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湖邊談話之後,林初好像記上了程晚秋,具體表現為一看見他就拉著臉,程晚秋跟他說話他每一句都會應,但是語氣都不怎麽好。

王晉源撞見過幾次,心裏特別為程晚秋感到不值,覺得程晚秋對他那麽好,他卻總是拉著個討債臉沒個好臉色。

而林初也不知道為什麽,很不待見王晉源。

兩個年歲差不多大都沒那麽成熟且孩子氣的人,隻要碰上麵了就是互相翻白眼。

這天也是,程晚秋去菜市場買菜的時候買了一個麒麟瓜,王晉源和他一起去的,幫他拿東西。

回去的路上就碰到了在小賣部門口蹭吊扇的林初,他今天少見的沒有在抽煙,而是在吃冰棍。

程晚秋遠遠看見林初臉上便不由自主地露出笑,眉眼彎彎的,溫柔得像夏天夜裏的月牙,他叫了一聲蹲在地上的人,“林初。”

林初紅紅的嘴唇咬著冰棍,略長的額發落下來有些擋眼睛,但他毫不在意地撩開,眼神慵懶地掃了程晚秋和王晉源一眼,嘴裏咬著冰棍沒說話。

王晉源一看他就討厭,尤其是程晚秋明明好好和他說話他卻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忍不住道:“晚秋哥跟你說話呢,你幹嘛耍帥裝酷?”

林初嗤笑一聲,“你晚秋哥都沒在意,你操心什麽?”

王晉源氣得咬牙,覺得他這個人實在沒禮貌,但又拿他沒辦法,因為他說得對,程晚秋確實沒在意。

程晚秋不僅沒在意,他心情好像還挺好,對著蹲在地上的林初道:“我買了西瓜,一起吃嗎?”

林初看了眼王晉源抱著的大西瓜,又瞥了程晚秋一眼,“我隻吃冰西瓜。”

程晚秋脾氣極好,“那我冰好了再叫你?”

林初就又不說話了,也不看他,沉默地轉過臉咬了一口手裏的冰棍,隻給程晚秋看他的後腦勺。

王晉源對著他翻了個白眼,程晚秋卻隻是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轉身回家。

等兩人走遠後,林初才慢吞吞地轉過臉看著他們的背影,良久才起身拍拍屁股回家。

程家院子裏有一口井,程晚秋把買來的西瓜放到井底打算放一夜,然後從略顯擁擠的冰箱裏找出一根冰棍遞給了坐在沙發上的王晉源,隨後打開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王晉源好奇地看著他的又紅又綠的電腦屏幕,他大概知道這是什麽,便問了句:“晚秋哥你在看股票嗎?”

“嗯。”

王晉源頓時一臉崇拜地看著程晚秋,“哥你真的太厲害了。”

“不難,學了就會。”

王晉源咬著冰棍,“我肯定學不會了,林初肯定也看不懂。”

他莫名提到林初讓程晚秋忍不住側目,“怎麽提到林初了?”

王晉源愣了一下,“他不能提嗎?”

程晚秋抿唇笑得有些無奈,“沒有,當然可以提,隻是我看你們好像相處得不太融洽,我沒想到你會主動提起他。”

“他不隻是和我相處不融洽,他跟誰他都不融洽,也就那劉二井能受得了他,噢,現在還多了一個你。”

突然間聽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程晚秋疑惑地問:“劉二井是誰?”

“林初的頭號小弟。”

“怎麽沒看見過?”

“他不住桃園村,他住劉家村,離我們村走路大概要二十分鍾的樣子。”王晉源一邊吃著一邊道:“這劉二井的本名其實不叫劉二井,他叫劉井,二井這名是林初叫的,因為林初覺得他太二了,叫的時間長了大家都叫他二井了。”

和林初有關的事情程晚秋都關心在意,一下便聽得入了神,把腿上的筆記本電腦放到茶幾上,問:“那這個二井是怎麽成為林初頭號小弟的?”

