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便在這時,一聲槍響打亂他的思緒,那名將白嶽當成沙袋練拳的男性莫裏斯奴倒飛而出,撞在平台邊沿囚室的晶壁上灑下一大片往下淅瀝而流的血漿。

他的頭被轟的粉碎,好像拍在地上的生雞蛋,青黃一片。

被這聲槍響驚醒,唐方下意識想要起身,不過轉念一想這樣做不行,隨即向唐林傳去一個指示。

男性莫裏斯奴的突然死亡嚇了白嶽一跳,正打算做點什麽的時候,身邊人影一閃,唐林竟然退到與他齊平的位置,然後向唐方伸出手,從地上拉起。

在白嶽看不到的地方,一名狙擊手皺皺眉頭,手指的力度漸漸放鬆。

他的表情就像吞了一隻蒼蠅那麽難看,因為“綠鍔”的瞄準鏡裏,上麵要他保護的兩名貴賓好巧不巧擋在目標前方,讓他無從下手。

狙擊手思考了一會兒,決定放棄狙殺那個莫裏斯奴,看樣子他不會威脅2名貴賓的生命安全,倒不如交給警備部門的人去處理。

此時平台上禍亂的莫裏斯奴已經沒有多少,水晶通道入口出現大批全副武裝的警衛,潮水一般湧入平台,以手中槍械點擊發狂莫裏斯奴的腿部,癱瘓掉他們的行動能力。

為免衝入平台的警衛誤傷白嶽,唐林拽著他走進囚室。

唐方仍舊坐回床尾,唐林依然站在一旁,而白嶽也非常非常懂事的蹲回他的馬桶蓋。

畫麵再回從前,唯一的變化是三人身上沾染的血跡。

“為什麽要幫我擋那一拳?”唐方一麵用匕首將床單劃開,在小腿傷患部位纏上一圈,係緊,一麵隨口問道。

白嶽皺著眉頭想了很久,好像這是一個很難的題目。最後指著唐林說道:“他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唐林險些把肺都氣炸,這貨從第一次見麵起就這麽罵人,事情發展到如今這種地步竟然還忘不了捎帶腳惡心他一回。

誰想白嶽非常認真地點點頭。有些自嘲地嗤笑一句:“我的確不是人。”

唐方呲著牙故意擠壓一下快速愈合的傷口,讓血滲出一些。頭也不抬地說道:“我問你為什麽幫我擋那一拳,關唐林是不是人什麽事?”

“因為我想死啊,還有他一直跟著你。”

這個回答歧義百出,前麵半句唐方明白,那是人家崇高而偉大的人生理想,可後半句卻委實有些驢唇不對馬嘴了,於是抬頭望望毫無風度蹲在馬桶蓋上渾身赤.裸的白嶽,說道:“唐林是我弟弟。”

白嶽想了想。說道:“那我也是你弟弟。”

倆人全懵了,心說,果然世界已經無法阻擋這隻重度腦殘+中二的莫裏斯神棍了麽,這種奇葩的思維方式也隻有他才具備。

注意到波伊爾帶著曼基正從水晶通道過來,唐方懶得跟他廢話,從床尾遛下,裝模作樣一瘸一拐地朝平台走去。

哪知道看他們二人離開房間,白嶽也從馬桶蓋上跳下來,跟在唐林屁股後麵往外走。

唐方問:“你跟著我算怎麽回事?”

他說:“我是你弟弟……”

唐方又說:“我沒有成天鑽研自我犧牲精神的弟弟。”

他說:“從今天起你有了。”

艦長大人走的更瘸了,這次不是裝的。

走出囚室沒兩步。一臉驚慌失措的波伊爾便快步趕了過來,打量得二人性命無礙,不禁長長鬆了一口氣。接下來又看到他們倆身上的傷,頓時一臉難過的道:“唐老弟,我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狀況,怎麽樣,身體無礙吧。”

唐方笑著搖搖頭:“一點皮外傷,沒什麽大事。”

“唉!你說這群該殺的警衛,我讓他們照顧好你,可哪知道……”搖頭歎息一聲,他趕緊朝平台另一麵幾名醫務人員說道:“你們過來。這裏有客人……”

