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晚秋聽完沒有說話,看著林初的眸子很安靜,他把手裏裝著西瓜的兩個飯盒給他,“已經冰好了,快吃吧。”

林初沉默地接過飯盒,什麽也沒說地轉身回了屋子。

程晚秋站在外麵沒有走,而是帶著半個西瓜找了個幹淨的角落蹲下,麵無表情地看著虛空一點,注意力卻顯然早已飛遠了。

他大概能猜得到整件事是怎麽回事,林初一個人住,他也沒聽王晉源說過林初有債務問題,那他所說的陪老色鬼喝酒是為了很多很多的錢就未必是為了他自己,很大可能是為了別人,而這個別人很有可能就是劉二井。

劉二井爺爺病了,需要很多錢做手術,他無父無母跟著爺爺生活,想來生活條件也不會好到哪裏去,老的病了小的還沒有本事,高昂的手術費沒有人幫他們是絕對拿不出來的。

林初心軟,劉二井又和他是朋友,而且兩人的原生家庭又十分相似,以林初的性格來說他絕對不會坐視不理,但是高昂的手術費對他來說也不是小錢,他就算把自己全部積蓄拿出來也不見得就夠,所以他才會答應老色鬼陪他喝酒,為了很多很多的錢。

想到這,程晚秋整片心口像針紮似的,密密麻麻地疼,他實在很難想象,那時候的林初心裏是怎麽想的,他去的時候有沒有害怕?會不會擔心自己這一去就回不來了?

這些問題程晚秋越想心裏就越難受,過了一會兒,林初抱著個飯盒出來,跟著蹲到他邊上,把飯盒遞給他。

程晚秋看了一眼,那飯盒裏的西瓜塊上插著白色的一次性塑料叉子,看樣子是桶裝方便麵裏的。

林初把飯盒遞給他人卻不看他,嘴巴鼓鼓的,臉頰肉還一動一動的。

等他嘴裏的東西咽下去了,程晚秋才聽見他說,“他不會再回來的。”

程晚秋搖頭,把飯盒輕輕推回給他,“不一定,我多留一會兒,萬一他回頭你一個人會吃虧。”

林初像聽了一個笑話,嗤笑一聲,“我怎麽可能會吃虧,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我不是小看你,我是擔心你。”

林初忽然又不說話了,默默地用另一根一次性塑料叉子插起一塊冰西瓜放進嘴裏。

兩人沉默地蹲了幾分鍾後,林初端著已經空了的飯盒站起身,“我要睡覺了。”

“嗯,去吧。”

林初沒動,低著頭看他,“你在這裏我睡不著。”

程晚秋聞言抬起臉看他,兩人沉默地對視了片刻……程晚秋投降了,他拿起身邊的半塊西瓜起身,“別隨便給人開門。”

林初有些不滿,“你當我是小孩?”

程晚秋笑了笑沒說話,帶著半個西瓜轉身離開去了王伯家。

這個時間王伯和琴伯母都在午睡,王晉源在看電視。

程晚秋去的時候王家養在門口的小黃狗特別親昵地抱著他的小腿嗚嗚叫,程晚秋不知道為什麽特別招這些小貓小狗的喜歡,王晉源說可能是因為他氣質太溫軟無害了,小動物最敏感,所以都願意親近他。

程晚秋坐在王家門口的小板凳上逗著小黃狗,不一會兒又來了一隻白色的野貓蹲在不遠處看著他們。

王晉源端出一盤切成三角形的西瓜,冰涼的西瓜很甜汁水又多,咬一口都能讓人感覺身上的熱意散了些。

程晚秋也吃了兩塊,王晉源就地坐在石條門檻上,身邊放著裝西瓜的盤子,他吃西瓜的時候一直在看程晚秋逗狗,總感覺程晚秋有心事,但他沒有問。

程晚秋一直等王晉源吃完盤子裏的西瓜才扭過臉和他說話,“小源,我有個事想要你幫忙。”

王晉源吃西瓜吃得肚子渾圓,打了飽嗝,“晚秋哥你說。”

“我想見見劉二井。”

王晉源聽得一臉疑惑,“你為什麽想見劉二井?”

“我有些事情想問問他。”

王晉源點點頭,倒是沒有再刨根問底,而是道:“他很久沒來桃園村了,應該是在家裏照顧爺爺,如果晚秋哥你想見他,那我們得到劉家村去。”

程晚秋想了想那個上門找林初的陌生男人,還是覺得事情越快解決越好,便問:“我們能現在就去嗎?”

