這麽說過不會讓七海那麽站著,也不讓她站在旁邊,對於那天的事,早阪愛印象還是很深的。

那麽找個低一些的小凳子坐在一旁,姿勢上是與**毫無關聯的乖巧,無損女仆的矜持,應該會是最好的選擇。

【謝謝早阪小姐,我去試試。】

看著這條消息,早阪愛的手指自己動了動,然後又被她控製著動了動,把那條【別回來了】給刪掉了。

………………

“荻原先生,要吃橘子嗎?”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正在玩遊戲的荻原明有點回不過神,加上不是什麽嚴肅的事,便也沒太在意,隨口回了一句。

如果是別人,這種隨口回複當然是客氣禮貌的“不用麻煩”,而對於七海提出來的,那隨口的一句當然就是“好”。

不是使喚習慣了,而是下意識就同意了。

荻原明是斜坐在沙發扶手旁,後背倚著靠墊,也斜靠著扶手的姿勢,而在他答應沒多久之後,七海搬著個小凳子,坐在了扶手前。

沒有遮擋視線,但是太近了。

荻原明看了她一眼,隻看到她低著頭認真的剝著橘子,側臉上帶著仿佛要跟橘子拚了一樣的認真表情,便收回了視線。

是太近了,但這種像是陪在旁邊一樣,坐在稍一抬手就能摸到頭的較低位置,感覺很棒。

而接下來的事情,更有點出乎荻原明的預料。

在剝開橘子皮,摘下一片橘瓣,清理掉白色的橘絡後,七海將那一片黃澄澄的橘瓣送到了荻原明嘴邊。

喂食play?不對,應該說是侍奉?

在短暫的驚訝後,荻原明稍一張嘴,任由七海把橘瓣送入口中,愉快的眯著眼睛,自然的享受了起來。

畢竟不是沒享受過。

比如那些上檔次的大酒屋裏的專業陪酒女,真就能讓你除了上廁所要自己去之外,什麽都不用動,甚至往灰色的地方多說一句,連上廁所都不用自己動的也有。

隻要有欲望和錢,相應的產業便會出現,區別隻是見不見得光而已。

當然,那種灰色荻原明沒有沾過,隻是受過邀請,知道有那樣的地方。

除去灰色,把話題扯回來。

酒屋或者其他娛樂場所的侍奉,屬於花了錢之後收到的服務,隻能算是“逢場作戲”,而自家女仆雖然也要付工資,也是工作,但顯然不是一個概念。

因為女仆是私人的,是隻對一個人的用心侍奉。

看著七海那如同人偶一般精致平靜,卻微微有些泛紅的臉,荻原明的心情真的很好。

等享受的差不多了,他才笑著問了一句:“怎麽今天突然升級服務了,有什麽要求嗎?”

這話讓七海的反應稍有點大,立刻回道:“不是!”

“咳……開玩笑,開玩笑的,抱歉。”

雖然真的隻是隨口一說,但七海這個反應,顯然是因為用心過於認真和純粹而有些接受不能,既然如此,那就屬於不妥的玩笑,應該道歉。

於是在因不妥稍感羞愧的同時,荻原明的心情也更好了。

誰不喜歡毫無目的,純粹的被好好對待呢。

七海又遞了一片橘瓣過來,有些不自在的輕聲說道:“這種小事,您就不要道歉了。”

荻原明咬破橘瓣,感受著甜蜜的果汁,笑著說道:“我對小事和大事的區分可能和正常人不太一樣,在我看來這事有點大,說嚴重點,那樣問簡直是在侮辱你。”

“哪有這麽嚴重,荻原先生認真過頭了。”

“對這種玩笑話的反應都那麽大,你不也認真過頭了。”

七海不說話了。

“好了,不用忙了。”荻原明砸了咂嘴,感受著那一嘴的酸甜味道,“難得的周末,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吧。”

七海的手停了停,將剩下兩瓣橘子歸了自己,一邊吃著一邊說道:“我的休息時間已經很多了,荻原先生。”

很顯然,她不願意去做自己的事,而是選擇再當一會女仆。

這讓荻原明暫停遊戲,將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她的身上。

今天的七海,似乎有點粘人?

以被寵物粘著為例,被粘的人通常有兩種反應,一種是覺得礙事趕緊攆走,一種是被萌一臉,會抱進懷裏擼擼毛。

荻原明也不是沒攆過貓,可在這種第一次感覺到七海在粘人的時候,他的反應顯然是後麵那個。

所以他伸出手,順著七海發絲與劉海的方向輕輕撫弄著。

最後一片橘瓣停在了七海唇齒之間,她一動不動的低著頭,愣著神,任由荻原明摸到心滿意足收回了手,又發了一會呆,這才慢慢把橘瓣推進了嘴裏。

“找本書在這看吧,或者做點別的也行。”

荻原明從茶幾抽屜裏翻出耳機插上手柄,戴上一邊之後,才又補了一句,“有點可愛,多呆會吧。”

七海輕輕的“嗯”了一聲,快步走回房間拿書,一進屋就捂住了臉,快步走到梳妝台前看了看自己的臉色。

有點紅,還好。

明明是去侍奉的,結果反倒是自己坐在那裏享受起來了,是不是不太好。

但荻原先生好像也挺享受的,說有點可愛,還總算有了要求,讓在那裏多呆一會。

……坐在那裏給摸頭算是侍奉的一種嗎?

七海想不明白這是“受到獎賞”還是“侍奉照顧”,但再想也沒什麽用,畢竟是命令嘛。

她從枕邊拿走一本最近沒看完的女仆相關技能教程,轉身出了屋,從沙發後繞到了扶手前的小凳子,重新坐在那裏,把書攤開放在了扶手上麵。

這樣低著頭看書,應該就是最方便摸上來的高度和角度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看到這個位置,荻原明連胳膊肘都不用抬的稍一抬手,又摸了摸那柔順蓬鬆的頭發,真就有種自己玩遊戲時,小狗狗麵朝自己趴在扶手上,乖乖等著摸頭的感覺。

……可愛,想日早阪。

不過要先好好陪下感到寂寞的小狗狗再說。

而說起小狗狗,應該挺喜歡出門的吧。

“今晚出去玩吧,七海。”

“荻原先生是讓我出去,還是一起的意思?”

“當然是一起啊。”

“明白了,您想去哪。”

荻原明想了想,但也想不出什麽,畢竟不可能帶著七海去花天酒地,逛商場也夠要命的,看電影也有點不對味,而且沒有什麽想看的。

“不知道,感覺哪裏都可以,路上隨便散散步,都可以。”

“那就散步吧,我很少做這種過於悠閑的事情,還是挺喜歡的,荻原先生呢?”

看著七海眼中的期待,荻原明笑著說道:“當然也是喜歡的。”

…………

於是夜裏,當詩羽帶著疲憊而又亢奮的精神推開門時,就發現屋子裏黑黑的,靜靜地。

她打開玄關燈,走過漆黑的客廳,敲了敲沒開燈的七海房間門,又上了二樓,站在荻原明空無一人的房間門口。

“荻原先生?青山小姐?”

她對著黑漆漆的屋子喊了一聲,卻始終沒有聽到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