說起這事王晉源嘖嘖搖頭,“那可真是充滿了戲劇性……劉二井父親很早就去世了,母親改嫁,他是他爺爺帶大的,他這個人很好欺負,就是個愣子,傻乎乎的。我也忘了是什麽時候,好像林初那會兒還沒被退學,我就記得那年夏天特別熱,林初家的風扇好像壞了,他怕熱就跑到湖邊想吹吹風涼快點,就是那個時候他遇到了劉二井。”

“我剛才說了,劉二井好欺負,他們村子裏有幾個特別壞的,仗著他家裏沒大人撐腰做主天天欺負他,有一次也不知道怎麽了好像劉二井反抗了,然後就被一路追著打,劉二井從劉家村一路跑到了我們村口,據當時的目擊者稱,劉二井一看見林初就跑了過去,大喊一聲英雄救我!”王晉源說到這還做了個爾康手,特別滑稽。

程晚秋看著他微一挑眉,“然後林初就幫他了?”

王晉源收回手,咬著冰棍搖搖頭,一臉你太天真了,“林初當沒聽見。”

程晚秋想象了一下十幾歲的林初是什麽樣的……腦海裏慢慢地就出現了一個小一號的林初,穿著校服個子小小瘦瘦的,稚氣未脫的小臉對著誰都沒個好臉。

想著想著程晚秋就搖頭失笑,“他當時還小,不管閑事也是對的。”

王晉源沒聽出他話裏向著林初的意思,接著往下道:“當時林初坐在湖邊思考人生,那幫人追著劉二井罵罵咧咧地就跑過來了,劉二井一看林初不管他,扭頭就往湖裏跳。”

程晚秋:……總算知道林初為什麽叫他二井了。

“林初當時就坐在湖邊,劉二井跳湖那個水花濺起來,劈頭蓋臉潑了他一身都是,頭發衣服全都濕了。”

程晚秋忍不住追問:“然後呢?”

“然後當時村口的十幾個人裏,包括我在內,看著他一打七。”

“他一個打人家七個?”

“別說七個了,當時那個情況,來十個他照樣收拾。”

程晚秋眉頭蹙緊,“他沒受傷嗎?”

“肯定受傷了,人家帶家夥的,他把人家的家夥搶過來打,凶狠得不得了,硬生生把人打跑的。”王晉源說著指著自己的額頭,“他當時這裏流了好多血,半張臉都被血染了。”

盡管事情已經過去多年,但程晚秋此時聽王晉源說起心頭還是不由地一緊。

“那劉二井一看人都被林初給打跑了,從湖裏爬上岸第一件事就是給林初磕了一個頭。”

程晚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磕了個頭?”

“對啊,要不怎麽叫他二井呢,他是真的二,雖然說林初幫他打跑了那些人,但也不至於需要磕個頭的程度,但他就是磕了。”

程晚秋十分好奇,“林初是什麽反應?”

王晉源記得很清楚,“他一臉血地抓住劉二井的衣領子就要揍人家,但是劉二井一點也不怕,抱著他的腿就喊大哥,哭得那叫一個響,我六歲的表弟都沒他這麽能哭,後來他就一直跟著林初,成為了他的頭號小弟, 有林初幫他,他村子裏那些人也不敢再欺負劉二井。”

程晚秋聽到這有些疑惑,“那怎麽我在這住了這麽些天沒看見過這劉二井?”