王晉源點點頭,“當然沒問題,晚秋哥你等我一下,我去拿我爸的三輪車鑰匙。”

王晉源做事很麻利,他回屋找到王伯的三輪車鑰匙後就關上了大門,領著程晚秋去找他爸停在村口的三輪車。

村子裏的很多路都比較狹窄,三輪車進出不方便,所以王伯為了省事三輪車都是停在村口的樹下陰涼地。

程晚秋坐過一次,上了三輪車自動自覺地就找到了那張小凳子,王晉源開著三輪車掉了個方向,繞著湖緩緩開在山腳下。

三輪車的引擎聲噪音很大,不過好在路麵很平整,沒有顛簸,也沒有遇到別的人或者車子,一路暢通無阻,所以很快的,感覺也就十分鍾,一個看上去不比桃園村小多少的村子就出現在了眼前。

這村子也是在山腳下在綠湖邊,很多老式建築的屋頂有一種特別寧靜的祥和,村子裏老人特別多,都坐在樹下乘涼。

王晉源和劉二井不熟悉,他隻知道他住在劉家村,卻不知道他具體住在什麽地方,兩人一路走一路打聽,終於在一個地勢比較高的地方找到一個看上去有些破舊的一進小院子。

院門不大,還有些矮,兩開的木板門已經掉漆掉得看不清原來的顏色。

王晉源站在稍後一些的位置左顧右盼,而程晚秋則是走到了那木門前屈指敲門。

等了一會兒就有人出來開門了,是一個很年輕的人,留著幹淨的寸頭,眼睛圓圓的,臉蛋也圓圓的,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憨厚又老實。

看見門外站著的人劉二井愣了一下,他認出了王晉源,但他不認識程晚秋,一臉疑惑,“有什麽事嗎?”

程晚秋對他露出一個笑,“我叫程晚秋,是林初的朋友。”

一聽到林初的名字劉二井表情就變了,原本臉上殘留的一絲疑惑和警惕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迫不及待地走出來左右看,像在找什麽人,嘴上還叫著,“大哥?”

王晉源好笑地看著他,“你大哥沒來。”

劉二井心裏想什麽都寫到了臉上,是個沒什麽心思和城府的人,特別容易看懂,一聽王晉源說林初沒來他突然又十分沮喪。

王晉源對他說,“是晚秋哥找你,他有事情想問問你。”

劉二井撇了撇嘴,顯然對他們興趣不大,但是礙於他們是林初的朋友,還是讓開了路讓他們進來,“有什麽話進來說吧,你們動靜輕一點,我爺爺在睡覺。”

程晚秋點點頭,和王晉源一起輕手輕腳地走進去。

劉二井家裏的條件不是很好,房子很小,走過一個很小但堆了好些雜物的院子就進到了屋子裏。

程晚秋匆匆掃了一眼,簡單的廁所和廚房在一進來就能看見的地方,老舊的電視機旁有幾個印著醫院名字的CT袋子,這屋子裏隻有一扇房門緊緊閉著,應該是劉二井的爺爺在裏麵。

劉二井招呼程晚秋他們坐,自己找出了兩個塑料杯子洗幹淨,給他們各自倒了杯水。

程晚秋沒有嫌棄這看起來用了好多年的塑料杯子,端起來喝了一口,對劉二井道:“冒昧打擾了,林初遇到了一點麻煩,我想幫他,所以才來找你,想了解一下情況。”

劉二井顯然很在乎林初,他一聽程晚秋說林初遇到麻煩臉上表情就變得很緊張,“是不是那些人又去找他了?”

他這個反應在程晚秋意料之外,盡管來這裏之前程晚秋大概猜到了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麽事情,但劉二井如此之快的反應速度也側麵證實了程晚秋的猜想或許很接近真相。

程晚秋愣了一下很快回神,“你知道是什麽人?”

劉二井氣得臉紅脖子粗,低頭罵了句髒話,“知道,我大哥是因為我才會被那些人找上門的。”

“那些人是什麽人?”程晚秋問。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他們都住在附近的村子裏,遊手好閑沒工作。”

程晚秋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問劉二井,“你能給我說說事情是怎麽一回事嗎?”

劉二井聞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和你有什麽關係?”

程晚秋看著他,“我想幫林初,他告訴我那個人找他是因為要他去陪一個老色鬼喝酒,他之前去過,我問他為什麽,他回答我他為了很多的錢。林初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也沒有債務問題,他沒有道理是為了自己才這麽做。”

劉二井低著頭沉默不語,慢慢紅了眼眶。

程晚秋一看他這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他緩緩歎了一口氣,“果然,他是為了你,又或者說,是為了你爺爺。”

劉二井很單純,確實像王晉源說的有些傻乎乎的很好欺負,像這樣的人腦子裏基本上都是一根筋,沒有那麽多花花腸子。

就這麽幾分鍾的相處都不難看出林初在他心目中有相當重的分量,這種分量不可能僅僅隻是因為劉二井重感情,這其中肯定有相當大的一部分原因是恩情。

程晚秋一直看著他,就看著劉二井露出一個十分難過的表情,“我大哥確實是為了我才答應去的,但是不是簡單地喝酒,那個老色鬼是想要我大哥給他當幹兒子,那種幹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