“用不著。”唐方拍拍他的肩膀,做一臉硬漢狀:“這點小傷。三五天功夫就好了,沒必要去勞煩他們。這裏已經夠亂的了,去上麵再說吧。”

波伊爾眼中閃過一道精芒,不僅沒有繼續呼喊醫生,反而用手製止住那幾名聞聲趕來的醫務工作者,轉而對唐方、唐林二人爽朗笑道:“想當初老科裏跟我介紹你的身份時,用了‘文武雙全’這樣的詞,我還當他有些誇張,此時看來,唐老弟果真非凡人。”

“文武雙全?”唐方半真半假說道:“不過是時事所迫罷了。”

波伊爾聽不懂他古怪的語法,勉強能尋思個大概,自然不會深究裏麵的意思,衝身後曼基吩咐一聲,年輕的印度裔青年拿著一套嶄新的西裝走過來。

唐方注意到曼基的嘴角帶傷,左鬢也有一塊淤痕,不禁心中腹誹,波伊爾這出戲演的很逼真,然後他又想到自己,發現大家半斤八兩,臉上不知不覺浮現出一絲笑意。

波伊爾沒有注意到他臉上有些古怪的笑容,往後望了一眼,看到唐林身上沾染的血跡後皺皺眉,說道:“早知道就多帶一套下來了,這樣吧,去上麵……”

話才說一半突然頓住,“金頂大仙”臉上的“慈悲為懷”變得有些異樣,指著跟屁蟲一樣吊在唐林背後的白嶽說道:“他是怎麽一回事?”

唐方聳聳肩:“他願意跟著就讓他跟著吧,這小子挺有趣的,而且……他好像救過我的命。”

剛才發生過什麽,波伊爾全部看在眼裏,而唐方這句話的深意,他更加清楚。

收一個女莫裏斯奴還不算完,竟還要救這種殺過人的家夥,他到底要幹什麽!

波伊爾其實很憤怒,因為唐方的要求實在是太過分了,他知道弄這兩個人出去需要動用多少關係麽……況且還是“巴比倫”局勢有些微妙的現在。

波伊爾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這次試探行為純屬在給自己找麻煩,不過轉念一想。倒也算利弊參半,最起碼知道了唐林的實力,且二人身上全部掛彩。這為接下來的綁架計劃又上了一道安全鎖。

而且,兩名莫裏斯奴能不能救出去。需要多久才能走完流程,還不是他說了算,一旦唐方失去自由,落入那些人手裏,又哪來精力顧及莫裏斯奴的死活?

所以,波伊爾心頭的憤怒漸漸散去,笑容掃除陰霾,撥開重霧。重新出現在他的臉上。

他不知道,唐林沒出全力,更不是唐方僅有的護衛。

他不知道,度假酒店裏看起來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兒其實是一個殺神。

他不知道,不管是唐林,還是芙蕾雅,都不是唐方的主要戰力,相反,很多時候艦長大人才是那麵帶著荊棘光環的盾。

還有一件事他不知道,這小子跟他一樣。很能演戲,或者說很擅長坑人。

“走吧,去上麵談。”波伊爾斥退幾名趕過來要拿白嶽的警衛員。帶著幾人由水晶通道離開中央平台。

空中飄蕩的血腥味更濃了,時而有嗚咽傳來,分不清是客人的哭泣還是奴隸們的慘叫。

唐方回頭看了一眼遠方幸免於難的囚室,很多莫裏斯奴走到牆壁邊緣,隔著玻璃望著平台發呆。

…………

搭乘電梯來到地上,唐方發現那座拜占庭式皇宮的後院站著數十名警衛,不遠處的走道內有驚魂未定的客人圍著毯子坐在長椅上與醫務人員交流著什麽。

石台上,花瓣上,路上。血未幹,還在流。

唐方皺皺眉。放慢腳步。

波伊爾知道他的意思,於是不等他發問。低聲說道:“‘墮天使’內部出了點狀況,有人不滿伊萬的經營方略,暗中動了點不該動的手腳,不光是下麵的囚牢,連上麵的一些地方也出現了暴力行為。”

“為什麽沒看到警察?”