“我聽說他爺爺病了,病得還挺嚴重,好像半年多前才做過大手術,林初讓他在家裏照顧爺爺,沒事別來他這裏,他很聽林初話的。”

程晚秋聽得不住點頭,心裏忽然有些好奇這個劉二井了。

第二天,程晚秋把在井裏放了一夜的麒麟瓜撈起來,對半切開,一半留下另一半找個袋子裝好,準備一會去給林初送西瓜的時候把這另一半送去王伯家。

為了方便林初吃,程晚秋把專門給他的那份都切成剛好一口的大小,然後再裝進飯盒裏,足足裝滿了兩個。

林初的活動範圍很簡單,白天他一定在村子裏,不是在家裏睡覺就是在小賣部。

程晚秋提著東西走過小賣部時沒看見林初便徑直往他家裏走去,路上卻瞥見了另外一邊的路口轉角走進了一個陌生麵孔。

陌生麵孔在桃園村是很少見的,但程晚秋並不怎麽在意,繼續往林初家的方向走,在走過一個轉角後,卻看見剛才才看見過那個陌生人在敲林初家的門。

程晚秋疑惑地走上前,“你是誰?”

有那麽一瞬間程晚秋懷疑過這人會不會就是劉二井,但一看那人轉過臉,程晚秋就打消了懷疑,這人絕對不可能是劉二井。

這是個看上去大概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相貌普通,但是氣質很不好,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不太舒服,倒不是賊眉鼠眼,而是凶戾很重,看上去和二沒有一點關係,反而是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精明。

他看見程晚秋目光不善地上下打量了一眼,“你又是誰?”

程晚秋沒說話,下一秒林初家的門就被人從裏麵拉開了,門外的兩人同時轉頭往裏看。

那個陌生人看見林初眼睛一亮,正要開口說什麽,林初黑著臉一腳就把他踹到地上去,那人摔到地上了他還上去補多一腳。

“我說沒說過不準來這裏?”

那人被林初踢了兩腳也不見生氣,自己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你老躲著不出現,我可不得自己來找?”

林初冷笑一聲,“話我早就講清楚了,你們愛幹什麽幹什麽我管不著,但別來管我,什麽時候都輪不到你們來管我。”

“有錢你都不掙?你之前明明……”

林初言簡意賅:“滾!”

那人被踢了兩腳原本心裏就壓著火,見林初真的一點情麵不留便凶狠地伸手指了林初一下,“林初,你別給臉不要臉,你……哎喲。”

林初眼看著正要對自己放狠話的人被程晚秋用力踹了一腳腰眼,身體一扭狠狠摔到地上去,程晚秋這一腳比之前林初的兩腳加起來都要毒都要狠。

林初滿眼震驚地看著程晚秋,完全想不到看上去儒雅隨和的程晚秋原來也會做這種事。

而他也是這時才發現,程晚秋臉上的表情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冰冷,夾雜著一絲怒意。

像他這種平時看上去脾氣很好的人,一旦真的發作起來那壓迫感和氣勢都十分驚人,被他踹倒在地的人爬起來就想開罵,但一對上程晚秋的眼神卻又慫了,他轉頭瞪了林初一眼,扭頭就走。

程晚秋眉頭皺得緊緊的,直到那個人離開了才轉頭看向林初,臉上的冷意退得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切的擔憂,這種神情的轉變讓林初心裏忽然像被什麽東西撓了一下,不輕不重,癢癢的。

“林初,發生什麽事了?”

林初回過神,低頭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也不看程晚秋,“沒什麽,就是有個老色鬼想要我陪他喝酒。”

“……老色鬼?”

“老色鬼有錢,答應給他們好處,你來這裏之前他們來找過我好幾次,原本消停了一陣子,最近又來了。”林初心裏也覺得很煩,他從小到大都這樣,因為這張臉總是惹來些奇怪的人煩他。

程晚秋看著他,“我剛剛聽見他說,你之前明明……”那句話沒說完,但是不難聽出整句話的意思。

“你答應過?”

林初抬起臉看他,漆黑的眸子裏映著程晚秋,“答應過。”

“為什麽?”

“為了錢,很多很多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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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誤會,我稍微解釋一下哈,林初不會讓自己吃虧,他說的事情有別的原因,不用怕會有什麽惡心或者膈應的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