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一頓晚飯吃得沈東三觀稀碎,恍惚間他有一種第一次認識林初的錯覺,仿佛兩人之前幾年都白認識了。

畢竟他認識的那個林初性格乖張有餘溫順不足,能動手他絕不跟你吵吵,心情不好的時候除了財神爺他見誰都要拉著個臉,內裏外裏都印著幾個大字,我很不爽。

可是現在,眼前這個林初臉還是那張臉,粉毛也還是那頭粉毛,但你就是找不到一點他以前的那種乖張和孤僻,那種感覺就像外殼沒錯,但裏頭讓人給掉包了。

如果可以,沈東真的很想當場和他對個類似天王蓋地虎,寶塔鎮河妖之類的暗號,以確認他是不是真的林初。

而那頭,坐在程晚秋身邊的林初才不管他心裏是怎麽想的,因為他正在忙著和程晚秋討紅酒喝,拇指和食指並在一起捏了個全中國人都知道的手勢,“一點點,就這麽一點點。”

程晚秋一臉好笑地拉下他的手,“你腳傷還沒好,不能喝。”

“一點點也不可以?我敢肯定醫生說的是適量,你太嚴格了。”

程晚秋給他夾了一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我嚴格也是為了你好,東哥還在,小心人家看了笑話你。”

沈東哈哈幹笑兩聲,“我哪裏敢笑話他……”

林初聽他笑得怪異,下意識地扭頭看了他一眼,“你怎麽了?”

沈東搖搖頭,胡言亂語,“沒怎麽,就是三觀在重塑,網絡不好有點短路了。”

林初看了眼他已經下去一大半的酒杯,“你喝了酒一會兒怎麽開車?”

“叫個代駕。”

林初眉頭輕挑,沒再說什麽,轉頭就對程晚秋道:“哥,我想吃蝦。”

他話音剛落程晚秋手裏剛剝好的大蝦已經放進了他的碗裏,“吃吧。”

林初一邊拿起筷子,一邊把桌上的旺仔牛奶遞給了程晚秋。

程晚秋接過就拉開了易拉罐的拉環,從茶幾下的抽屜裏拿出一根一次性吸管,插好吸管再遞還給林初。

沈東沒眼看了,他“遍體鱗傷”地拿出手機先給自己叫了個八點到的代駕,然後給韓玲發了條微信:老婆我好想你。

韓玲秒回:我也想你。

沈東捧著手機一臉傻笑,放下筷子就開始遠程打擾韓玲和姐妹們的聚會。

三個人裏林初的“戰鬥力”是最弱的,最先吃飽,其次就是程晚秋,最後是沈東。

沈東就像個人型饕餮,你看他吃飯不急不慢的,其實他飯量相當驚人,一邊和他們聊著天一邊喝著紅酒,不知不覺這桌上的菜就讓他掃幹淨了,連一隻蟹腿都沒留下,紅燒肉湯汁都被他拿來拌了米飯。

林初早就見怪不怪,吃飽了就坐在一邊用程晚秋的手機玩遊戲,屏幕上的小人被他操作得大殺四方。

沈東喝得臉蛋紅紅還一直笑眯眯的,能看出來是已經喝醉了,因為他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響了他也沒反應過來要接,是程晚秋看了眼來電顯示,看見是代駕才幫他接起。

代駕已經到了村口,也看見了沈東的車,但是卻沒看到人。

程晚秋掛了電話就扶起因為喝醉酒而反應遲鈍的沈東,對林初道:“桃桃,我去送送東哥,桌上的東西你不要碰,等我回來收拾。”

林初應了聲好,然後看著程晚秋架著還算是配合的沈東往外走,一路走得磕磕絆絆,忍不住蹙眉道:“哥,小心點。”

“好,我馬上回來。”

程晚秋一走林初也沒什麽心思玩遊戲了,退出遊戲界麵後就開始百無聊賴地翻程晚秋的手機,看他的相冊,看他的微信,看他的社交軟件。

他一點也沒有覺得自己在侵犯程晚秋的隱私,想看什麽就看什麽,像在巡視領地。

沒過多久送走沈東的程晚秋就回來了,他一進來就看見林初還在玩自己的手機,但他並沒有在意,而是先看了眼茶幾上的紅酒杯,然後走到林初身邊坐下,湊近他的臉仔細嗅了嗅。

林初睨他,“你以為我偷喝?”