波伊爾的聲音更低了:“因為那些鬧事的莫裏斯奴被喂了藥,還好客人們無礙,隻幾人受到些輕傷,既然錢財能夠解決的事情,何必鬧到人盡皆知,這裏是‘阿爾凱西’……”

風乍起,幔長飛,吹散了凝滯的腥氣,吹開房間角落裏的白布。

唐方看到一張蒼白如雪的臉,有些熟悉,大體還有一絲親切。

記憶中的她應該倚在鋪滿玫瑰花瓣的水池裏等他歸來,然後獻出自己的第一次,可此時此刻,她卻隻能躺在燈火闌珊的角落裏,等待工作人員把她抬下去。

他停住腳步,攥緊十指,然後又慢慢鬆開。

波伊爾同樣看到那張有些熟悉的臉,他歎息一聲,說道:“如果你還有心情的話,我們可以另換一家。”

“不必了,回酒店。”唐方緊了緊略微有些肥大的西裝,麵無表情的向前門走去,他的腳步依舊有些瘸。

波伊爾沒有把這段小插曲當成一回事,他並不知道,唐方攥緊十指,然後再鬆開的幾個呼吸內,已經將他的名字加進了死亡名單。

“墮天使”出現的這場意外實在是太逼真了,逼真到換一個人,或者提前不知道他們心懷惡意,恐怕真的會認為是自己運氣不好,攤上這種倒黴事。

在波伊爾這類人眼中,莫裏斯奴僅僅是一件工具,或者手裏成疊的鈔票,隻要付出小於回報,死掉幾個又何妨?他們的後輩會源源不斷的從試管中出來,繼承前人的命運,為帝國為貴族為高官奉獻光與熱、生命,乃至靈魂。

可惜這種在特殊社會環境、國家製度作用下而形成的價值觀卻難以被唐方接受,他這一次並沒有幼稚的去責怪菲尼克斯帝國的社會環境,也沒有讓聖皇陛下嚐嚐他腳底板味道的打算。

他憤怒的原因是波伊爾不應該把他攪進這種用鮮血與屍骨攪渾的池水中去,“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感覺實在是很不好受,就好像夏季的連陰天,讓人憋悶,讓人煩躁,恨不能大肆破壞一番宣泄掉心中的情緒。

他當然不會這麽魯莽。因為會破壞這場越來越不好玩的遊戲,於是他將波伊爾的名字寫入心裏那張死亡名單,做為破壞他好心情的代價。

死屍與白骨。其實看多了也就那樣,但……很多時候心裏還是會感到沉甸甸的。

於是唐方決定盡快回去酒店找芙蕾雅。隻有多看看那個單純又聽話的小丫頭,他才會覺得世界是如此多彩,生活是這般美好。

白嶽也跟著他們上了車,原本話很多的他,自打見到波伊爾後便一直保持沉默,好像一具木偶,唐林走到哪兒他跟到哪兒。

波伊爾其實很討厭把一名莫裏斯奴帶在身邊,那樣很沒麵子。隻是礙於唐方的麵子,不得不給他置辦了一身衣物,還忍著不快讓他坐上愛車,飛速駛回“崔凡克”。

夜涼如水,雲鎖長天,沒有星光也不見月華。

時近子時,篝火已熄,歌聲不再,丘陵麵海的一方顯得有些安靜,海潮悠遠而蒼涼的聲音淹沒了蟲鳴。蜿蜒遠去的青石板路上零星亮著幾盞燈,散發出蒙蒙光暈。

唐方三人回來的時候,院子裏的燈亮著。一樓客廳裏的燈同樣亮著,沙灘椅上躺著一個人,側著身體,微微蜷縮起腿腳,一小半頭發垂在邊沿,隨同海風輕輕飄蕩。

沙灘桌上擺著3個空杯,最裏麵一杯盛著喝剩的果汁,前麵一些是可樂,再前麵換成了咖啡。

是芙蕾雅。她睡熟了……

唐方走過去,輕歎一口氣。從沙灘椅上將她抱起來,邁步走向客廳。

“她……她也不是人!”便在這時。原本一路沉默的白嶽忽然發出一聲驚呼。

唐方懷裏的芙蕾雅猛地打了一個哆嗦,悠悠醒轉,睜開迷蒙的雙眼往上瞄了一眼,打量到來人是唐方,瞳孔裏閃過一道驚喜的光芒。

然而,這道光並未持續太久便被沮喪所代替。

“唐方,我……我數丟了,睡著了……”