程晚秋就笑,“檢查一下,這酒味道還可以,我怕你沒忍住。”

“我可沒有酒癮。”

程晚秋就貼著他啄吻他的嘴角,聲音模糊地道:“真好,我桃桃真乖……”

林初也不嫌程晚秋肉麻了,嘴上也沒吐槽他是女高中生,但還是不太好意思地咬了他下唇一下,耳朵有點紅,“快去收桌子洗碗。”

程晚秋好笑地摸了一下林初紅紅的耳朵,開始收拾茶幾上的碗筷。

今晚要洗的盤子尤其多,還大多都不好洗,等程晚秋收拾好客廳的茶幾還有廚房,已經是一個小時後了,林初澡都洗好了正躺在**玩手機,見他進來了一下丟了手機坐起身。

程晚秋對他做了個等一下的手勢,“我先洗個澡。”

林初聞言撇嘴,身體往後一倒,摸起手機繼續玩。

程晚秋拿了自己的睡衣**,進衛生間前對他道:“不要躺著看。”

林初聽話地坐起來,抓過程晚秋的枕頭墊在自己的後背。

十五分鍾後,衛生間水聲停了,很快程晚秋就頂著半幹的頭發出來,提著髒衣籃出去。

林初一看他又出去了心裏煩躁得很,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人回來,實在忍不住了,對著房門喊了一聲,“哥!”

下一秒程晚秋推門而入,手裏拿著一瓶紅酒和一個紅酒杯,“怎麽了?”

林初看見他了心裏的焦躁才好點,眉眼也軟和了下來,“你怎麽那麽多事情要忙?”

程晚秋把手裏的紅酒和酒杯放在床頭櫃上,“我沒有在忙,就是做了點家務。”

林初看著他開瓶倒酒,“這酒那麽好喝?”

程晚秋坐在床側,後腰輕貼著林初,端起紅酒杯抿了一口,房間裏暖黃的燈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了一種很特別的柔軟氣息,那五官的側臉線條更是蠱得人心跳加快,喉嚨發幹。

林初直勾勾地看著他因為吞咽而微微滑動的喉結,無意識地伸出一點舌尖舔了一下唇,“什麽味道?”

程晚秋嘴唇被紅酒沾濕,聽見這話微微轉過臉看著林初,“要嚐嚐嗎?”

林初點了一下頭,卻沒有去碰他手裏那杯酒,而是一手扶著程晚秋的肩膀,貼過去嚐他嘴裏留下的紅酒香。

沈東不會拿便宜貨給他們,他送來的這兩瓶紅酒都是好東西,不論是甜度、澀感還是果香都醇厚得恰到好處,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一杯並不多的紅酒,程晚秋喝一口,林初就要湊過去接一次吻,不多時酒杯就見底了。

林初好像喝醉了一樣,上半身像條藤蔓般纏繞在程晚秋的身上,漆黑的眼眸水波流轉,仿佛皎月下無波無瀾的湖麵。

程晚秋手臂緊緊圈抱著林初的腰身,聲音又輕又低,隻有林初能聽得見,“這麽黏我,明天可怎麽辦?”

林初像沉迷貓薄荷的貓,一直在程晚秋脖頸間磨蹭,“什麽明天怎麽辦?”

“我收到短信了,審核已經通過了,駕校讓我明天去上課,科目一的理論課,是必須要去的,會采集指紋。”

林初聞言一頓,抬起臉看他,“去多久?”

“一大早就得去,傍晚前才能回來。”

林初不太高興地抿了抿唇,“那我怎麽辦?”

“是啊,我桃桃怎麽辦?”程晚秋和他額頭相貼,“我給琴伯母說一聲,叫小源給你送早飯和午飯,晚飯前我肯定能回來。”

林初就不說話了,自從他的腳受傷後,他就沒有離開過程晚秋太久,尤其是隨著兩人的感情越來越深,他一會兒看不到程晚秋心裏都煩悶得很,你要告訴他他明天幾乎整個白天都看不到程晚秋,親不著也摸不到,他一時間真的接受不了。

林初沉默了一會兒,“我和你一起去?”

“你跟我一起去了我也陪不了你,明天我得很早就出門,而且在外麵遠不如你在家裏舒服,你在家裏等我就好。”

“我不想。”

“那我讓小源過來陪你?”

“更不想。”

程晚秋有點受不了這麽軟乎的林初,把他摟進懷裏偏頭和他臉頰相貼,手指輕輕捏了捏林初的下巴,“我桃子怎麽這麽會撒嬌?”

想到明天一覺醒來程晚秋可能早就出門了,林初心裏焦躁得直發癢,看著近在眼前的脖頸,他直接張嘴就咬了一口,在靠近鎖骨的位置留下一個牙印。

他這個咬法不出血也是痛的,但程晚秋毫不在意,隻是捏了捏林初的腰,“解氣了嗎?不解氣就再咬一口。”

林初還真的又咬多了一口,“我討厭你!”

程晚秋一點也沒當真,捏著林初的腰手也沒有鬆開,“討厭到什麽時候?”

“你回來我就不討厭你。”

程晚秋偏頭吻住他的唇,“那我可得早點回來。”

盡管林初心裏很不情願,但程晚秋第二天一早還沒七點就出門了。

林初生著悶氣睡覺,睡到九點多王晉源過來敲門。

“喂林初,晚秋哥叫你起床吃早餐,早餐我放客廳了啊!”說完扭頭就走。

林初躺在**一動不動,直到十點的時候程晚秋給他打電話。

林初眯著睡眼看來電顯示,劃開接起。

“桃桃,起了嗎?”

“我不起。”

“肚子不餓?”

“不餓。”

程晚秋頓了一下,“我回去的時候給你買蛋糕?”

“不用,你早點回來就行。”

程晚秋也不強迫他,“那好吧,你不想吃想睡就接著睡吧。”

“……你下課了?”

“嗯,課間休息,一會兒還得接著上課。”

“上課的人多嗎?”

“不算多。”

“難不難?”

“還好,就是課時有點多,現場學習和網絡自學都有,學完了複習幾遍就能預約考試了,我剛才問過教練,他說最快也要兩個月左右才能拿到駕照。”

“喔。”

“再過一陣你腳上的石膏也到了要拆掉的時候。”

“嗯,再不拆我就要發黴了。”

程晚秋和林初聊了一會兒電話,大部分情況下都是他在說林初在聽,但兩人都樂此不疲,對話裏沒有一句是我想你卻句句都是我想你。

一直到負責教學的老師端著大茶缸進來程晚秋才戀戀不舍地掛斷電話,鄰座的人忍不住問:“你對象?”

“嗯。”

程晚秋不在家林初在**躺到了下午兩點,王晉源中午送飯來的時候都懶得給他敲門了,把午飯留下就走了。

林初懶散地起床洗漱,衣服也不想換,單腳蹦進客廳,飯菜涼了也懶得熱,大勺子扒拉著往嘴裏塞,吃完了又單腳蹦進廚房把碗筷都洗幹淨,回到客廳電視也不開就幹坐著。

明明平時他和程晚秋在一起的時候家裏也沒有多熱鬧,但這會兒程晚秋不在林初就是覺得哪裏都空****的,安靜得他有些受不了。

他耐著性子坐了一會兒,一看時間,才兩點四十五。

林初低頭就開始找藏在沙發縫隙裏的煙,把上次二井來的時候藏的煙給找了出來,原本四根煙被他抽掉了一根,剩下的三根被他整齊地排在茶幾上。

因為是藏在沙發縫隙裏的緣故,這三根煙被壓得扁扁的,林初拿起一根找出打火機就給點上。

燃燒的尼古丁勉強緩解了他焦躁的情緒,升騰起的煙霧彌漫,朦朧了麵容。

林初叼著煙自我放縱地抽著,煙圈也是一個接著一個輕緩地吐出。

沒有程晚秋在他就是這麽“糟糕”,自控力什麽的基本沒有,和昨晚的他相比更是判若兩人。

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他。

茶幾上的三根煙很快就被抽得一根不剩,被暫時用來充當煙灰缸的空罐子裏也有了薄薄一層煙灰。

煙抽完了林初心裏更癢,他直覺自己這種狀態絕對不健康,他像上癮一樣地需要程晚秋,可程晚秋不可能時時刻刻都陪他,他今天上課,過幾天考試,再之後還要練車,這些時候程晚秋都不會在家,更何況等他腳傷好了他還要回酒吧上班,到時候他也要像現在這樣?

頹廢得像個老婆跑了的沒用的男人。

可是他老婆沒跑,他老婆隻是去上課了,晚上就回來,那他頹廢什麽?

想到這林初泛著冷意的視線緩緩落到那個裝著煙灰的罐子上,麵露懊悔,不該抽的……

盡管程晚秋一下課就往家趕,可是等他到家的時候天色都暗了。

客廳沒燈,院子靜悄悄的。

程晚秋背著書包推開房間門,房間裏也是一片漆黑,林初好像在睡覺。

程晚秋輕手輕腳地走進房間,打開了床頭櫃上的台燈,溫和不刺眼的光照亮了一半的床,堪堪落在林初的後背上,沒有弄醒熟睡的人。

林初麵朝裏睡得很熟,懷裏抱著一堆衣服,而他幾乎大半張臉都埋在衣服上。

程晚秋隻用一眼就認出了那些衣服都是他的,林初在抱著他的衣服睡覺。

像這種抱著什麽東西睡覺的行為,心理學上的解釋大多是缺乏安全感,需要被熟悉的氣味包圍著才能安撫。

林初因為小時候的經曆情感有缺陷,有很多的感情無處寄托,所以當他身邊出現了一個他可以全身心依賴的人後,他過去的人生裏,那些無處寄托的情感就悉數落到了一個人身上,那是注定沉甸甸的,甚至能壓得人喘不過氣。

林初確實沒有開玩笑,他的自由確實不多了,他也確實如他所說的會越來越限製他,隻不過他根本沒他想的那麽酷,因為到頭來他也隻是抱著他的衣服睡覺而已。

可就這麽一個舉動,程晚秋心疼得呼吸都疼。

因為這個睡姿讓他想象到了十幾年前,每天恐懼地活在親生父親的暴力下,不安入睡的小林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