唐方抬頭望望烏雲蓋頂的蒼茫夜空,一臉愕然道:“你看的見?”

芙蕾雅點點頭:“嗯,我數了好多遍,隻是每次都數不完,還有那討厭的賀拉斯,他打斷我好幾次。”

唐方一陣無語,後麵唐林強忍著,強忍著……然後他終於沒忍住,笑出聲來,心想:數星星……虧她還當了真,原來當初吃飯的時候倆人做的約定是說這個,大哥也忒壞了,坑星盟,坑“啟明星”,坑波伊爾也就算了,連小丫頭也坑。

“哈哈,我有妹妹了。”白嶽的思維還是那麽飄,像飛絮,像蒲公英的種子,沒人知道它最終會落到什麽地方。

唐林惱了,拔出軍靴上的匕首,色厲內荏說道:“你閉嘴,再亂認親戚信不信我一刀殺了你。”

白嶽想了想,認真說道:“這種死法也不錯。”

唐林愣在原地,仔細想了想,覺得跟這種帶著腦殘+中二屬性的神棍較真,自己真是個傻x,於是收起匕首,重新插進軍靴夾層。

當他轉過身的時候,芙蕾雅已經掙脫唐方懷抱,一臉委屈說道:“我不去睡覺,我要繼續數,因為完不成任務就沒有獎勵。”

唐方望望陰雲籠罩的夜空,再看看時刻表的讀數,好像哄小孩子一樣揉揉她的頭:“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芙蕾雅看著他的眼睛,眸子裏的光芒越來越盛:“你的意思是說……我過關了?”

唐方點點頭,含笑走進客廳,暗道果然負能量還是需要正能量來抵消。

小丫頭歡呼一聲,飛快竄進房間,衝入她自己的房間,大約幾個呼吸的功夫抱著睡衣、枕頭、泰迪熊玩偶好像一隻花田翻飛的蝴蝶那樣撞開唐方臥室的門,一頭紮了進去。

唐林看傻了,一臉茫然地望著沙發上捏著杯涼茶淺啜輕飲的唐方,疑惑道:“哥,你到底跟她做了什麽約定?”

“跟你有關係嗎?”唐方橫了他一眼,將杯子裏的茶一口喝幹,轉身走向浴室。

“跟我沒關係。”唐林搖搖頭,轉身往自己房間走去,一麵走,還一麵嘟囔道:“還特地去洗澡……”

白嶽一臉茫然,不知道二人這番對話究竟有何深意,不過這不妨礙他繼續跟著唐林,直到他吃了個閉門羹,腦袋撞在門板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讓我進去。”他說道。

半天不聞回音,於是他繼續說道:“讓我進去。”

這一次很快有了反應,唐林拉開房門,寒著臉道:“你tm跟著我幹什麽?要搞基去找別人,我沒那方麵的嗜好。”

白嶽嗬嗬笑道:“我就是想知道我睡哪?”

“樓上,沙發,廁所……你愛睡哪兒睡哪兒,隻要別打擾我。”唐林感覺自己快被他逼瘋了,“嘭”的一聲摔上門,合身撲倒在舒適的床上,細想一遍剛剛發生的事,忍不住使勁皺皺眉頭。

因為他想到一個情況,從進院到進屋發生的這一係列事件為什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好像某些電影片段,當然,主角不是唐方與芙蕾雅,而是他跟白嶽。

傲嬌女與馬路上撿回來的大長腿美男子的故事?

唐林一陣惡寒,感覺回酒店途中醞釀出的睡意頃刻全消。

…………(未完待續)